但他没想到一个不足三岁的奶娃娃,居然也能想到这一步。 父皇果然很有眼光,知人之鉴,令人叹服。 赵高对张婴的话却不屑一顾,什么勇者胜,这话若是放在几年前,李信尚未用二十万大军兵败楚国时,陛下或许还挺喜欢的。 但现在,陛下就信任王翦那种稳扎稳打,用实力平推的获胜方式。 所以赵高还欲补充:“可古来交战,鲜有以弱胜强,强如李将军也曾兵败……” “行了。” 嬴政摆摆手,两军交战硬实力最重要,但意志力同样也有影响战局的可能性,“况且他们都是大秦人。” 双方不是敌人,一方只当军令友谊赛,另一方当逃出生天的决战。谁胜谁败,还真不一定。 赵高连忙惶恐低头:“君上高瞻远虑,是奴说错了。” …… 不久,他们抵达太医所,门可罗雀没几个人。 小官吏急匆匆地跑上去,问了一下才知道,王少将军不服自己输了,不光兑现之前的赌约,同时要求再选拔人重新开一盘。 双方人马又跑到后苑堆墙去了 嬴政一愣,虽知道豆腐有强身健体之妙,但听到最终获胜的是隶臣妾时,还是生出一抹心惊。 扶苏和赵高不做声,最怕和皇帝打赌,皇帝还输的场景。 偏偏只有张婴脸上写满了情绪‘又是高兴又是悲叹’,嘴上还低声嘀咕,“早知道该定个赌约,错过错过。” 扶苏哭笑不得,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嬴政也不以为意,还轻轻弹了张婴的脑门一下,开玩笑道:“少滑头,我看得早日将你放进学堂读书,拘起来。” 张婴脸色一垮。 此刻,嬴政一行人也抵达后苑。 他们还未推开大门,就能听到里面热闹得仿佛过年,各种加油喝彩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等打开门,正好能看见挑土筑墙的人泾渭分明的分为两波, 左侧的人衣衫褴褛,男女都有,他们眼神异常的灼热,挑土的姿势就好像搏命一样。 几乎是肩膀刚刚放好竹篓担子,便会疯狂地朝目的地跑去,然后三四人一组,用沉重的夯杵猛砸。 右侧的人全是青壮年军卒,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很狰狞,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努力撬土,洒水,涂泥。 两方人马的速度不相上下,甚至互相使袢子。 不过当隶臣妾这边连孩子都开始拉扯人时,军卒们动作明显迟缓了,脸色也隐隐有了些变化。 旁观的军官瞧见了,立刻开始敲边鼓。 “冲!都尉军!冲!你怎么迟缓了!“ “伍长!你可是从卫戍军挑出来的!绊倒他!” “太医令说,豆腐可以长高!想想你的目标,身高八尺!!!” …… 张婴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渐失控,几乎乱成全武行的场地。 偏偏所有围观群众都不觉得破坏了规则。 他们要么给同伴加油鼓劲,要么在评判哪个士兵孔武有力,哪个隶臣是可以吸收进自家行伍的好苗子。 张婴的神色有些恍惚,控制不住地问了句:“阿兄阿兄,秦律不是说,不可聚众斗殴吗?” 扶苏疑惑地低头:“非私下斗殴即可!此乃竞赛,当武勇者胜!” “……” 张婴:不愧是尚武的秦朝,薛定谔的私斗。 张婴正欲继续观察,便看见小官吏带着一位身着麻衣,头戴高山冠的男子过来。 那人一过来,几乎就噗通到皇帝面前。 “陛下!菽炼制的豆腐,不论年龄,隶臣妾服用后,皆比之前身强体健。小隶臣妾服用,效果更加。” “古言有,服金者寿如金,我看,服菽者才会寿如金。它廉价,还能强身健体!这是可昭告天下,安抚民心的祥瑞!” …… 张婴表情逐渐呆滞:这还是我认识的豆腐吗?彩虹屁把我给整不会了。 嬴政表情也有些怔愣,他看向张婴:“可长期服用?” “可以是可以。” 张婴迟疑了,豆腐是植物蛋白,对古代饿肚子的奴隶而言确实会很补,但过犹不及,于是补充道,“但我不认为豆腐有那么厉害,它,就是一家常膳食,不可过量。” “不!不能低估豆腐!” 太医令仿佛被这番话激怒,像个脑残粉一样痛心疾首,“我常年心悸,吃过几轮豆腐后便好了……我这几日已记下许多案例,你应当对豆腐更有信心!” 张婴:大可不必这么激动。 …… “哎呀,我就说张婴这名字耳熟,果然是你!少年英才!”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张婴回首,只见一位身披黑色铠甲,身高近九尺,但仔细看能察觉对方唇边刚刚冒出绒毛的少年郎大迈步走来。 他先是毕恭毕敬地与皇帝、扶苏行过礼。 然后一副哥两好的模样对张婴挤眉弄眼,再之后,一把将张婴扛起来,溜达几米远后才将他放下来,蹲下来摸摸头张婴的小脑袋。 “我常听叔父说起你,家里还有你的画像,一家人呐,阿弟。” 蒙崇德身后的军官都露出喜悦的神色。 “阿弟呐,那豆腐果真能强壮体格?……打个商量,我们蒙家军愿意先行试用……” 说罢,他还不忘得意洋洋地看向另一侧的王家少将军,那人身后的军官表情则有些严肃。 “蒙崇德!我们都是军中将领,为陛下做事,岂可只顾私欲!如何分配,当由陛下做决断!” 王家少将军不甘示弱地低声道。 “呵呵,举贤不避亲学过没有!”蒙崇德冷笑地看着对方,“有本事,你也去找个这样的,我不和你抢。” “你这话敢当着陛下的面提吗?!” 这两人对上,跟在他们身后的军官彼此冷笑连连,摩拳擦掌,差点没打一架。 张婴有些懵,完全没想到豆腐能引发这样的争执。 豆腐成宝贝啦? 这结论别说张婴没想到,嬴政更是没料到。 他忽然又想起春祭上张婴和大黄犬吐出的那一口血,目光有些深沉。 徐福其人,其丹药。 他招来太医令,命他速去将徐先生请过来。 …… “仲父!仲父!” 嬴政刚吩咐完,便听到稚嫩的呼唤,他回头,便看见被两位少将军前后夹击,拼命想挣脱的张婴。 他轻笑一声,示意扶苏去将张婴给“救”回来。 嬴政的思绪重新落在豆腐上。 既然又功劳,那就得封赏,可如何封赏阿婴也是一个问题。 若按常规方式奖励。 张婴一旦寻回身份,那些奖励便会显得鸡肋。 嬴政从不愿亏待任何一名有功之臣。 他沉吟片刻,见张婴来到面前,忽然低声道:“你制作出豆腐,与大秦有功,我可允你一个条件。什么都行。” 扶苏愕然抬头。 赵高手心一紧,陛下怎么会给出这般丰厚的赏赐。 “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嗯,那我可以提三个条件吗?” 张婴歪了歪脑袋,见嬴政的脸色有往发黑方向转变,他连忙伸出小手手,笑得很甜,“仲父!你说的,任何条件嘛!” “……” 赵高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扶苏瞥了一眼表情发怔的父皇,顿感哭笑不得,这稚子,这稚子还真是…… “咳。” 嬴政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深吸一口气,他道,“好,三个条件,但不可再耍滑头。” “嗯嗯。” 能哄骗出三个已经是意外之喜,张婴当然会见好就收,他目光四下一瞟,嘿嘿一笑。 赵高被这莫名一眼和笑容,看得心下有些忐忑。 这稚子为何要看他,难道是记仇他之前的话语,想要趁机戏弄他?
第16章 “仲父,我不要进学宫读书!” 正常认字没问题,但十年后大秦说不定都没了,如果被拘在学校读书就太浪费时间。 嬴政闻言一怔。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缓缓落在张婴身上,似笑非笑。 “你确定?” 扶苏眉毛一挑,他一见嬴政的脸色,就想几年前胡亥不肯乖乖上夫子的课,结果被折腾得哭父喊母的样子。 “换一个吧。” 他向着张婴轻迈一步,尽量用幼儿能明白的方式说道,“秦重孝,幼儿总得听长辈的。” “吖……可秦不是以律治天下么。” 张婴有些明白,但不争取一下总不会甘心,他伸出小手手,“甘罗那么小当官,莫非指挥不动比他年长郎官吗?” 扶苏一时语塞,这让他怎么解释。 秦是以律令治天下,但全国施行的法令,这个法令的立法权都归皇帝。你和皇帝较真,何用之有? 嬴政见扶苏一脸为难,怒气都平息了一些。 这个大儿子,看着温和被赞有君子遗风,实际上大小就是个较真认死理的性子。 年幼时还好,自长大后经常反对他的一些政令。 偏偏嬴政碍于某些朝堂争斗和潜规则不好直说,只能烦躁让对方闭嘴。 如今看扶苏面对同样为难的境地。 嬴政莫名觉得有些快慰。 不过书还是要读的。 嬴政缓缓道:“嗯,甘罗做再大的官,也得听我的。” “……” 张婴:懂了,这是耍特权了。 “呜,但阿婴不想离开仲父。” 张婴一个飞扑到嬴政面前,抬起头,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好不容易才找到仲父,阿婴,阿婴不想被关在学宫,离开仲父……” 嬴政眼角微微抽搐:“……” “若仲父教阿婴认字,或,或离仲父不远的地方。比如和仲父相似的阿兄教我……” 张婴故作小大人一样思索,委屈巴巴地叹了口气,“那,阿婴也愿意……” 扶苏表情一呆,差点气笑了,这是把他当代餐了? “你这小子。” 嬴政原本的那点气,被张婴突如其来的耍赖撒娇,尤其是见到自家稳重的大儿子接连吃瘪的表情,倒还真的消散去了…… 等等,扶苏,阿婴,吃瘪? 其实年龄这么小,去学宫也学不到什么,反倒不如换个方式。 嬴政若有所思:“允了。” 赵高瞳孔地震,陛下居然这么轻易的妥协。 陛下为何对张婴这么好! 他不理解! “好耶!” 张婴嘿嘿一笑。 他正准备说第二个要求时,徐福忽然带着方士们过来。那些方士看到张婴后都瞪大眼,集体急停,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 徐福上前轻轻拱手作揖:“陛下,某夜观天象,发现今日宜炼制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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