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冷不丁得知加茂祖上还出现过神宫的祭主,还是让八神缘有些吃惊。 “御三家”的祖上, 确实是有点东西在的。 怎么发展到现代,就没几个能顶事的? 五条家全靠五条悟顶着,加茂家也只有个加茂宪纪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禅院倒还好些, 通过毫无下限地生娃,养娃以及不好好教育娃,量变引起质变。 这么想着,缘看在座“御三家”诸位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群老祖宗如果知道后辈这么不着调的话, 还会想着生娃吗? 人口老龄化和出生率严重下滑,果然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有迹可循了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 那位出身自加茂家的神官已经登上了祭台。 他的手上托着由榊木制成的六壬式盘, 六壬式盘分为天盘与地盘两部分,下方是正方形的地盘, 上方则是圆形的天盘, 取天圆地方之意。 式盘上画有北斗和二十八新宿的星象、方位, 施术者通过转动天盘, 根据天支与时辰的所在位置, 以判断吉凶,看着就非常深奥。 在经过一系列繁琐而艰深的动作之后,这位须发皆白的神官, 看着显现出占卜结果的式盘良久,才慢慢抬起头, 于人群中精准锁定了宿傩的方向,淡淡吐出两个字。 “大凶。” 话音落下,现场立刻炸开了锅。 人群窃窃私语,视线时不时隐晦地扫过坐于一旁的两面宿傩身上,忌惮又畏惧。 有年轻气盛者,甚至站了出来,公然对着宿傩指责道: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占卜的结果清清楚楚,妖邪鬼祟,妄想取代天神接受供奉,岂不可笑!” 他的这番话,让现场的局势更加紧张了。 各家族的队伍中,又陆陆续续站出来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子弟,相继开始指责宿傩。 缘在一旁看着,却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 这些站出来说话的世家子,皆坐于他们所属阵营的后方。 而那些真正的家族核心子弟和位高权重者,却格外沉得住气,淡定地坐于原地,冷眼静待。 刺啦—— 伴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穿刺声,方才最先站出来的那位世家子,此时已被拦腰斩成两截。 四溅的血液,染红了祭场周围布置下的白幡。 这位被腰斩的年轻人还没有完全死去,他惊恐地看着身体内的器官,像是流水般从腹腔内掉出。 血流如注,转眼间便在身下汇聚成一滩水洼。 又爬出去数米远后,他才在剧痛和失血过多中,如释重负般迎来了死亡。 可这还没完,那些曾对宿傩出言不逊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皆被施以腰斩之刑。 有些甚至还坐于人群之中,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在周围人惊惧交加的眼神中,伴随着剧痛,世界开始颠倒。 血色无声蔓延,现场一片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吸。 “呵。” 在这样的死寂中,这声轻笑便显得尤为突兀。 两面宿傩连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只抬眼看向祭台中央的神官,懒洋洋地偏过头,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既然如此,在‘夕之仪’正式开始前,先献上祭品,以求……” 讲到这时,他微微一顿,扯了下唇,才接着说道: “神明息怒吧。” 这样不敬而侮慢的态度,场内却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只是低下头,无一人为这群横死的家族子弟发声。 仿佛他们,本就只有这点价值罢了。 八神缘举目四望,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一划过,就连素日里最爱笑的宪和亲王,此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喊来侍从,命他们将祭场清理干净。 很快,尸体便被拖了下去,地面也重新清理干净。 唯有依旧染上点点血花的白幡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昭示着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一场残忍的屠杀。 仪式照常进行,宿傩说的祭品,此时也被拖上了祭台。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没有一点衣物遮挡,本该是头部的地方,此时却被罩上了一个硕大的牛头骨。 森白的头骨在阳光下略有些发黄,空洞的眼眶一片漆黑,诡异又怪诞,即便在烈日之下,依旧让人彻骨生寒。 不仅如此,对方身上,竟然还描绘了同两面宿傩一模一样的黑色纹路,就连牛头骨上,亦绘制有相同的花纹。 八神缘微微眯起眼,悄悄运转生得术式。 果然,这奇怪的花纹,也并非由普通的黑色染料所绘就,而是不知通过何种方法,将诅咒研磨压碎,萃取提纯之后的超高浓度咒力萃取物。 诅咒是人类负面能量的集合体,咒力是负面的能量。 在这种剧毒之物的包裹下,眼前这位“人牲”,虽还有保有人类的外形和基本的生命体征,但气息上,却已更加接近咒灵。 祭品在两个面覆白布的神官,半是拘禁半是胁迫地帮助下登上了祭台,极为顺从地跪倒在加茂家神官的面前。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朵云,悄然遮住太阳。 天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苍穹之下,一片晦涩。 年迈的神官祭主站起身,接过身旁副神官递来的利器,刀尖沿着牛骨眉心那处标记开始往下滑,划过森白的头骨,扬起的颈项,最终落在其赤|裸的胸腔处。 噗嗤—— 利器刺破血肉,伤口却没有留下一滴鲜血,就连人体下意识的挣扎和惨叫也无。 一颗纯黑的心脏,被慢慢取出胸腔。 现场毫无血腥味,但这样颇具仪式感而诡异的杀戮,却比宿傩方才的屠杀,要来得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围观这场祭祀人牲,活体取心仪式的贵族们,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更加惊恐了。 那人牲虽有人类的外形,可在他们看来,却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人皮套子。哪有活人被取心时不流一滴血,也不哭闹,连心脏都是黑的! 老神官取出心脏,捧于六壬式盘上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颗心脏竟忽然化作一滴纯黑的液体,滴在式盘中央,无声浸润了天盘上雕刻着的北斗七星刻痕。 至此,式成。 宿傩显然非常满意自己见到的这一幕,身子稍稍向后倾,微仰起头对着祭台中央的老神官说道: “继续吧。” 这次占卜显示的结果不错,新尝祭的正式流程,总算能再次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八神缘的目光,不断在宿傩和已经转身离开的老神官身上徘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像是从前便认识了的样子。 说来她还不知道宿傩的具体年龄呢,或许是她该叫对方老不死的年纪也说不定? 已入深秋,夜长昼短,天色暗得格外快,在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后,时间也来到了黄昏。 那些以白布覆面的神官又出现了,他们皆穿着素色的祭服,一手持白幡,另一手则提着灯,两两并行,共有八人,行走于暮色中。 烛火幽幽,如泣如诉,应和着血色的夕阳,分外诡异。 这群人一直走到宿傩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在静默中齐齐跪地,将灯举过头顶,意为提灯迎神。 酉时已至,“夕之仪”即将开始。 宿傩站了起来,任凭祭服外袍松散地搭在肩头,露出异于常人的上半身,在这般奇诡的氛围中,倒真如传说中的鬼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里梅作为随侍,跟在对方的身后,一直上了祭台。 缘则坐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愈发晦暗的天色下逐渐远去。 残阳如血,落日躺在地平线的尽头,浓郁的晚霞鲜艳得仿佛随时能流下来。在这漫天盖地的红光中,远山的轮廓,建筑的线条,乃至周围所有人,都在这猩红的底色里化为模糊的几道剪影。 天地何其伟岸,人的存在,与蜉蝣又有什么差别? 八神缘怔怔地看着这壮丽凄艳的一幕,心底忽然升起万千感慨。 若顺利的话,今晚午夜之前,她便能顺利打开薨星宫的大门,跳入食骨之井,回到现代。 而平安时代发生的一切,她所遭遇的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与她有过交集,又擦肩而过的那些真实存在着的人,都将化为浅薄的记忆,在岁月的冲刷下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她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到现代,可当这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会让缘有些怅然。 无关乎某个特定的人或事,只是喟叹于命运的诸般无常。 强如两面宿傩,依旧有他逃不脱的宿命,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于近乎永恒的天地面前,亦如稚子无异。 那她呢? 在经历过前世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之后,在重生到看似和平的现代之后,在又穿越到危机四伏,视人命如草芥的平安时代之后的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短暂地思考了一瞬,八神缘便痛快地决定不再去想。 她曾经读到过一句话,人是悬挂在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有什么好去执拗地求因溯果呢——她反正就在这里。 心境陡然一松,缘愉快地眯起眼,却在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会领域展开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好消息——会领域展开了。 坏消息——很快就用不上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在现代,缘和披着加茂宗政皮的羂索对峙之时,对方就曾经像报菜名一般, 流利地报出了“她”会的大部分能力。 之所以说是大部分, 是因为那时候的她,自认为还没有能力够到领域展开的门槛。 领域展开是咒术战的极致, 代表着咒术师对自身术式及咒力的完美掌控及理解,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点运气。 没错, 就是运气。 并非所有赋予术式后的生得领域都能成功化为实体,理论上来讲,生得术式越容易理解,对自己生得领域的构筑便愈发简单。 以里梅为例, 他的术式归属于冰系,若将来能够展开领域, 所属领域的属性也极大可能是冰系。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属性上的相性, 要想进一步完善领域,在领域战中取得优势, 就更加艰难。 与之截然相反的, 是那些生得术式便深奥晦涩到难以理解的咒术师, 无法确定生得领域的具体表现, 便连展开领域都显得格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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