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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里梅曾经对她释放过善意，她也不介意放其一条生路。 然而，她想，对方却不想。 “想要拿走宿傩大人的手指，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得到肯定的答案，里梅却并不开心，他握紧双拳，被背叛的愤怒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同时袭上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当然知道这种情绪格外可笑，八神缘从来都不站在他们这边，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将所有情绪敛于眼底，里梅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没有一点温度。 “动手吧，八神缘。” 随着他话音落下，若有似无的冰雾在场内铺开，攀爬过混凝土的地面和墙面，所经之处，万物皆结上了一层冰霜。 “真是的，还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都说了少看电视剧，这下好啦，把脑子看坏了吧。” 一边向后拉开距离，缘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这台词说的，她难道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吗，搞清楚立场好吗，和两面宿傩相比，她才是那个正派人物……吧？ 挥去脑海中那莫名其妙出现的质疑声音，缘此时已经被逼到了大厦的落地窗前，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退。 她抬眼望向冰雾中央的里梅，倏然勾唇一笑。 下一秒，艳丽的火光自她掌中亮起，转眼间便蹿出几米高，火舌舔舐着天花板，燃烧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室内的温度不断攀升，冰雾节节败退，已然呈现出萎靡之势。 “你胜不了我，不如直接将宿傩的手指给我。” 缘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和淡然，跳跃的火光倒映进她的眼底，却像是照进寒潭般，没有溅起半点涟漪。 听见这话，里梅的眸色微沉。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八神缘的对手，也清楚以对方的性格，肯定会遵守诺言，放过交出宿傩大人手指的自己。 但是，里梅不愿意。 全世界都能指责宿傩大人，唯独他不能。 若不是大人，他早就已经死在那些愚民架起的火刑架上了。 自那天之后起，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心动呢…… 千年之前的他是如此，千年之后的他，亦是如此。 见里梅这副表情，八神缘哪里还能不明白，想要和平交流的打算怕是落空了。 也不知道宿傩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都一千年了，感情还这么好呢？ 夜色愈发浓郁，隔着一层落地窗，窗外是连绵起伏的绚烂灯海，窗内则另有一番风景。 此时的第五十层楼内，大半空间已被火焰占据，煌煌火光铺天盖地，只有一小片冰霜苦苦支撑着。 橙橘色和冰蓝色交相辉映，两种极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既瑰丽又灿烂。 很快，这最后的冰蓝色也被无情吞噬，熄灭在火光之中。 缘轻叹一声，她已经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让其好好想清楚了，而结果也很明显，里梅誓死不从。 “别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大反派啊。” 她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地吐槽出声。 随即走上前，站定在已经陷入昏迷的对方面前，正打算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之际，异变突生。 半空中骤然生出一大片冰锥层，尖锐的冰锥向下不断延伸，直指缘所在的位置。 而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里梅却睁开了眼，就连被火焰波及的伤势，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为了及时躲开冰锥的攻击，缘不得不飞快向后退开数米远。 而里梅也趁此机会，径直冲向了落地窗。 他不是八神缘的对手，不管是主动投降还是被动落败，宿傩大人的手指终究会落在对方的手里。 若他们让虎杖悠仁吸收完所有手指，再将其处死的话，大人将再无复活的可能性。 留给里梅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逃走。 凭借特级咒物无法被毁去的特性，只要还有一部分手指在，即便虎杖悠仁死了，大人的意识仍能够被保存下来，灵魂也得以永存。 落地窗被冰霜一寸寸覆盖，当里梅撞上去之时，整块玻璃应声而碎。 漫天晶莹剔透的冰晶消散在夜幕中，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高层的大风从破碎的窗口灌入，夹杂着晚风的清冽和一部分“碎雪”，将缘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里梅逃走的背影，她微微眯起眼，发丝凌乱在风中。 “反转术式？” 最近过得太顺遂，是她大意了。 思维还停留在千年前，对方尚未学会反转术式的时候，殊不知千年时间已过，里梅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及时调整好心境，八神缘站至破碎的窗口前，正打算跳下去追人，却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夜幕之中，一根巨大的触手自下而上升起，贯穿黑暗的同时，也贯穿了里梅的身体。 这根触手通体漆黑，体型之大足以遮天蔽日，与夜晚完美得融为一体，只有当漫天的碎雪吹过时，才能勉强看清其与夜幕的分界处。 黑与白相互碰撞，极致的色差和体型差带来的，是强烈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视觉冲击感。 恍惚间，缘总疑心自己正置身于深海中，涌动的夜色是无边无际的海域，她则站在一叶扁舟上，摇摇欲坠。 相比于这根单纯由咒力凝结而成的巨大触手，里梅的身形渺小如同蜉蝣。 他的腹部被完全击穿，鲜血如同喷泉般喷洒而下，此时正低垂着脑袋悬挂在触手上，不知是死是活。 察觉到脚底下的黑暗中，第二道攻击已然在快速酝酿着，缘连忙出言阻止。 “等一下，命，别让他死！”
第二百零四章 黑暗中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呓语, 紧接着，触手猛地向上一甩，将里梅重新送入了大厦中。 哗啦啦——砰！ 又一面玻璃碎了, 血肉之躯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 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之声，听着就让人牙疼。 当缘上前去查看里梅的情况时, 不禁因眼前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暂且不提那些遍及全身的小伤口，最严重的伤势，当属他腹部的那个大洞。 命的攻击来得太突然,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直接击穿，当场失去了意识，就连反转术式都没发动。 好在咒术师的命都很硬，再加上有缘在, 别说只剩下一口气了，死了都能复活。 她当然没那么好心将对方完全治愈, 待里梅有醒转的趋势之时, 缘便及时收回手。 嗯，顺手还从他身上, 摸走了被封印着的两面宿傩手指。 出乎意料的是, 里梅身上仅有四根手指, 再加上虎杖已经吃下去的和她手中的那两根, 到目前为止, 只有十九根手指现世。 那剩余的最后一根，会在哪里呢？ 眉头不自觉皱起，正当八神缘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之时, 里梅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醒了？” 看着仍旧格外虚弱的对方，缘歪了歪头, 单刀直入地问道： “只有四根，你没私藏吧？” 刚醒来就听到这耿直发言的里梅…… 他应该愤怒焦急的，但此时此刻，无语的情绪竟然占据了上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虽然勉强吊住了一条命，可他的反转术式尚未达到治愈这种伤势的程度，若不及时治疗，迎接里梅的，也将会是死亡。 但他，并不想求八神缘。 “八神缘，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宿傩大人而活着的。” 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他微微垂眸，敛去眼底涩意，声音平稳得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即便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感激。只要有一点复活大人的希望存在，哪怕献祭全世界也好，这都是值得的。”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沉寂，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在夜色中无声蔓延。 腹部血流不止，隐约能见到脏器的碎片，里梅的神情却分外淡然，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唯有那紧扣着地面的泛白指尖，昭示着他没有看上去那般冷静。 良久，这沉默才被缘率先打破。 “是吗，那我现在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清冷更胜月色，与千年前一模一样。 说来可笑，在八神缘失踪后的那漫长岁月中，里梅有时候会怀念她还在的日子。 至少那时候，宿傩大人很开心，他……也很开心。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八神缘再顺从些，若大人再柔软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已无从知晓。 下巴被人强硬地抬起，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让里梅毫无抵抗之力，他迷迷糊糊地仰起头，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看在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最凶残的话语，里梅在听见这话后，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有，但不是遗言，而是遗愿。”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分外柔和，倒映着漫天飞舞的冰晶，如同夜幕之下的星河，绚烂而璀璨。 “请你，杀了我吧。” 咒术师的体质很顽强，纵然受了致命伤，也能再苟延残喘好几天，与其那样狼狈地死去，被对方亲手杀死……倒也不错。 他用一生来追随宿傩大人，大人的意志即是他的意志。 可在生命的尽头，里梅只想最后自私一次。 他受肉的这副身躯年纪不大，即便将容貌调整得无限接近当年的自己，也显得格外年轻。 而现在，这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却染上了动人的红晕。 说不清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了，里梅现在极其兴奋，伤口处的鲜血好似溪流般汩汩流淌，转眼间，他便已身处血泊之中。 看着这样的他，缘顿了顿，沉默一瞬后，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好。” 生命终结之时，里梅想起了很多过往。 他不算是多么强大的咒术师，因为有宿傩大人在，他才得以侥幸活下来，并幸运得能够跟随在其左右。 过去的他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他，只因大人而存在。 然而这世上总有些阴差阳错，不由分说便闯进来，蛮横地搅乱一切。 压不住，驱不散。 心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但于他而言，这样渺小而不公的心动也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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