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有些闷闷的,转过头来,不肯再往外看,但自己呆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又转过头去看向纱窗外头。 姜珏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虽然无缘科举了,他惯常还是爱做书生打扮,俊逸风流,引人注目的很。 先前在西市时,黛玉就注意到有不少女眷的目光会微微停留在他身上,不过姜珏倒是不乱看的,或者应该说当他一眼望过去时,他不在意的人根本不会停留在他眼底,只有被他专心注视着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专注的目光里的执着和柔情。 黛玉不自觉的绞着手里的帕子,有点任性的想,什么嘛,不是出来闲逛放松的么,怎么越逛越烦心了呢? “表妹……”姜珏刚一弯腰想和黛玉说话,就被人瞪了一眼,他一头雾水,但还是问道,“阿然问你要不要糖人。” 黛玉本想悄悄的瞪姜珏一眼,谁知被看个正着,顿时羞的脸上通红,幸好她仍带着帷帽,姜珏看不到,她也没听清姜珏问的什么,只嗯了一声,结果一会儿,姜珏掀开轿帘,给她递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进来。 黛玉呆呆的问道:“这是什么?” 姜珏笑道:“糖人,你尝尝,很甜的。” 这话有些像哄小孩子,黛玉的确没吃过这东西,便接过来,等姜珏将帘子放下,她才小心的掀开帷帽,试探性的尝了一口。 的确很甜。 等林然逛尽兴,姜珏又去酒楼打包了几样林然点名要的菜,一行人才踏着夕阳的余晖回了家。 黛玉后半程都坐着轿子,回来后倒不觉得累,年纪最小的姜琪早已经窝在奶娘怀里睡着了,林怀也累的不愿意骑马了,爬上装东西的马车一路坐着回来的,最有精神的就是姜珏和林然了。 尤其是林然,一路上滔滔不绝的好像不知道累似的,回到家脱了鞋子才发现,脚上磨了四五个水泡,她竟也没觉得疼。 黛玉忙叫人去拿药膏来,今天陪着黛玉出门的是雪雁,她也累的走不动路了,紫鹃便去拿了药膏来。 “然姑娘今儿是走了多少路?”紫鹃道,“这也不觉得疼,我瞧着都疼了。” 林然脚指头还乱动弹着,嘻嘻哈哈道:“我只顾着玩了,真没觉得疼。” 黛玉道:“今日也晚了,明儿还是得请大夫来看看。” 林然满不在乎道:“没事!” 说着她还想去看买回来的那些东西,让黛玉一把给拦住了:“你可消停些罢。” 林然只好乖乖坐好,听黛玉的吃完饭洗了澡上床去睡觉了。 次日傍晚姜珏回家后才知道林然一醒就说浑身疼,连床都没起来,林氏让人给她请了女大夫,将她脚上的泡都挑了,上了药,又将她身上按着穴位将酸疼的皮肉揉搓开来,折腾了半日,她又沉沉睡去了,到了下午才醒,醒过来就喊饿,如今吃饱了正悠悠躺在竹椅上乘凉。 姜珏听了觉得好笑,特地去看了眼林然,顺便笑话她:“昨儿不是逛的开心么,今天怎么哭了?” “我才没哭!”林然噘着嘴道,“人家脚还疼呢,大哥哥还笑话我!”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姜珏道,“市集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你偏要一日都逛完,后头你姐姐、你哥哥都累得坐轿子去歇着了,就你偏得自己走。” 林然蹬着腿道:“我不管嘛!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说我!” “你不是脚疼?”姜珏把她的腿按下去,“老实待着,不然下次不带你出去了。” 林然立刻乖巧道:“好的。”顿了顿又道,“但是下次我不要走这么多路了。” “下次你想走我也不敢让你走了。”姜珏道,“你姐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林然道:“姐姐到屋里给我找诗集去了。” 姜珏叹道:“读了这么多诗词,你怎么就不能文静点?” 林然道:“大哥哥,你圣贤书读得多,于诗词却不通了,诗词也不是全是文静的啊,青莲居士和易安居士不都喜欢喝酒的么?” “是我浅薄了。”姜珏知错就改,又警告她,“不过喝酒你是别想了,不然我怕太太会打断你的腿。” 林然打了个哆嗦,姑姑一直觉得她不够淑女,若她真敢喝的大醉,姑姑真的会打人的! “我就是打个比方嘛!” 黛玉在屋里听到姜珏的声音,踟躇了下,才若无其事的出来,平静的向姜珏道:“表哥来看然姐儿。” 姜珏笑道:“我来问问她,下次还敢不敢再这么逛了?” 黛玉用帕子掩了掩唇,笑道:“表哥若见到她是怎么哭的,就不会这么问了。” “哦?不是没哭吗?”姜珏斜了林然一眼。 林然被揭穿了,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不理这两个人了。 黛玉摇头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她也算是受到教训了。” 姜珏道:“能记住最好,就怕她转头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然不满的哼了一声。 姜珏还要到后头老太太院子里去,便不在这里多待,临走时道:“我托孟杨寻了个姑苏的厨子来,明日就到了。” 姑苏的厨子? 林氏、林怀和林然都是姑苏人,可姜珏这话却只对黛玉说,很明显这个厨子是姜珏特地为了谁寻来的。 “表哥!”黛玉脱口唤道。 姜珏已经转身走了,闻言回头道:“怎么了?” 黛玉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很开心。” “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我都很开心。”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姜老太太正在花架下吃葡萄, 见姜珏来了招手让他来一起吃。 姜珏本不爱吃葡萄,嫌手上总弄的黏糊糊的,但祖母招呼, 姜珏只得上手剥了几个吃。 姜老太太关切的问道:“衙门里可还忙?” 姜珏答道:“没之前那样忙了。” “那就好,老那么折腾, 人怎么受得了?”姜老太太心疼道,“要我说做官也有做官的坏处, 我瞧着比你从前在家里读书还累。” 姜珏笑道:“不吃苦怎么有甜呢?祖父和祖母当年也是吃了许多苦, 咱们家才有如今。” 这话说的很到位, 姜老太太被哄的心花怒放:“也是, 小辈的不吃些苦头,怎么知道老一辈的置办这家业有多不容易?那些败家子,个个都是被家里宠坏了,舍不得他们吃一点苦受一点罪,最后连家业都让他们败没了。” 姜珏道:“祖母言之有理,我一定记着, 往后就这么教导下一辈。” 提到下一辈, 姜老太太的笑脸拉了下来:“还下一辈呢,我连孙媳妇都没见到。” 姜珏苦笑:“您今日特地让人叫我过来, 还是为这事?” 姜老太太道:“你外祖母来信了,说她孙女今年十四岁, 模样好, 还念过书, 这是想和咱们家结亲呢!” 姜珏指了指自己:“和我吗?” “不然呢?”姜老太太哼道。 姜珏道:“十四岁,这个岁数和姜瑜倒是合适。” “人家能看上姜瑜?他们看上的是你这个四品官老爷!”姜老太太拍着姜珏的胸口道。 姜珏纠正:“从四品。” 姜老太太气急:“我跟你说什么你都没听到啊, 跟你爷爷一个样!” 姜珏忙赔笑道:“祖母别气,您回绝了就是, 不必顾忌我。” 姜老太太听他也是拒绝的意思,这才好了些:“我已经回信拒绝了。” “你外祖母要给你写信,你可不能心软啊!”姜老太太叮嘱道,“我倒不是说姚家的姑娘不好,实在是他们这态度气人的很!” 姜珏道:“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 “生意上的事便罢了,他们家要往京城里来开铺子,咱们该帮衬的那是一定要帮衬的。”姜老太太又道,“可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就冲他们家这幅前倨后恭的样子,我看他们家姑娘嫁过来也不会向着婆家,怕还是一心惦记着娘家,那可就不妙了,往后她还不把咱们家都搬到姚家去?” 姜珏点头表示受教。 姜老太太见孙儿如此听话懂事,又高兴起来,复絮叨起姜珏的婚事来。 姜珏只以不着急,不想成亲应付着。 这次从西洋回来后,姜珏不只是岁数涨了,主意也大了,他偏不愿意,姜老太太这个做祖母的也不能强求。 姜老太太愁得慌,也只能去和自己个儿老头子说。 姜老爷这个姜珏的亲爹,做生意这些大事上他是错不了的,有手段,能成事,但回到家里的小事上,他却完全相反了。就冲他那个不省事的卫姨娘,姜老太太都不放心让他插手姜珏的婚事。更别提,姜珏还没回来那会儿,姜老爷提过要给姜珏挑两个屋里人先伺候着,被姜老太太狠狠驳回去了,姜老太太最厌恶这些妾室姨娘,她儿子自己爱拈花惹草就算了,还想带的孙子也如此,姜老太太是绝对不允许的。为此,姜老太太特地在自己院里挑了几个干活麻利的丫鬟过去伺候,就怕姜老爷真往姜珏院里塞人。 好在姜珏和他爹的性子也不一样,不是那种看了漂亮丫鬟就走不到路的,洁身自好的很。不过姜老太太如今倒有些为他的洁身自好发愁了,这都多大了,在外头办事也有模有样了,怎么就在男女之情上不开窍呢? 至于林氏,她对于姜珏的婚事只有一个态度,珏哥儿是长子长孙,婚事还是得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做主,总之就是一个她不管的态度。不过姜老太太也能理解她,林氏一个继母,姜珏又是老大,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下埋怨,还是姜家这几个最紧要的人的埋怨,她当然不敢多话。 这也是为什么林氏已经隐隐察觉了姜珏对黛玉的情意,却只自己埋在心里,谁也没说的原因。 将来姜珏和黛玉若是成了,她自己的侄女做了自己继子的儿媳妇,婆媳关系肯定好相处的很,还能帮她拉进与姜珏的关系,日后还能借此让姜珏多拉扯姜琪。 若是不成,她就当不知道这事,黛玉还是她侄女,姜珏还是对她尊重有加的继子。她也损失不了什么。 怕的就是她擅自插手了,却落不到好,最后黛玉和姜珏都让她得罪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不过林氏虽有自己的打算,但对于黛玉,她的关心当然比关心姜珏更真心了几分。是以察觉到姜珏的态度后,她便自己悄悄的注意着,一来是确定一下这两个人是个什么情况,二来就是怕姜珏年少气盛,别做出什么不好挽回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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