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水中月(十)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绵密的雨丝几乎落地无声,只悄然沾湿了折柳的衣衫。 清心铃无风自响,在雨夜里一曲独奏。 那种刺入骨髓的寒冷不知不觉就将她陷入了一场大雪。 梦境的尽头是几乎要吞噬一切的黑暗,那代表着死亡。 少年孤行于漫天大雪中,每一步都在朝着黑暗前行,数不尽的红色鬼影在道旁尖叫嚎哭,撕扯着他的血肉,折断他的羽翅,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不要,不要过去。”她艰难地追逐着他的脚步,却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魈。” 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微弱,近乎濒死前的呓语。 月亮从乌云后微微探出了头,一缕清风吹散了巷子里氤氲起的夜雾。 一个清瘦且挺拔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对面的屋顶上,墨青交杂的元素力像一滴乍然出现又乍然消失的水墨,晕开了孤寂的月色。 魈抱臂看着枯坐在角落里的少女,眉梢微微一挑:“你叫了我的名字,是么?” 熟悉的声音如同深潭中的浮木,在折柳彻底坠落之前堪堪托了她一把,惊醒了这个令人绝望到窒息的噩梦。 她缓缓抬起头,满脸的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支离破碎,嘴唇也被咬破了一个口子,洇出了几滴血来。 如此狼狈。 魈皱起了眉头。 “无事,”折柳舔了舔流血的嘴唇,迅速低下头,声音哑然,“做噩梦了而已,麻烦上仙走这一趟,实在对不住。” 一滴雨珠又顺着屋檐滴落了下来,正砸在魈鸟头上的两大撮毛上,原本安安静静被她抱着的大肥团子忽然动了起来。 折柳刚从冻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手臂无力,一下子没抱住它,任肥鸟把自己甩了出去。 魈“唰”地一声从屋顶瞬移到了她面前,单手接住了抖毛甩水的鸟,下意识低头看去,正和“啾啾”直叫的肥团子面面相觑。 折柳惊魂未定地站起来,结果腿脚还不利索,刚迈出一步就要跌落回去,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这才堪堪站稳。 魈一手拎着鸟,一手拎着人,举目无言了片刻。 怎会如此! 折柳苍白的脸爬上了几抹红云,低着头说道:“多谢上仙。” “……”魈松开了扶着她的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肥团子,拎着它的两根头发递到折柳面前,语气平淡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什么?” 折柳和魈鸟大眼瞪小眼,轻轻眨了眨眼睛,解释道:“这是留云借风真君给我做的机关小团雀。” 反正他肯定抹不下脸去质问留云这件事,就姑且让那个女人背一背锅罢。 “小……团雀?”魈愣了一下,一贯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错愕的神情。 魈鸟抱怨般“啾—”了一声。 折柳忍不住笑了,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她说是顺便帮我做的加大版团雀呢。” 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无奈一叹息:“罢了,你且收好。” “嗯?”折柳接过大肥啾,多日来被强行压抑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明知故问道,“这团雀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魈伸出右手食指,轻点了一下肥鸟头上的紫菱,自动跳过了她的提问,垂眸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我为它施了仙法,或许可保你不受噩梦侵扰。只是,夜叉……毕竟不是瑞兽,效果犹待考量。” 折柳抱着魈鸟的手臂不由自主收紧了些,抿了抿泛白的嘴唇,轻声道:“多谢。” “嗯。”他低声应了一下。 折柳垂着头,看着肥团子头上的两根毛,心里数着,一秒,两秒,等着那句她听过无数次的“我另有要事,就先行离开了。” 他又要走了吧。 “你……” 折柳猛然抬头,正撞进那双惑人的金瞳里,霎那间,连呼吸的本能都忘记了。 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抱臂看着远方,继续说道:“你若暂时无处可去,便先跟我回望舒客栈吧。” 折柳感觉脑子瞬间空白一片,发觉事态的发展忽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帝君,曾命我留意你,护你无虞。”魈如实回答。 折柳心想:“原来如此。” 想来也是,她的出现,如此怪异,他不可能不去探查她的来历,以防任何可能威胁到璃月的东西失去桎梏。 而后,得了钟离的示意,他难免要留心她一点。 不过,她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默默叹气。 魈上仙千年来不食人间烟火,纯情如斯,估计也不会觉得邀请一个女子跟自己走是多么一件暧昧不清的事。 “多谢上仙好意。”折柳垂眸看着魈鸟脑袋上的两根毛,斟酌着措辞,“只是我如今还没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处境,尚且还有个可供安身的居所,就不劳烦您了。” 魈虽然难得对别人提出邀请,但他一向对凡尘诸事不抱希望,更不明白人类弯弯绕绕的心肠,所以提议被人拒绝也毫无感触,只是转过了身,微微回头说道:“也罢,全凭你心愿。我还有事,回见。” 不等折柳回过神,他已然消失不见了。 干脆果断,毫不迟疑。 “唉,”折柳看着这人消失的地方,无奈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好歹等我也说一声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水中月(十一) 月落乌啼。 折柳把怀里的肥团子塞回了乾坤袋,脑子里上演着一出天人交战。 其实,就算去了望舒客栈,按照他神出鬼没的行为方式,她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够见到他一面。 在他那里,她不过是帝君交代下来的一个任务,就算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他们之间也不会多出什么别样的纠葛。 “啧。”折柳烦闷地拽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低着头走出了小巷,满肚子的大道理最终还是败给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好吧,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人果然难免会做出一些自己事后要在半夜惊醒的决定。 “铛——”清脆的瓷器点桌之声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荡出回音。 折柳脚步一顿,下意识就在手心里聚出了一团水元素力,绷紧了心弦应声看去,正迎上一盏灯火下那双居高临下打量她的眼睛。 岩上茶室的二楼雅座上,夜兰捏着瓷盏微微一挑眉:“来一杯?” 折柳松了一口气,手心聚出的水球瞬间散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上再度探出头的月亮,拢了一把自己聊胜于无的斗篷,走上岩上茶室的二楼,在夜兰对面落了座。 摆在桌面上的,居然是茶壶,而非酒坛。 折柳一头雾水地低下头,不太能明白深夜饮茶是个什么意味。 夜兰伸手拿起茶壶也为她斟了一杯茶水,然后轻轻放到了她面前,玉手一扬,道:“请。” 折柳不明白夜兰的用意,也不好拂人心意,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浓重的辣味瞬间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好在威力尚不如瑶瑶给的草药,她尚且能够勉强咽下去,然后口是心非地提了提嘴角,称赞道:“好茶好茶。” 夜兰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搁下了自己的茶盏,微微摇了摇头:“将风干后的绝云椒椒和琉璃袋的花蕊一同研磨成粉,均匀混合在云来白毫之中,沏一壶酽茶,香气馥郁、回味悠长,须得细品,方得其中风味。我曾请许多人喝过此茶,倒是少有像我一般钟情于它的。常人总说,它烈不如酒,我倒感觉,这般辛辣醇香,反而比烈酒更让人沉醉。” 折柳艰难地把这口茶水咽了下去,感觉自己喝的和夜兰说的很可能不是同一种东西。 茶馆早就已经打烊了,街上也无行人,只有岩上茶室的这一方木桌上,摆着小小一盏灯烛,照出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夜兰看着紧紧攥着茶盏的折柳,轻笑了一声,道:“好了,倒也不必勉强。我今日见你,主要是通知你一声,瑶光滩的魔物最近有异变,千岩军已经封锁了进出道路,你最好不要再往那边去了。总务司已经为你在望舒客栈安排了住宿,以示补偿,住与不住由你。” 折柳愣了一下。 “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壶茶算我请你的,回见。”夜兰不等她答话,站起身来径自走下了楼梯,手腕上的那一点莹莹蓝光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这……”折柳一言难尽地抓了抓头发,“这就是璃月的拆迁户补偿吗?” 但是那顶破帐篷也不是她的啊。 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愧是夜兰,够神出鬼没的,人都苟到山顶上去了还能被她给盯上。 折柳下意识想喝口水压压惊,端起茶盏一抿,满口辛辣差点把她眼泪给呛出来。 翌日,街市的喧嚣吵醒了缩在角落里睡了一宿的异乡人。 折柳怕灰尘把魈鸟给弄脏了,就没把它给拿出来,脑袋靠在硬邦邦的石墙上熬了一晚上,睁开眼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裹紧了自己的斗篷,低着头往外走,沉默地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然后不小心被突然拥挤起来的人潮裹挟,推推搡搡地猛地撞到了一个人。 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折柳艰难地想往外钻,给被自己撞到的人匆匆留下了一句:“抱歉抱歉。” “是你。”沉稳但不失力量感的声音在喧嚣的人声中仍旧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折柳心里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了在拥挤的人群里不动如山的岩王爷。 “啊,钟离先生。”折柳费力地往他那边走了一步,然后感觉自己瞬间脱离了人群,像是有一个屏障将他们护在了其中。 “今日云先生开戏,这里难免无从下脚,习惯便好。”钟离像是完全换了个人,石珀色的眼睛微微一瞥,显得温润客气,全然不像那日在山间对她咄咄相逼的神明。 仿佛从荡涤四方的锋利岩枪化作了不动声色的坚固玉璋。 折柳点了点头,心里惦记着去春香窑拿香膏,便道:“不过我不是来听戏的,眼下还有事,我先走了,您继续。” “请等一下。”钟离又道。 折柳顿住脚步,又冒出了一身虚汗。 “若是前往望舒客栈,请替我将这连理镇心散带给归离原的少年仙人,有劳了。”钟离的声音不大,却在无形中震碎了她心里的算盘。 折柳愣愣地接过那包连理镇心散,垂着头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我……” 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台子上的好戏开了场。 钟离的眼神停留在了戏台上,目光却仿佛穿越了多年的岁月,“刚过易折,物极必反,一味逃避绝非正解。我相信你所说的分寸,也希望你不会让契约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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