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鹊桥仙（二）上 栾阳城未设宵禁，虽夜市陆续撤除，但茶楼酒肆等依旧灯火通明，花柳之地更是舞乐四起，宾客满座。 七月十五，乃月圆之夜，在距离“紫气东来”几条街外的巷子里，哪吒忽然驻步，抬-起头，去瞻天际挂着的银盘。 月华如水，光芒笼罩大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墨玉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 哪吒站在巷子口左右望了眼，因着妖气的踪迹断了，他有些不知该朝何处继续追。 想来确实是小瞧这妖精了，移动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想必其原身不是烈鸟族，就是类犬族。 腰间的明月珠未有异动，意味着梓菱那边一切安好。 他想，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再去潇湘阁溜一圈，看看能否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罢。 街边还余有一些摊位，因着忽然忆起要给她重新买一碗冰雪冷元子，哪吒就打算步行过去。 凡间的百姓最喜茶余饭后聚众谈天论北，尤其是在这种公假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造作。 花灯铺子前方有个茶摊，哪吒对其还有印象。 茶摊上坐了两桌食客，靠路边的一桌是四个大汉，其中一人许是喝醉了，甫一站起身就口无遮拦道：“老子今夜才不回去找那个母夜叉，老子要去南苑找香儿！” 哪吒觉其聒噪，便淡淡瞥了一眼。 很好，这下大家都知道你在南苑有相好了。 同桌的男子连忙拉他坐下，规劝道：“你小点儿声，当心被嫂子听了去。” 那人大抵借着酒意就敢无法无天，显然是想反驳的，可他话还未说出口，另一桌坐的一名妇人就率先怼了回去—— “呸，还想着去南苑呢！” 这妇人一看就十分泼辣，且今夜约的都是小姐妹，只怕夫妻生活也不甚和谐。 只听她啐了一嘴，言语尖锐道：“今夜迎春楼也有个野男人被挖了心，你们这些狗东西，就该个个有去无回！” 听及这话，方才那人大抵酒都醒了大半，兴许还恍惚想起不久前才听闻潇湘阁里死了一位买-春客。 哪怕被骂了也不敢回嘴，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板凳上。 同桌食客不由纳罕：“迎春楼竟然也死人了，难道又是里头的姑娘干的？” 众人实在无法想象，那些个娇娇柔柔的莺莺燕燕，怎会有这本事？ 议论纷纷间，终于有人敢诚惶诚恐道：“不，不会是……有妖怪吧？” 而哪吒在初听及迎春楼一事时，就立即瞬移去了南苑。 此刻，他正站在高楼的天井旁往下望，一如方才在潇湘阁里所见到的那般，只余事后的纷乱与人心惶惶。 再次抬头看了眼月亮，继而去瞄楼内一角放的更漏，只见上头显示着亥正三刻。 哪吒面色凝了凝，眸色也随之沉下，似是有所思量。 紧接着一个旋身，他人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 滦阳城五-大花楼，潇湘阁居城中，迎春楼在南苑。 而金玉楼与百香阁地处东方，四周设有好几座神殿，想必妖精不敢轻易造次，如此一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出事地点的便是东街怡红院。 只可惜哪吒还是来晚了。 他本借助隐身术混入楼中，并且闻到了源自四楼的妖气，不承想，他竟是成了命案的第一发现者。 窗户是开的，那妖也早就没了影，可房内仍旧留有浓浓的妖气。 所以，这妖不仅跑得很快，体味也是十分厚重。 道行高的神仙皆能辨别妖气，所谓妖气，说白了就是将妖身上的体味放大数倍，这味道属实不太好闻。 哪吒抬手扇了扇鼻前的异味，趁着小丫鬟打开门的契机，他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但随即他就后悔自己没走快些，因为那小丫鬟被吓得扔下水桶就落荒而逃，他不幸被溅了一身水。 站在廊下，哪吒面色阴沉地施了个法术，直待将身上弄干，他才打算瞬移回街上去。 可就在那转头的刹那，他竟是在回廊尽头瞥见了一个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与他同样施了隐身术，若不是因为腰间的明月珠有所感应，他兴许还觉察不到。 在意识到她是在干什么的时候，男人近乎瞠目结舌，眉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哪吒喉头滚动了下，待平复下心绪，整理好面上的表情，才朝她走了过去。 “你怎会在这儿？” ？？？ 梓菱手指立在眼前，正打算在门扉上涂出一层薄纱，好让她能瞧见一些朦胧的细节，毕竟光听声音都觉得心潮澎湃。 不承想，她法术还未施展，身后就蓦地出现了一道熟悉且不冷不热的声音。 这份油然而生的心虚感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总之，她一个激灵就将手给收了回来。 梓菱转过身去，对上那人略含审视的双眼，她不答反问道：“我还想问你怎会在这呢？” 男人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很好，竟还敢如此理直气壮？ 他索性也不给她面子了，直言道：“仙子莫不是在偷-窥？” “哪儿有？”梓菱一听，立时瞪直杏眸，反驳道，“本仙子不过是想瞧瞧里头是否有妖罢了！” 这话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哪吒歪头打量她，淡声道：“妖，早跑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呀？”梓菱讶了讶，随即才发现他正是从事发的那间厢房走过来的。 如此，她立马就怂了，开始低头去扯裙摆上的丝绦。 被他撞破自己的坏心思，属实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闻言，哪吒这才发现，原来她来得比自个儿还早，继而回想起房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可是正就一-丝不挂…… 意识到此事后，他神情忽变，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道：“你把他看光了？？” 对上他眼底的质问，梓菱兀自咽了口唾沫，只觉今日当真是要把五千多年的脸全丢光了！ 她索性蹲下-身去，将脸埋进臂弯里，瓮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去洗洗我的眼睛啊！” 不要嫌弃她嘛，仅是眼睛脏了而已…… 因着她此刻完全看不到自己，男人那张脸上的表情彻底失控，近乎躁狂，阴沉得就像是地府的鬼差。 他顿时觉得那人简直就是死得其所！ 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哪吒才耐下性子去牵她的手腕，尽量语调平和道：“走了。”
第21章 鹊桥仙（二）下 夜深了，月色寒凉，街道上冷清萧肃，于路面拉出一高一矮两道颀长的人影。 好在梓菱没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哪吒暗自消化了许久后，也就不再去同一个死人计较了。 他开口问道：“仙子怎会去怡红院？” “我都沐浴完了，你还不回来，”梓菱一面去踩地上的影子，一面回应，“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就下去喝茶了呀。” “……” 这话怎的听上去有些不对劲呢？ 她到底是如何将这种不经意的勾-引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 哪吒兀自舔了舔唇，一想到今夜还要同处一屋，脑子里的燥热就不可抑地升了起来。 “……结果啊，正就听闻南苑的迎春楼也有男子被挖了心，我本想去迎春楼看看的，但是吧，我又仔细一想，觉得对方约莫是蹲点作案，于是我-干脆就打听了其余青-楼的所在之处……” “……那金玉楼与百花阁周围有五座神殿，我要是妖，我才不敢去找死，今日是盂兰盆节，香火烧得正旺，万一正就撞上某位神仙显灵了呢？” “所以，就只剩下怡红院啦！” 梓菱认认真真说完，转头朝他弯了弯眉眼，却是见对方已是唇角轻勾，一副赞赏的神情。 哪吒欣然道：“仙子果然聪慧。” 他承认，甚至比他自己还机敏，若是他能省去迎春楼这一步，说不定就能将那妖孽一举擒拿了。 只不过…… 还是不对…… 他摇了摇头，忽就停-下了步子，“我明明是从客栈一路追过去的，正是与迎春楼相反的方向，而怡红院又与迎春楼相隔甚远，这孽畜怎会有本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作案？” 就算是他自己恐怕也难以胜任。 梓菱驻步倾听，对这番分析甚是赞同，思索道：“难道那挖心的妖不止一只？” “很有可能。”对方郑重点头。 此刻游人散去，神殿里的香火也就淡了，于是梓菱试探道：“那咱们今夜还要去另外两家花楼守着么？” 只见对方摇了摇头，道：“已经过了亥时了。” “亥时？”梓菱不解。 “盂兰盆节前后这段日子，凡间万鬼夜行，妖本该收敛，但因今日亥时月色最亮，鬼不会出没，就给妖行凶创造了契机，想必她们为此已经等待数日了。” 听完他的解释，梓菱才知原来还有这般典故。 小道士果然是见多识广呀！ “那你觉得她们下一次出动会是什么时候？或者她们不会再出现了？” “我方才打听了，此前城里并未出现过这种事情，想必这些妖刚来不久，今日是头一回下手。” 哪吒继续分析道：“而吞噬人的心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再过三日，万鬼夜行就该结束了，想必到那时，她们会再次行动。” 听罢，梓菱点了点头，问：“所以，咱们三日后再来蹲点就是了？” 哪吒“嗯”了一声，表示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那岂不是还可能有人会死呀？”梓菱忍不住叹气，“而且这三名男子都是正值青壮年，长得也挺不错，想来这妖的口味还是蛮挑的。” 看来男子出门在外也很不安全呀。 “那可不，”哪吒赞同道，“精壮男子的心阳气最旺，左右都是挖心，自然是得选颗优质的。” 听着这话，梓菱顿时就觉得他十分危险，忍不住就往他身旁靠近了些，一副想要保护他的样子。 哪吒有所觉察，英挺的眉宇轻轻一皱，直接道：“在下又不逛青-楼，仙子在担心什么？” “哦。”说得也是，像他这样断情绝欲的男子，确实无需担心被女妖迷惑。 于是她又挪了回去。 走了几步后，梓菱再生好奇：“你说她们为何一定要选在花楼动手呢？难不成是想为诸位良家妇除害，好让所有的花楼都关门大吉？” 哪吒觉得确有此等可能，他正想回应，只听对方竟然如是感叹：“我怎么觉得她们是在干好事呢？” “……” 他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评价为非作歹的妖孽。 “好了，”见四周愈发冷清，哪吒只好催促，“咱们快些回去罢。” 以他如今的身份，是无法使用瞬移术的，只得靠梓菱，可是对方却仅是愣在原地，仿佛置若罔闻，迟迟未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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