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王看着他眼神中的警告之意,倒也不怕,只笑容和善道:“昔日忘川水妖肆虐冥境,是三太子亲临镇压,才保住小王头上这顶官帽,三太子且放心,小王并不是多嘴之人。” 是了,十殿阎王虽为同僚,但彼此也是竞争的关系,其余九殿都将忘川结界碎裂的失责之罪推给阎罗王,若不是他正巧在此,出手相助,那阎罗王定是会被五方鬼帝责罚的。 这五百年来,他多次借公务之便造访地府,但都未在天庭走漏半点风声。 阎罗王这人,他当该放心才是。 很明显,只要是关于月姝的事情,哪吒都无法保持冷静。 他如今换了个全新的身份接触她,从初遇到她重新爱上自己,这期间都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他缓了缓紧绷的神经,平稳住心绪。 想起那漫天飞鼠一事,他问道:“本帅想知道,阎罗王你,为何要放出这般多滑翼鼠?” “啊?”这问题让阎罗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还觉得自个儿办事有力,能向这位三太子邀功呢。 “不是,不是那二位兄弟说,”阎罗王指了指杵在殿内喝茶的目魁和朱彦,“要给三太子一展雄风的机会,怎么凶险怎么来么?” 哪吒:“……” 合着是被自己人给坑了。 他盯着里头谈笑风生的俩人,目光如炬,眸色阴沉,像在看两个愣头青。 哪吒不由扪心自问:是否该换两个靠谱点的跟班?
第8章 故人归(八) 一行人回到蓬莱已经是夜里了。 梓菱所居的羲和轩坐落在高处,仰头即可望见漫天细碎的繁星,仿若触-手可得。 夜风拂过,树梢晃动着的沙棠果宛若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红灯笼。 梓菱还行在远处,就望见院落里已经点了灯,而云苒坐在秋千上,头微微垂着,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折腾了大半日,梓菱也终于想起来,这丫头已经被她给许出去了,婚姻大事决定得如此草率,想必对方这一整日都坐立难安。 她指-尖捏出一个法诀,须臾之间,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云苒手中捧着一本册子,瞧上去尤为专注。 她嘴中念念有词道:“黄天化,周朝右翼先锋官,玉虚宫第三代弟子,师从清虚道德真君,主御风之术,五百年前于天庭封官大典上受封为炳灵公,东岳大帝家的大太子,为掌管福运、祸事、生与死的命运之神……” 梓菱站在她身后默默听着,唇角逐渐漾出笑意。 很好,都知道打听人家的身家背景了,想必是愿意嫁的。 她故意轻咳了一声,只见坐在前方的姑娘脊背蓦地一僵,直愣愣地转回了头。 “女君,你回来了。”云苒站起身来,因着对方面上带了不怀好意的笑,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册子藏在了身后。 她们家女君,是惯爱捉弄她们的。 云苒同潇芊一般,都是腼腆的性子,若是再盯着她多看一会儿,多半是会脸红的,梓菱不好再逗她,便将神色放正经了些。 “今日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过问你的意见,”梓菱在石桌旁落座,给自个儿斟了杯花茶,饮下一口道,“苒苒,那炳灵公,你可是愿意嫁?” 其实云苒在这里枯坐一日,也想明白了,女君之所以顺水推舟,诱导炳灵公允诺这桩婚事,一是为了给她寻个好归宿,二是为了稳固蓬莱的地位。 自古以来,上位者往往以武取胜,如今虽说天帝表面上对蓬莱和和气气,修罗族与蓬莱从无往来,但保不准这两方势力暗中都存有吞并蓬莱的心思。 与擅武的仙家结亲,对蓬莱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自打潇芊同真君好上之后,云苒其实也对感情一事有过向往——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自己的真爱,经历一段刻骨铭心,最终修成正果。 可如今来看,怕是不可能了。 云苒沉默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愿意。” 梓菱并未看她,在桌上舀了一勺蜜露加在茶水里,淡声道:“那你同本君说说,为何愿意?” “啊?”云苒面露不解,这是什么问题呀? 她绞尽脑汁地思忖了会儿,才答道:“因为……因为东岳大帝一家儿郎众多,且代酆都大帝执掌地府,权势与名誉兼具,而炳灵公法力高强,模样也生得十分俊朗……” 云苒这认真的模样,就像是话本子里的书生在回答夫子的提问。 说到最后,大抵是因为害羞,声音愈发微弱。 梓菱忍俊不禁,只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坐下。 注视着对方那双纯澈似麋鹿般的眸子,梓菱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被人家看光了身子,还替他说好话呢!” 经此一提,云苒才有所顿悟。 对啊,那该死的登徒浪子,她不诅咒他就不错了! 而再度提起这事儿,云苒当真是羞得没脸见人,这便将头埋进了放于桌面的臂弯里,瓮声道:“君上,您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梓菱终是失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安抚道:“好了,本君不与你玩笑了。” “今日本君走后,炳灵公可还有说些什么?”梓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她抬-起头来,“比如,何日来下聘?” 关于下聘一事,黄天化走时端的只字未提。 云苒如实地摇了摇头,复述道:“炳灵公说先接触接触,培养感情,等我想成亲了,他再来求娶。” “我想了想,这样也好,不然彼此都不了解对方,成亲之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挺奇怪的。” “而且,我也还没做好离开蓬莱的准备……” 云苒兀自表明心中所想,并未从梓菱的侧脸觉察到她神色的转变。 合着在她面前,是“三书六礼,一个都不会少。” 她不在场时,就成了“先接触接触,培养感情?” 一听到这话,梓菱就忍不住轻皱了下黛眉。 云苒这丫头能被他糊弄住,并不代表她也会。 这男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以为她觉察不出来么? 她们蓬莱虽皆为草木成仙,但并不代表脑子愚钝。 怕是等会儿养着养着,就直接始乱终弃了罢? 梓菱在心底轻笑了声,险些拍案而起。 她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苒苒,本君告诉你一句话。” 云苒道:“嗯?” “警惕坏男人。”梓菱掷地有声。 云苒眨了眨眼睛,试探道:“君上的意思是,炳灵公是坏男人?” 她疑惑且震惊。 那这人还能嫁么? 梓菱神色肃然地看着她,补充道:“这全天下的男人,就没有不坏的。” 比如某位言行古怪的玉虚宫小道士! - 羲和轩的后院里有一池清泉,见阳水凉,入夜则暖,为梓菱每日的沐浴之所。 沐浴完回到寝房,她在圆桌旁停.下,拾起了放在桌上的那块白色巾帕。 今日离开地府时,忘记还给他了。 梓菱目光落在虚里。 直到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搞明白,那小道士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为何会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就像是,像是……与生俱来存在于她的五感之中的。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事物是成对而生,天然相吸的,就似日月与阴阳。 所以,难不成她天生就是喜闻他身上那股味道,毫无缘由? 梓菱尤在怀疑人生之际,盈蕊端着木盘走了进来,她身为女君的仙侍,平日里也得负责照拂女君的饮食起居。 盈蕊放下盛了白狐奶的铜盆,一面往里头倒蜜露,一面道:“女君,今日小狐狸闹脾气,没挤出来多少奶,我就多兑了些露水。” 梓菱每晚都得用兽奶混着蜜露浸手,这是蓬莱仙子历来的保养之法。 蓬莱仙子,从头到脚都得是精致的。 趁着梓菱浸手的功夫,盈蕊在房内收拾衣物,瞟见桌上那方沾了沙尘的巾帕,她问道:“女君,这帕子,是要拿去洗么?” 梓菱转头望去,顿了顿,道:“不用了,本君自己来。” 语毕,她抬起一只手,须臾后,只见一道细长的水流从窗外飞入,缠绕住巾帕带到了空中,送至她面前,待水流散去后,帕子已经洁净如新。 草木天生有汲取大地水分的能力,故此这凝水术也成了蓬莱的独门秘法。 梓菱将巾帕搁在一侧,浸完兽奶后顺带用其擦干了手。 见盈蕊已经铺好了床,她来到床畔坐下。 虽是神仙,但在仙界跑了一天,还是会尤为疲乏的,她正打算就寝,可盈蕊又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女君,你说那云道长,是不是对您一见钟情呀?”小丫头满心满眼皆是八卦。 梓菱脱鞋的动作顿住,只觉这丫头当真是脑子里缺根弦,居然有胆子主动挑起话题。 她没好气地戳了一下盈蕊的额头,数落道:“你这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啊?” “他长得有如此好看么?” 真真是给她蓬莱丢人。 盈蕊仿佛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竟是极认真地点头回应:“与真君不相上下!” 梓菱张了张唇,却发现这话确实无法反驳,索性话锋一转,厉声道:“你,把房里的话本子全给本君交出来!” “啊?” 盈蕊立时瞪大了眼睛,脑袋瓜飞快地转了转,明白了女君定是觉得她在外头丢了蓬莱的脸面。 小花妖能屈能伸,一把抱住对方的腿,开始求饶:“呜呜呜——,不要啊,女君,这漫漫修仙路太无趣了,没了话本子,我可怎么活啊!” “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女君叫我说话,我就说话,女君不让我说话,我就闭嘴!”她竖起三根手指,说得信誓旦旦。 梓菱无甚表情地打量了会儿她,许是真的乏了,妥协道:“好了,本君要休息了。” “是!” 闻此,盈蕊如获大赦,赶忙起身去端木盘,撒丫子般地逃了出去。 可熄灯后,梓菱在榻上躺了许久都未曾入眠,仿若中了邪一般,脑海里接连回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 小道士在幽冥地府将她护在身-下;他牵着她的手腕;他替她擦拭发髻…… 挣-扎了良久,这些画面却仍旧挥之不去,无奈之下,梓菱索性坐起了身来。 她满腹犹疑—— 不是吧? 虽说她没接触过几个男子,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年纪不足她尾岁的小道士念念不忘吧? 她可是个活了五千岁的老神仙了诶? 而此刻她终于又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清源妙道真君,炳灵公,还有那小道士,皆是出自玉虚宫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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