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被她提示,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既然这样,不如就试探一下。” 津木真弓:?试探什么?试探一个七岁的孩子? ……做个人吧。 津木真弓打开客房的门,再度走了进去。 小女孩半靠在床上,正捧着一碗姜汤小口小口地抿着,看上去十分乖觉。 梳洗干净,穿上合身的衣服后,这孩子活脱脱就是个小瓷娃娃,可爱的模样惹人心怜。 “新出医生怎么说?”阿笠博士问道。 津木真弓给他复述了一遍新出医生的诊断,阿笠博士点点头:“新一呢?” “他回家再给小女孩拿点衣服,顺便看看有没有药房还开着门,去给她买点药。” 津木真弓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放柔了声音,“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小女孩咳嗽两声,点了点头——看上去现在是“间歇性”地能听见的状态。 “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脸色似乎又再度苍白了两分,脸上做出痛苦的神色,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能说话,但肢体语言表达得十分清晰,津木真弓缓缓明白过来。 “你是说……你不记得了?” 小女孩撇了撇嘴,像是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津木真弓:…… 她心里几乎咯噔了一下,随即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看向阿笠博士,“博士,要不要报警?” 阿笠博士愣了,正在喝姜汤的小女孩也愣了,津木真弓余光瞥到她捧着碗的手明显一顿。 她就当没看到,博士却开了口:“也好,我打电话和目暮警官他们说一下吧?……不过儿童走失案好像应该是安全科的事……” 他嘟囔着,拿出手机又准备出去打电话,但被津木真弓拦了下来。 “今天晚了,目暮警官他们应该也忙,这孩子刚在雨里淋过,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 说着,她向着孩子笑了笑,似乎十分为她考虑的样子。 “而且今天过去一晚,说不定就有走失孩子的父母来报案了——再怎么粗心大意,孩子一整晚不见总应该报警吧?明天要是能直接对上号,皆大欢喜。” 阿笠博士点点头,小女孩继续默默喝着姜汤,仿佛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一般。 “如果找不到父母的话……也需要警方派遣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来帮这孩子疏导一下。” 津木真弓看了孩子一眼,随即打了个哈欠。 “那就先这样?我今天也忙了一整天……先回家休息了,如果这孩子有什么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们就在隔壁,会直接赶过来的。” 阿笠博士送她出门:“辛苦小真了。” 他刚出门,就见工藤新一在地下室地楼梯口站着。 阿笠博士愣了一下:“新一?你不是去买……” 工藤新一笑了一下,“附近的药店已经关门,我回家拿了点衣服就过来了。” 将几套相对中性风的童装交给阿笠博士,两人同对方告别,回了家。 时钟指上半夜十二点,工藤宅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这对于他们倒也是常事,不管是工藤新一还是津木真弓,该熬的时候都能神采奕奕地熬到天亮。 但对于津木真弓来说,这个时刻显然不太属于“该熬”的时候。 她已经打了三个哈欠,窝在沙发上,将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懒洋洋地开口。 “虽然我也同意了你的方案,但容我提醒你一下,窃听一位未成年,尤其明显是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是一件十分可刑可拷的事吧?” 工藤新一抬了抬眼,“那也容我提醒你一下,我安装窃听器的位置是阿笠博士家的楼梯,严格来说并不是窃听那个孩子,而是出于对博士宅邸的安全考虑——只是这孩子如果想要连夜离开,正巧需要必经那座楼梯而已。” “……诡辩。”津木真弓叹了口气。 那孩子明显一幅抗拒透露自己身份的样子,所以才会“装作”(这点津木真弓仍然保持怀疑态度)失忆与间歇性聋哑。 她倒在工藤宅门口很难说是不是意外,但如果这孩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身份,在得知他们明天就要报警的事情后,一定会连夜逃走。 ——毕竟津木真弓最后还强调了警方会派遣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来帮忙。 所以工藤新一借着出门买东西的时间,在阿笠博士通往第一下层的楼梯口安装了窃听器。 阿笠博士的卧室在一楼,成年男子和七八岁小女孩的脚步声也很好分辨。 地下室没有窗户,换气全靠新风的空调,也不存在从窗户翻走逃跑的可能。 但长时间的窃听——尤其是这种很可能是无用功的窃听是一件十分枯燥的事,津木真弓窝在沙发上等着他的答案,等的都已经困了。 在她打出第五个哈欠的同时,工藤新一叹了口气:“你也可以先去睡。” 津木真弓白了他一眼,“不可能,万一这小孩真的有什么可疑的……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说得好像他会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什么一样。 “一个会怀疑一个七岁孩子有问题的十七岁怪蜀黍?” 工藤新一:……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弹了两下书桌上的杯子,“要再来杯咖啡吗?” “不要,我才懒得因为这种事泡咖啡来熬夜。” “那我要,再来一杯拿铁,不加糖,谢谢。” 津木真弓奇怪地抬头:“你要你自己去泡啊。” 工藤新一十指交叉,缓缓道:“你的拉花比较好看。” “那你自己学啊。” “那也得有人教。” 津木真弓又打了个哈欠,阖上手上的书本,从沙发上蹦下来,踩着拖鞋打开书房门。 “走吧,我教你,以后咖啡也一人一天轮着泡。” 工藤新一拿上窃听耳机和她出了书房。 走到一半,津木真弓突然意识到,狐疑地抬头:“……你不会是为了消除我的困意,才说出这个提议的吧?” 工藤新一矜持地抿了抿唇,却没有否认,“不可否认,想要学习拉花也是一个理由。” 津木真弓摆摆手,也不去厨房了,重新往书房走:“那算了,改天教你,今天先不弄了。” 工藤新一疑惑:“……干什么?你不是困吗?” “学姐的书还没看完啊!我还想知道凶手是不是我猜的那个人呢!” 工藤新一:…… 半小时后,津木真弓合上书,欢呼一声,“好耶!果然凶手就是侦探自己!我猜对了!” 工藤新一正在转笔的手停了下来,抬头间难得有些不悦:“……你有意识到,你这句话已经剧透了一整本书吗?” 津木真弓愣了一下,“诶?……这不是学姐最新出版书吗?她给我们都发了初版签名版,你居然没看过?” 工藤新一的夹着圆珠笔,敲了敲书桌角落上的一堆书:“这是这个月的待读书表,很不凑巧,学姐把书给我们的时候我刚整理完,所以学姐那本排到下个月去了。” 说着他瞥了她一眼,“而现在,那本已经不用看了。” 津木真弓笑了一声,“知道了谜底也不妨碍再看一遍嘛,学姐的文笔和人物描写值得一看哦。” 工藤新一向后一靠,靠上了座椅后背,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 “对于侦探来说,知道了真相的谜题就犹如被啃完了肉的骨头,你会对着一根骨头反刍吗?”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恶心的形容?” 津木真弓被他的形容恶心到,“这个世上的书除了有‘谜题’,还有‘文学性’和‘可读性’等等内容——比起把书形容成一根肉骨头,我更愿意将它当做一捧浓茶,回味无穷。” “这不冲突,新加坡有一种食物就名叫‘肉骨茶’。” 津木真弓:……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所以,所有得到了‘答案’的‘谜面’,你都弃之如敝屣?” 工藤新一笑了一声,那理所当然的笑意,就好像这简直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津木真弓叹了一声,不再发问——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将手上的书收好,走到他们家的大书架旁,在标着“侦探作品”牌子的那半面墙上翻找起来。 津木真弓观察着那面书墙,突然开口提问。 “我假设你收录书籍是有明确分类的——根据你其他书架也可以看出。但这面书架不是按照作品或作者首字母,也不是按照地域,更不是按照本格与社会派的流派……为什么京极夏彦的《姑获鸟之夏》会和阿加莎的《帷幕》放在一起?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工藤新一从正在看的书上抬起眼,“只有侦探作品的书架是按照喜好分类的,以中轴线为分割,左边糟粕,右边是神作。” 津木真弓更奇怪了:“《姑获鸟之夏》就算了……虽然我不认同你‘糟粕’这么严重的评价,但对于在推理作品里加入玄幻色彩元素我也持保留意见,但《帷幕》罪不至此吧?这可是在《纽约时报》上刊登了讣告的侦探的最后案件。” “侦探不该亲自下场,成为谜团构成的因素之一。”工藤新一简短地评价道。 津木真弓伸手,把那本书抽了出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封面上的小胡子侦探。 “……这本书可以看人性、看人心、看感情,但你还是只看到了‘谜团’本身,粗暴地将它归类成了‘糟粕’。” 工藤新一笑了一声,“要看人心?走出这道房门,外面比比皆是。” 米花大舞台,什么人都能来。 津木真弓懒得和他争论,耸耸肩,“那就祝你永远能像你的书籍品味一样,超脱凌驾于所有故事与人心之外,在‘谜团’外的世界操控一切吧。” 工藤新一手上转动的圆珠笔“啪嗒”一声坠落在桌面上,不知是自己放的还是不慎掉落的。 他顿了一会儿:“虽然你大概率是把这句话当成一句反讽地‘诅咒’,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的祝福。” 津木真弓抱着书回到沙发,懒得理他。 工藤新一的目光却暂时无法再落回书本,他随着津木真弓的动作,从沙发追到书架,又从书架追回沙发。 ——面前这个女生,是他十七年不长不短的生命中,鲜少碰到的、真正的“谜团”。 她身上的谜团犹如层迭的云雾,拨开一层,迎来的却不是“谜底”,反而愈发捉摸不透。 津木真弓突然轻笑一声:“我很好奇,工藤君。” 工藤新一短暂回神,“什么?” “在你的目光锁在我身上的八分十六秒里,你在想什么?——总不能是觉得我看书的品味太差,考虑怎么违反租房合约将我赶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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