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泰英的肩膀一颤,猛地从手掌中抬起头,她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唯独一双眸子亮的惊人,那其中的神色分外令人惊心。 她定定地看着南珠,直到看得南珠的身体忍不住小幅度地颤抖,然后她才开口,似怨恨,似憎恶地嘶哑着大喊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吃什么水果?!” “都怪你!你害死了宝贞!你为什么要出生?!” “宝贞……宝贞啊……” “我的宝贞啊……就为了买几个水果,被人从桥上撞到了江里淹死了……” “宝贞啊……汉江的水那么冷……我的宝贞啊……” 南珠浑身颤抖,脚步钉在了原地,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发昏,浑身好像要灵魂出窍一样地晕眩、不适。 “妈……妈……死了?”她呢喃出声,浑然不觉自己睁着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像失控的水龙头一样接连滚落。 “怎么会……”她小小的身体,发出一声哀嚎一样的呻.吟。 葬礼第二天就举行了,因为水里泡过的尸.身并不能存放太久。 南珠像是失了魂的、麻木的人偶娃娃,被人推动着,催促着换上了黑色的小小的丧服,然后又麻木地跟随着玉泰英,来到了停灵的灵棚。 玉宝贞盖着从头遮到脚的布罩,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棺椁的上方。 玉泰英一看,疯了一样扑过去,瘫坐在玉宝贞遗体的一旁,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宝贞啊……宝贞啊……” 南珠的脚步像是被定住了,她好想好想看清楚那个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妈妈,可是她好害怕。 她不敢上前,玉宝贞怎么会躺在那里啊? 泡过的尸.体是不是都会发胀啊? 那宝贞也会那样吗?她的妈妈。 她的脸会不会变了形,伤口是不是已经发胀,皮肤是不是已经青灰,嘴唇也会发白。 往日里总是笑着的眼睛是不是也闭上了,永远不会睁开了。 她好害怕,她不敢看。 在玉泰英疯了一样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南珠低下了头。 可是眼泪像是断了的珠子一样接连砸在地上,南珠抽噎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好像一直在憋气,一直在努力忍住,可是这时一岔气,那些憋不住的哭声就从自己的嗓子眼里、鼻腔里一下一下地溢了出来。 “呜、呜……”她用手背狼狈地抹着眼泪。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已经救下了她吗?在2001年的汉江边,刚刚穿越过来的她,救下了那个轻生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还是在汉江边,还是淹死了? “妈、妈妈……”南珠垂着头,手背来不及抹掉那些不停溢出的泪珠,她只好抬起两只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涟涟落下。 是不是人的命运……永远都无法改变啊。 纵然她尽力,纵然她挽留,可是好像仅仅是让她拐了个弯,就又宿命般一去不回头地奔向那个既定的结局了。 葬礼持续了一个上午,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去去,南珠缩在角落里跪坐着,垂下头谁也不理。 直到到了时辰,抬棺的人前来,南珠才麻木地站起身,跟随着玉宝贞的棺椁,来到了火化的炉子前。 负责烧炉子的人好像看惯了生死,在那里很冷漠地解释,说炉子烧得很快,过十几分钟就可以过来捡骨灰,这段时间她们可以先去旁边选好骨灰盒。 玉泰英守在炉子前,她已经收住了泪水,只剩下枯红的眼眶,她冷淡地回头看了一眼南珠。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南珠垂着头,被人推动着,走到了旁边,那里是一整面墙的玻璃柜子,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骨灰盒。 有黑的,有白的,有瓷的,有木的。 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啊?有什么不同啊?哪一种样式不同,就能让玉宝贞重新回来吗? 南珠茫然地抬着头,看着比她高很多的柜子。 “选那个吧,那个比较划算。”几个陪着南珠过来的大妈,在她身后推了推她,叫她看面前的一个。 南珠的眼珠挪过去,麻木地看向那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那就那个吧,白瓷的,放的久。”又一个热心的大妈帮她选择。 前来吊唁的亲属,大多是玉宝贞的长辈,她们一边在旁边唉声感叹命运不公,一边窃窃私语、上下打量着不足半人高的身着丧服的小女孩。 “就是她吧……宝贞离家出走都要生下来的孩子……” “听说是遗腹子……” “是啊,爸爸出生前就死了,现在妈妈也没了……” “啧啧……真是可怜啊……” 南珠的眼神定定地看了看柜子里的白瓷骨灰盒,轻轻应了一声:“嗯。” 一块一块的烧不化的骨渣捡到白瓷罐子里,剩下的白灰全部倒进去。 南珠用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抱住那个冰冷的白瓷罐子,旁边又来了一个行色匆匆,仿佛刚刚赶来的奶奶拉过了玉泰英。 “泰英啊,宝贞不在了,那孩子……”奶奶一边拉着玉泰英的手,一边看了看旁边垂着头的南珠。 “孩子也是白家的……虽然受延不在了,他好歹是我们村子里的老人一口饭一口菜喂大的……如果你不想……” “我会收养她。”玉泰英撇过头,冷冷地打断了她。 “啊……什么?”奶奶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直知道玉家不喜欢这个孩子,一度想要打掉,只有宝贞一心想要生下来,如今宝贞不在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管这个孩子,如果没有,也只能她带回去了。 “我说,我收养她。”玉泰英抬起头,神色冷冷。 “唉……”奶奶眼眶霎时间湿润了,“泰英啊,我知道为难你了……” 她伸出手拍了拍玉泰英的肩膀,玉泰英的脸色也变得悲哀,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南珠抱着白瓷罐子,神情恍惚。 葬礼一结束,玉泰英就带着南珠搬走了。 南珠只觉得很恍惚,整个人迷迷茫茫,时间好像突然就不经意地流走了。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别的事,也没有再次想起,有个人与她约定了,在公园见面的“明天”。 她只是下意识的想将那天的事情忘掉,一点不剩地全部忘掉。 在这次漫长的穿越里,她拥有了一个‘妈妈’,又失去了那个‘妈妈’。 从那之后,玉泰英的工作好像永远很忙,她总是一个人在家,她们搬过好多地方,南珠转过好多学校。 上学、放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写作业…… 够了……不要再继续了。 够了、够了。 够了!! 南珠猛地地睁开眼,泪流满面,天旋地转之间,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出现在眼前。 她醒来了,在现代的首尔,汉南洞的她的房子里。 阿尔走过来,轻轻地低头嗅了嗅她的眼泪。 南珠侧过身子蜷缩起来,手指将手机的屏幕按亮。 2018年3月21日10时35分。 她手指颤抖着滑动屏幕解锁,在账号上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namj_by:给去世的人写信的话,她还会收到吗?
第97章 Chapter 97 很多人都把南珠的账号设置为了特别提醒,她发出这条状态的那一刻,关注者们的手机都响起了提醒的铃声。 郑基时这时候正在小酒馆和一群84line的喝酒。 中年男人们喝到深处,总是会不由得发出一些牢骚。 deepflow有点喝多了,“孤独啊,真是感觉孤独啊,simond啊我们老了怎么办啊。”他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说着他一把放下手里的酒杯,玻璃杯底砸在桌面上,砰地一声,发酒疯,“呀我们明年就35了啊!” 郑基时夹了块腌萝卜,“明明是34啊34,现在不是都算周岁的吗。” deepflow颓废地低下头,“我都不知道怎么活着了,不知道要不要结婚。” 郑基时失笑,“就这样活着不就好了吗。” 他说着一只手拿起小酒杯,笑着看了看旁边的thequiett,“我感觉他好像没有不孤独的时候。” deepflow还在那低着头咕咕哝哝,他说着什么郑基时你不是一样吗。 可是郑基时好像没有听见,他扭过头跟thequiett笑话deepflow,“你知道吗,他每次打电话都叫我介绍女人给他,还说要生孩子,要生孩子的话,孩子可不是等来的啊。” deepflow 听到了,抬起头大声咕哝,“不是等来的难道是掉下来的吗?唱rap这么久了,叫你介绍个女人给我都不行吗。” 郑基时回过头笑,“那你应该找20岁左右的我。” deepflow 不服,“那时候你就有女人吗。” “哈哈哈哈……”,酒桌上的人都笑了,一溜儿的大白牙呲出来笑看着郑基时。 郑基时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有点醉了,不然怎么又想起南珠。他低下头,抿了一口酒。 deepflow开始发酒疯,“西八啊,真的想要个女朋友啊,只工作的话人会嗝屁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你看我们simond不是还没嗝屁吗哈哈哈哈哈……”说话的人拍了拍郑基时。 郑基时低头笑,笑得好像很无奈。 但是他又喝了一口酒,却觉得好苦,酒液辣到嗓子里,喉咙口都辣辣的,眼眶都好像被辣到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好像被呛到一样,还呼了一口气。 “叮。”反扣在桌面上的手里突然震动了一下,会是谁呢?南珠已经把他拉黑好久了…… 郑基时有些醉意地拿起手机,屏幕一按亮,却发现是南珠的状态。 namj_by:给去世的人写信的话,她还会收到吗? 什么呀这是……真是孩子气…… 郑基时笑了起来,垂着的头发跟着他的醉意摇晃了一下,整个人温柔又无奈。 他不假思索地就在对话框里打字:“傻孩子……” 去世的人怎么还可能收得到信?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话,再怎么喝醉,三十四岁的男人也不可能相信这种可爱的谎言。 但是字刚刚打完,在对话框里还没有发送,他突然就清醒了过来,除了第一反应觉得她傻的可爱外…… 他突然就想起,南珠是没有爸爸的。 奶奶说过,她的爸爸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 所以,南珠是想到爸爸了吗? 郑基时突然心里就一酸,感觉刚刚才憋住的眼眶里又要湿润了,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在屏幕上戳,一点一点地把写在对话框里的那几个字一个一个删掉,保证不会误碰到发送键。 然后他又写:“南珠啊……没关系的,还有我……” 可是不可以。于是他又退回,一点点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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