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泽道:“这话去年你便说过,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治好,不管多难,你只管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提。” 赵太医躬身道:“下官亦曾将此话告诉史老夫人,只是……” 慕泽接道:“他们府上惯用的太医不是这番说辞。” “下官万不敢欺瞒国公爷。”赵太医恭敬道,“待夫人目下之病痊愈,下官再来为夫人请脉,开新的方子。” 慕泽垂眸看了他片刻,方问道:“调养多久能全治好?” 赵太医思量着道:“以下官的医术,调养三四年,不出意外的话,是能够根治的。” 慕泽直接忽略了赵太医所谓意外的话,有他在,能有什么意外,点头道:“好。” 赵太医又道:“还有一件事,夫人调养身子这几年,是不能有孩子的,夫人体虚,恐受不住产育之苦,到时功亏一篑不说,夫人怕是还有性命之忧。” 慕泽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答应的倒是很干脆,赵太医琢磨着,靖国公已经是二十二岁的人了,再等个三四年才跟夫人生孩子,过些年跟他同龄的人家儿子都要议亲了,他儿子怕是才开蒙吧? 倒也不一定,赵太医又想,先靖国公不就是庶出么,看着靖国公像是多看重新婚妻子似的,其实这都琢磨着生庶子了,也就那么回事吧! 瞎想着,赵太医道:“吃食等要注意的,下官会列个单子出来。” 慕泽道:“有劳。” 送走了太医,慕泽到黛玉屋里将太医说的话转述给她,黛玉听的愣了一会儿,轻轻启唇,低声道:“多谢……” 这几日,黛玉同慕泽说的最多的话似乎就是这两个字。 慕泽面上并无异色,照例说了两句让黛玉安心养病的话就走了。 慕泽走的痛快,黛玉却有些五味杂陈了。 她病了多年,外祖母没少给她请太医,凭着荣国公府的权势,多好的太医她都看过,不过都是聊胜于无罢了,还没遇到过一个太医来说可以根治她的病的。 赵太医,黛玉记得去年自己病重时,请了七八个太医都没用,最后还是赵太医来了救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他到底是伺候皇后娘娘的,等黛玉稍好一些,便没有再过去贾家了。 慕泽能让赵太医来为黛玉调养身子,还一请就是三四年,看他身上穿着的朝服,必然是去求了皇帝的恩旨。 如此费心,就为着治好黛玉的病吗? 难道在慕泽看来,这是不费心的事吗?或者他是为何要操心黛玉的身子是好还是不好呢? 紫鹃回来时,就看到黛玉靠着软枕正在发呆,她悄悄叫了雪雁出来,问是出了什么事,听到雪雁说姑娘的病有的治了,顿觉喜出望外。 黛玉听到她的声音,扬声问道:“是紫鹃回来了?” 紫鹃忙进来,福身一礼,道:“是,太太,我回来了。” 黛玉问道:“外祖母可好,你如何说的?” 紫鹃道:“老太太一切都好,我照太太嘱咐的,报喜不报忧,只是太太也知道,老太太向来是最疼太太的,说了许多话要叮嘱太太的。”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孙辈里头,外祖母最疼的就是她和…… 黛玉按了按心口,没再想下去,问道:“外祖母说了什么?” 紫鹃便将贾母要叮嘱黛玉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老太太说,既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但愿姑娘往后好好和姑爷过日子。” 从前…… 黛玉眼眶一热,垂眸没说话。 紫鹃见她如此刚想劝几句,就听外头张夫人来了,黛玉忙拭了拭眼角,强打起精神来同张夫人说话。 张夫人怕打扰黛玉养病,自黛玉和慕泽新婚后这还是第二次来看她,只是常遣跟前的丫鬟来问黛玉的丫鬟话,一天怎么也得两三趟。 瞧着黛玉虚弱的模样,张夫人没有多留,急匆匆出了正院去前头书房找慕泽了。 慕泽正同他的亲卫许争说话,回京时慕泽除了带了队伤残兵士和老兵,就只带了四名亲卫。 老弱病残的安排要费些心,不过去年慕泽也已经安顿好他们了,至于亲卫,则是随慕泽入京营,仍做他的亲卫。 京营有三大营,除了慕泽这个京营节度使总理三大营外,各大营仍有主事军官,即便如今慕泽因新婚告假在家,也能井井有条。 书房的门没关,张夫人走的又快,脚都踏进门坎了才看到屋里还有旁人在。 “你们谈军务呢?”张夫人忙把脚收回来,道,“你们说着,我等会儿再来。” 许争忙抱拳行礼,道:“末将刚回完话,正要回京营去。” “哦。”张夫人又把脚迈进来,解释道,“外头没人,门又没关,我以为这屋里就慕泽一个人呢。” 慕泽道:“并不是在谈机密之事。” 许争行礼退下后,慕泽问道:“姨妈有事找我?” 张夫人道:“是你媳妇的事。” “我……”慕泽顿了顿,他有点不能把我媳妇说的像姨妈一样自然,“她怎么了?” “我才去看她,见她眼角有点红,像是哭过了。”张夫人埋怨道,“你也不去瞧瞧她。” 慕泽问道:“姨妈知道她为什么哭?” “我问了她跟前伺候的,才她的人刚从贾家回来。”张夫人道,“今日本该是三天回门,她却不能回去,只能让丫鬟回去说话,那丫鬟才回来,她见了,再一听长辈的担心,可不得伤心么!” 慕泽道:“等她病好了,再将回门补上就是。” “就这样?”张夫人瞪他一眼,“你媳妇生的那样花容月貌,就跟仙女下凡似的,我见她那样都心疼的要命,你怎么听了跟没事人似的?” 慕泽颇觉冤枉:“我哪里跟没事人似的,我不是说了来日将回门补上吗?” 张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就这样?你觉得够了?” 慕泽反问:“难道不够?她不是为不能回门伤心吗?” 张夫人扶额,道:“想想你爹当年是怎么对你娘的,你就怎么对你媳妇,别只会跟你爹学打仗学治军,对媳妇好也该跟你爹学学。” 慕泽想说这不是一回事,就被张夫人一抬手挡回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爹跟你娘是夫妻吗?你跟她是夫妻吗?既然都是,就没什么不一样的。” 张夫人语重心长的道:“既是夫妻,总不能冷冰冰的过上一辈子,你媳妇总是女儿家,才嫁给你,还是姑娘的心呢,不免多了几分不好意思,你难道还要她先来同你示好啊?” 张夫人对许多事并不知其里,只是一心为了外甥好,两口子过日子,自然还是要亲亲热热的,那才有烟火气,那才是家呢! 慕泽暗暗叹气,不欲多说,顺着姨妈的话道:“姨妈放心,我以后会改的。” “这才对嘛!”张夫人笑了,这才问道,“你怎么穿着朝服?” 慕泽便将赵太医来给黛玉诊脉的事说了,并隐去了赵太医说调养身子的时候不能有孩子的事,道:“我才进宫去求了陛下的恩旨,让赵太医以后好来府上。” 张夫人听了喜笑颜开,道:“给皇后娘娘看病的大夫呀,那当然是错不了的,哎哟哟,过不了两年,你就要当爹了!” 慕泽就知道她会说这个,只笑了下,道:“是。” 张夫人是不会久留京城的,毕竟她家里还有儿孙们在呢,说出来不过是多事,慕泽选择不说。 张夫人又道:“到时候你让人去接我啊,我一定得过来,那时候没个长辈在跟前可不好。” 慕泽痛快的答应了。 等张夫人走了,慕泽才坐下来思索着他和黛玉的关系。 既然娶了黛玉,慕泽当然是要做好丈夫该做的事,但像姨妈说的那样,想想还在生病的黛玉,慕泽觉得如果他按姨妈说的做了,黛玉只怕会病的更重了。 当前还是黛玉先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慕泽想着,我还是按我的想法吧。 按照自己想法做的慕泽在晚上再一次去了正院看黛玉,这次黛玉倒是醒着了。 黛玉仍然是有气无力的柔弱模样,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慕泽不着痕迹的细看了看,不像是哭过的样子,看来后头没再哭了。 慕泽道:“待你病好了,再将今日的回门补上。”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娘家想回娘家,向来是不容易的。 贾家虽不是黛玉的娘家,让黛玉打从心底亲近的人也没几个,但外祖母仍在那里,黛玉还是想要回去的。 黛玉想要说一声多谢,又觉得自己这两日说了太多难免敷衍,但说别的……黛玉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别的。 黛玉揉搓着衣袖,斟酌着道:“嗯……好。” 说完瞧着慕泽的神色,但见他淡淡点头,和黛玉说多谢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黛玉抿了抿唇,这个人……也太难琢磨了。
第4章 第 4 章 成亲十日后,慕泽回了京营,黛玉仍然在养病。 慕泽仍旧保持着每日去看黛玉的习惯,但因为他要早起,不想打扰黛玉,便只在傍晚回府时过去一次,他并不在黛玉那里吃饭,只坐一会儿,两个人照例说两句话,就起身回外书房去。 一天一句的,日子久了,两个人也算是稍稍不那么陌生了。 不过,也仅仅是不陌生罢了。 也是在慕泽回京营的第一日,黛玉忽然迟钝的意识到近些日子慕泽都不歇在主屋,他歇在哪里了? ……真是病胡涂了。 听到黛玉的疑问,紫鹃很是意外,她可没想到太太先前竟把此事全给忘了,她还以为太太是自己心里有数了呢。 紫鹃道:“爷一直歇在外书房,太太放心,爷那里没有丫鬟伺候。” 黛玉一怔,明白了紫鹃的言下之意。 不过她倒不在乎这个,幼时在家里,父亲身边有妾室,后来到了贾家,所见到的贾家的爷们,屋里也都有人,就连……也有。 世族高门,这原是平常事。 紫鹃还在说着:“大约是自幼不在京里长大的缘故,爷身上倒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习气,府里头各色摆件瞧着都不是寻常之物,但我听嬷嬷们说,爷自己倒是不讲究这些,都是张夫人来了后,从库房里取出来摆上的。” 听着紫鹃的话,黛玉不由得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一处内室,各色家具都是乌木的,摆件俱是古物,帷帐纱窗都是上用之物,屏风上的画是前朝大家的真迹,黛玉记得如今能找到的也就这一幅了,听闻是藏在宫里的,屋里这张,定然是皇帝赐下的。 黛玉回忆起外祖母说过的话,去年慕泽回京后,皇帝接连赐了不少好东西,慕泽定亲后,皇帝又是大批大批的赏赐,黛玉这个未过门的靖国公夫人也跟着沾了光,添妆时皇帝赐了金凤、锦缎、各色珠宝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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