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诺抱着手臂,默不作声地挑了下眉。 一门之隔的外面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和后续的询问声,屋内的阿娜尔却反射性绷紧神经紧紧盯着房门,她的声音毫无破绽,她的演技完美无缺,但是—— ……那个已经用赤沙之杖砸开门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家伙,显然不吃这一套。 “装自己刚刚睡醒这一套也就纳菲斯先生和提纳里会信。” 白发赤瞳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如此提醒道。 屋内死藤蔓延,血气浓郁,赛诺盯着少女那双瞳孔细长的浅青色眸子,在她的旁边慢慢蹲了下来。 ——她看起来实在是不算很好。 苍白,疲惫,怏怏无力,并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姿态,想来在放纵自己睡过去和挣扎着醒来阻止死域蔓延之间已经耗尽了她绝大部分的力气,以至于当赛诺本来已经做好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强词夺理或是装傻充愣,阿娜尔却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把脑袋重新耷拉回了枕头上,一副随时都能再次睡着的样子。 ……于是他忽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在阿娜尔沉默的注视中,他抬起手,揉了揉对方没有沾染血迹的头顶,自少年指尖划过的发丝依然是记忆中的柔软丝滑,只是垂在背上的那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浸透血色,沉甸甸的铺在了少女的身侧。 赛诺嘴唇颤动,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都给莉萨学姐写了信,让你在蒙德等我回去吗?” 他轻声开口,却已经不算是疑问或是质疑的语气。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忽然稍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下一秒她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脑袋压在了赛诺摊放在枕头上的手上,少年没有说话,感受着女孩落在手腕处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来,侧脸的神态看起来也是安静又温顺。 她没有睡着,他很清楚。 ……她只是需要一点纯粹的安静,需要在他这里安静一会,什么也不思考,什么也不去担心,一会就好,很快就没事了。 于是他就又想,算了。 蒙德虽然安全,但也不能一直麻烦莉萨学姐呀。 自己一个人也是够的,所以就先这样吧。
第150章 提示 直至此刻,赛诺才有余韵抬起头打量她现在住的地方。 朴素简单的沙漠民住宅,自然是比不了防沙壁另一边的水平,但以阿如村的生活条件来说已经算得上厚待。 可惜的是房子内部此刻被血腥味浸透,黑藤赤叶的奇异植物顺着墙角阴影顺势攀爬向上,乍一看起来像极了扭曲狰狞的裂缝攀附在墙体之上,屋外看起来尚且好些,屋内却早已被这种植物覆盖了大半,就连桌上储水的陶罐也成了祂们舒展根系的地方,赛诺大致看了一遍房子内部的状态,神态依然称得上冷静。 如果是纳菲斯先生或是提纳里在这里,看到这样的阿娜尔估计第一反应都是发自本能的恐惧或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吧。赛诺有些头疼的想,这样一看,还好这一次来的是自己,还好她没有在教令院暴露出这样的姿态,还好纳菲斯先生和其他与阿娜尔相熟的人不在这里…… 还好……他们没有看到自己现在过分冷静到冷淡的反应。 有些事情,其实是很难解释的。 少年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了正合眼休息的阿娜尔,她的姿势看起来并不十分安稳,原本压着自己掌心的姿势也不知不觉间蹭开了一点——也算是她最后那点仅剩不多的良心,还记得提防自己的手腕被压得发麻。 赛诺叹了口气,放在枕头上已经有些麻痹的手指试探着稍微蜷缩起来,动作幅度并不大,大风纪官覆茧的手指轻轻蹭过了女孩白皙细嫩的脸颊,带起一点难耐的痒意,她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蹭了蹭自己的枕头,但仍然是闭着眼睛的。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阿娜尔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拢起来垂在一边,她的头发很长,血迹洗起来也很麻烦,少年的手背随即轻轻贴上她的脸颊,在感觉到她脸颊的温度后,眉头不由得再次皱了起来。 ……还是冷的。 女孩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细长的瞳孔搭配她此时的体温,像极了某种温凉柔软的冷血动物,无人知晓她此刻的温顺究竟是理性的克制还是猎杀之前的伪装表象,然而赛诺对此无动于衷,他只是自顾自地摘下自己的胡狼头饰放在一边,像是个疲惫的旅人找到了终于可以休息片刻的地方,随即屈膝在女孩的床边坐了下来,坦然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和低垂的颈子。 他听见一点窸窣声响,是阿娜尔慢吞吞的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的脑袋压在了赛诺的肩膀上。 当女孩把脑袋靠过来的那一刻,少年小腿的位置仿佛也随之拂过一阵微凉潮湿的气息,像是行走于雨林伸出时脚踝不经意间被卷起露水的草叶轻轻勾缠擦过,除了一点湿漉的痕迹以外,那样轻柔又小心的触碰,不会留下更多的印记。 是水元素吗? 赛诺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有点心不在焉地猜测着她身上的变化究竟属于哪一种种族。 是蛇,是龙蜥,还是什么蕈兽或者飘浮灵……唔,冰霜骗骗花或者水系史莱姆也很有可能啊? 显然,在阿娜尔的身上已经发生了某种难以逆转的变化,但具体解释起来估计连她自己都很难用三两句话解释清楚吧? 既然如此,那他只需要一个最后答案就可以了。 赛诺抬起头,轻声问道: “回去之前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吗?纳菲斯叔叔看到会很担心,会害怕也说不定。” 女孩在他肩上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赛诺为此松了口气。 阿娜尔养父会为此生出的不安和愤怒,应该是他们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部分。 ——而对于赛诺来说,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这就已经比赛诺曾经想过的最糟糕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毕竟在赛诺的构想之中,最坏的结局其实并不是她异变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姿态。 ……而是,当他终于可以从须弥跑去蒙德接人的时候,她的眼神会变得比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冷淡,她依然客气,依然礼貌,但她也会问。 “你是谁?”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样的画面和情景也许称不上一句可怕。 甚至可以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认定自己的人生之中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这份坦然与冷静源于孩童之间最为天真纯粹的秘密,在对世界一切尚且一无所知的时候鼓足所有的勇气分享的小小故事。 假如说幼年的赛诺是那个在养父居勒什的引导之下,努力学着如何一步一步走出深渊与绝望的孩子;那么阿娜尔就是早早学会了如何松开手和转开求助的视线,在旁人察觉不到的地方,自己学习如何与那片诡谲的星空与未知的神秘和平共存。 “……但我迟早是要被吞没的。” 她曾这么说过。 “人类的意志足够伟大,但是这在真正的‘未知’与‘真相’之前毫无意义。” “你说的好像不太对,小娜。” “……一般来说,我们会反过来说吧?”幼年的赛诺如此懵懂的提醒道, “在‘但是’的后面,难道跟的不应该是人类的意志足够伟大这样的描述吗?” 不对。 那是阿娜尔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赛诺的疑问。 “我们保持理性,保持敬畏,努力维持属于人类的傲慢……但这对于‘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也许对于教令院来说,阿娜尔是那个叛逆且疯狂的存在——她违逆原罪,无视教令,不尊神明,不敬世界。 可赛诺记得她的那句话,也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没有违逆原初之罪……只是在她的眼中窥见是的足以压垮人之理性的未知与疯狂,与之对比,就连提瓦特的世界也显得过于渺小了。 六宗根源之罪, “其六,慢言奥秘而心无惧怕之事。” 然后她仰头直视星空,过早地预言了自己会被那里吞没殆尽。 “所以小娜你会死吗?” “也可能没那么幸福?”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也有可能我不再是‘阿娜尔’啦。” 赛诺曾反反复复思考过要如何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他需要先提前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需要安抚纳菲斯叔叔必然崩溃的情绪,他们共同相熟的友人有那么多,抚平分离的创痛,做好对应的解释,这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和时间…… 在那之后的事情有些远,赛诺还没有想过。 可能是因为他还年轻,也可能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事情需要很久的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完毕——久到以他现在的年纪,甚至无法想象在那之后的故事。 但现在,自己一个人从蒙德跑回来的女孩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但她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肩上,她属于人类的气味被那片星空夺走了,但好在她还在这里,依然可以和自己分享着同一处的空气和一点交迭的体温。 沙漠太过干燥,她的身上凉凉的,贴起来很舒服。 赛诺低着头,在少女平稳的呼吸声中,也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睫。 * 和大部分所谓的青梅竹马因为住的很近,所以小孩子也会不经意间成功玩在一起的情况并不一样,他和阿娜尔的相识,其实称得上是两位长者的有意为之。 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很小,站在纳菲斯的花园里一抬眼都看不到脑袋顶的那一种;而赛诺虽比她年长几岁,也因为童年的遭遇导致体型瘦小,看起来也没有很大。 两个小东西站在一起,感觉好像连蔷薇奶糊都吃不了完整一份。 但那时的赛诺就很清楚,养父居勒什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贴近一些的,至少当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好是是可以一起分享同一份蔷薇奶糊的关系——不过后来的阿娜尔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得完,而赛诺的口味更偏向咸口和肉类,自然也没再一起吃过同一份甜点。 年幼的赛诺虽不至于认为这是一种关系生疏的表现,但距离父亲的期待果然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也很认真的和父亲检讨过自己的问题,最后以神情微妙的养父单方面叫停了这场谈话,赛诺的零钱包里也从此多了一倍的摩拉作为结束。 不过当时的大人们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是想着同龄人彼此之间可以更好交流,还是想着男孩的责任心可以让他更早一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那个时候的阿娜尔同样有着和赛诺极为相似的温驯和不符合同龄人状况的沉默寡言;纳菲斯从不会特意避讳女孩的身世,但后来他也会常常后悔,认为女儿幼时的过分乖巧是否是因为她放弃了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纯稚,是在有意讨好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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