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倒是符合了许多占星术士和学者们有关星空的预言。 “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 在这里便无所谓真实与虚假的界限了……星空为地,海水倒流,衔接世界的巨木早已分不清根脉与树冠,而守护者最后残留的意识亦是孩童幼弱的模样,再难把她与曾经娴静慈爱的神明联系在一起。 神明已经守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久到再难感知疲惫与痛苦,久到只剩下渴盼遗忘的期待。 她知晓不该,可当禁忌知识的污染被死域衍生造物的根脉带走,借由根须破开的梦境罅隙,温柔的流水汩汩流入,慢慢洗刷过神明疲惫的身躯,树王的确在这静谧的梦境深处感到了一种阔别数百年的宁静,在这里,她可以放松自己的手脚和紧绷太久的精神,无需顾虑禁忌的污染。 于这片陌生的深海之下,树的神明却仿佛回归了母亲的胞宫一般,自四肢百骸的深处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包容与温情。 她恍恍惚惚,险些如孩童眷恋母亲般下意识地就要沉浸其中,却又在最后的剎那间骤然惊醒,惊惶自无尽的咸水中抽出根脉,努力维持着自我最后的清明。 好在最后,她的发丝与裙摆依然保持着轻柔的干燥,不曾没入水中,不曾沉入梦中。 可是还能坚持多久呢? 泡沫轻盈美丽,可他们迟早都是要碎掉的。 神明有些无奈地想着,飘零的黑羽落在她的旁边,陌生的客人踏足深海之下唯一一片干燥的土地,他说,暂时先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呀。 树王露出了嗔怪的神色。 这和禁忌知识的污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啦。她说,难道要任由这片海水吞没的范围继续扩大吗? 大群的力量您也是见识过的,那么可怕的同化能力简直比污染更加可怕,难道就不担心未来有一天里,世界树被吞没,所有人的梦境成为这片深海之下的泡泡,提瓦特全部的意识都被深海下的大群同化,曾承载万千世界的梦归于静默无声的统一,从此再也不分彼此你我,那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么? 而那位客人看着她,依然只是很从容的笑着。 他说,不会的。 “您有看到这泡沫之外,在海水深处流淌过的微光吗?” 神明点点头,说看到了。 那是她梦中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吗? “当然不是。” 对方很温和的回答说。 “那是祂的眼睛,大人。” 若海面仍未上涨,若海水尚未吞没一切,那么行走在海滩上的人应当就能看见,在海平在线缓缓升起的白月与水中的狭长倒影融为一体,远远瞧着,便像是一只凝视梦境的眼睛。 ——那是它的眼睛。 梦中的海面始终在缓慢地上涨,而停驻在海平在线的月亮却始终不曾离去,那是森白的瞳孔,巨兽的凝视,当海水淹没,停在水边的月便化作海下流动的光,任由龙蜥随心所欲地进化成长,无知无觉吸收一切的龙女早已将意识扩张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到了这一步,已然是非人的理性可以理解,只能以祂者来形容的恐怖存在。 龙其实并未沉浸于梦中,而是以连她自己都毫无所觉的存在角度,自世界之外注视着这一切。 “我的意思是,不用担心,”他微笑着说。 “连同这个梦存在的本身,在祂的眼中也只是在海水中飘荡的泡泡,谁会在意水中的浮沫有多少呢?她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 ……树王不可能不担心。 她抽身离开,忧心忡忡看着理论上现实世界里那身形娇小神色温顺的阿娜尔,比起梦中的混沌与统一,现实之中她依然在以惯常的理性认知判断着身边的一切,阿佩普对于龙女的判断并不足够深入,她看这小家伙依然是个孩子,还是个未曾得到传承与认可,全靠着野路子闯到现在的小孩子,阿佩普拿出了罕见地好耐心,絮絮叨叨地和她讲着草龙王眼中的龙应当知晓的常识和知识。 提瓦特的土地上的龙虽然多,但也不是所有的都可以联系的。 有些是自小就不太靠谱,比如说某个和风混到一起去成天不知所谓不干正事的小家伙;有些是老了以后越来越不靠谱,比如说非但没有抢回自己的位置反而被压在石头下面的老家伙;还有些是出生就被僭主的神明拐的不太靠谱,说起来那边其实还有一条类龙的存在,不过本质与我们并非同类。 考虑你连死域都可接纳,若是闲来无事,偶尔去陪人家聊聊解解闷也并非不可。 阿娜尔一一点头应了。 “除去这些之外,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佩普又道,她低头看着阿娜尔,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算了,等布耶尔完成与我的约定后,你便来我这里吧,你这样的孩子总归不能是放出去到处乱跑的,龙族的传承你既然没有从原初的胎海中得到,那我来教你也是一样的。” “不要乱信神明!”草龙王忽然又肃然补充道: “特别是沙漠里出来的神!你留在外面的那个小小的人类也是沙漠出来的对吧!不许信!离他远点!” 她这边忧心忡忡,结果下面那个还没灵阙的元素生命个子大的小龙崽低着脑袋,小小声地辩解起来: “您也不认识他,赛诺又不是什么其他人,他一直都是很靠谱的嘛,从来也都不是什么坏孩子嘛……” 她辩解的声音不大,却让专注聆听她声音的树王忽然一怔。 哎呀。 哎呀呀…… 怎么就忽略了这个? 那位黑羽的客人熟悉的是可以灭世的龙女与那转瞬即逝的温情,但他大概不了解名为阿娜尔的女孩,也不算是解女孩子的心。 神明的心里忽然泛起小小的涟漪和堪称甜蜜的喜悦,她近乎慈爱的看着这温顺乖巧的孩子,恨不得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多认真呀,多严肃呀。 她当然有在很认真的听着阿佩普的训诫并记在心里,可与此同时,独属于阿娜尔的灵魂却依然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在想着另一个人的事情,在古老的草龙与复生的树王面前,她依然只愿意思考自己的小秘密。 是谁沉浸在人类的梦里呀。 树王微笑着想。 是哪个可爱又任性地的孩子,全然无视着自己可以吞没世界的意识,自顾自地在海的深处闭着眼睛陷入沉睡,逃离龙女的身份,无视遥远的未来,依然专注沉浸在少女甜蜜又青涩的梦里呀? 树王这边恨不得冲出来撸撸金毛幼犬毛茸茸软乎乎的脑袋,那边的阿佩普却啧一声,很嫌弃地表示道: “喜欢和人类相处的龙有那么一……呃,有那么一群就够让我烦心的了!” 她中间卡了两次,听得树王发出一连串调侃的轻笑。 细想想看,目前没有哪条龙不喜欢和人类相处呢,包括人造出来的……哎呀,这么一看怎么反而阿佩普才是那个不太合群的? 树王在阿娜尔的脑子里长吁短叹,女孩捂住脸,没敢开口评价。 阿娜尔,阿娜尔呀。 那故作无奈的轻柔声线感慨结束后,忽然又在她离开了草龙王的灵阙旧宫准备回去的时候,轻轻叫着女孩的名字。 你看,人类是很好的,对吧。 少女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点点头。 对吧,可爱又美好,我喜欢他们,我曾经的朋友也喜欢他们……神明的声音一顿,本就柔软的嗓音之中忽然又多了几分甜蜜又温情的笑意,而且……你也很喜欢吧。 ……什么? 是喜欢的吧?神明笑眯眯的问道,当然,我可没想过你会承担起所谓龙王的责任,所以这里,我们忽略掉个体和群体的差异,亦不是曾经的神明在此同你询问所谓爱世人的真谛,我只是很好奇的问你,应该是喜欢的,对吧? 无关世界,无关世人。 只是某个人罢了。 因为小小的阿娜尔有一颗小小的心,她的心就像是海中的泡泡那样轻盈又小巧,能装下的喜欢,自然也是小小的一份嘛。 不多也不少,分给一个人是正正好的。 女孩没有说话,树王便也不再说话。 她注视着金发的少女走过沙丘,像是捕捉猎物一般精准地选中了最近的一条路,不远处的绿洲有人扎起简易的帐篷,白发的少年蹲在水边清洗着自己的水袋,两个人似是早早有所察觉一般,不约而同地抬起视线,向着对方望了过去。 那一瞬间,神明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距离她稍稍远了些。 但是她很清楚,这并不是被割裂出意识核心的情况,用孩子气一些的说法,应该说,她暂时忘了顾忌这边吧。 女孩子嘛,那颗心被装满的时候,自然是很难再想起其他事情的。 大慈树王垂下眼,她再一次仰头看向海水深处,那一道静静流淌的微光已经消散了,沉默的巨兽合上了眼睛,安静地陷入了属于自己的梦中。 * 这是一种……陌生又糟糕的体验。 砰咚,砰咚,砰咚……心跳声并未变得剧烈又慌张,它只是在自己的胸腔里莫名其妙变得格外清晰起来,阿娜尔抿着嘴唇,慢吞吞磨蹭着步子靠近不远处的少年,对方依然维持着那个蹲在水边的动作,很安静地仰着头看着她。 很奇怪。 先前慌乱失措的逃避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追杀”旅行者随即又遇上了阿佩普,在那种紧张时刻自然是会忽略一切微妙的尴尬和不可言说的惊慌的,现在一切结束了,她自顾自跑来找等她的赛诺,步子还没靠近,人就已经反射性地又想跑了。 偏偏罪魁祸首一脸无辜,看着她的表情与先前也没什么不同。 ……什么嘛。 阿娜尔忽然就不高兴了。 这个表情,这个态度,明明之前都有反应了现在又变得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弄得自己这么认真又小心像是个傻子似的。 很好,骗人的话术又上一层楼,果然还是去死吧沙漠矮子。 女孩冷笑一声,先一步错开了视线,有点不满地踢了踢脚下的沙子。 “怎么了?”少年终于察觉到气氛上又哪里不对,结果迎面便是阿娜尔阴着脸踢开的一脚沙子。 “……” 大风纪官瞬间敛起脸上所有柔软的表情,熟练躲过了黄沙攻击。 “生气了?”能看出来,但是完全猜不到原因。 “……没有。”女孩别开脸,哼哼唧唧的回答着,头也不抬地继续专注踢着脚下的沙子, “不过的确有点事情,我需要先回一趟教令院,你跟我一起吗?” 赛诺眉头一皱,几乎是反射性地点点头: “这个是自然,艾尔海森来的原因还没搞明白,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少年原本清澈干净的声线在与少女双眼对视上的那一刻就开始越来越小,那双浅青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恼怨,有些不满,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唇开开合合,最后几个字的音调甚至都没有完整地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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