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的脸上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无知懵懂,过量的乖顺和冷静压住了她脸上孩子应有的天真纯粹,纳菲斯原本还在担心这个年纪的孩子会不会不小心弄坏他的花草,但现在又有些头疼过分安静的小孩实在是毫无活力可言。 纳菲斯直觉觉得这不该是孩子应有的状态,可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是合适的。 太活泼了自然是不好的,他不喜欢过于吵闹的小孩子。 但太安静了也不好,那样看着不对劲。纳菲斯和自己的同事垮着脸吐槽道,小孩子应该是那种感觉的吗?不对吧,怎么想都不对吧? 她那么小诶,小的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摊平了一半都不到,这么大点的小东西还会在早上提前起来给我泡草药茶……我没有炫耀的意思啦!但我可是要上班的诶!我起来的时间那么早,阿娜尔比我起得还早的话会影响小孩子的发育,将来是要长不高的! 你还真是不好对付哦。被抓着当做情感垃圾桶的居勒什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那怎么办啊,我去给你查查儿童启蒙教育,然后你今天早早下班回去试试看? ……那也不行。 生论派的贤者长吁短叹,表情格外扭曲。 我还有个实验没做完,没办法回去那么早……而且实验的孢子具有传染性,我就这么回去的话多多少少都还是会沾上一些,至少要洗个澡才行。 居勒什便又沉沉叹了口气。 你真难伺候啊老东西,早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处理,何必要收养这个孩子呢? 纳菲斯没再继续说话了。 教育孩子是个大问题,而比起居勒什,纳菲斯要考虑的问题显然要更多一些。 他家那个毕竟是女孩子。 * 赛诺就是这个时候被拎过去的。 比起纳菲斯,居勒什对待自家的养子自然要显得粗糙许多,男孩子嘛,又是吃过苦的,虽说这里面没有想要他继续吃苦受累的意思啦……但总体而言,小男孩在很多问题上总归要方便很多。 如果说阿娜尔是个乖顺安静让养父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那这时候的赛诺就已经是个开始试着为养父分担问题的可靠小家伙了,居勒什和他也不大客气,简单商量了几句,得到的回答都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有个朋友,他家有个小姑娘需要你帮忙照顾着……不不不不,别担心,还不至于要让你二十四小时盯着照顾那么夸张啦,只不过就是在我们两个在教令院工作暂时回不来的时候,你帮忙看着点她就好了。 赛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这时候还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父亲需要他帮忙,而他也愿意帮忙,与此同时纳菲斯先生是个好人,他家里有问题需要自己帮忙,那么他就会去帮的。 阿娜尔只是个概念符号,是依附在诸多名字和前提条件后面的一个轮廓,一个影子,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尚且不值得男孩认真记住太多。 ——但是眼睛还是很好看的。 乖乖蹲在那里仰头看着他的时候,那双浅青色的眼睛就像是雨后泡在露水中的叶片,盈盈明亮,乖顺又安静。 除此之外她的自我情绪其实并不显眼,女孩会泡草药茶,会观察父亲的生活作息,会力所能及地帮忙整理他的文件材料并尽可能地不给他增加多余的麻烦;与此同时她也会观察赛诺的喜好,不会时时刻刻跟在对方的身边一口一个赛诺地叫着,像是任何一个被宠坏的讨厌小孩一样,用一把尖锐的嗓子要他去做这个忙那个。 她像是个规矩的影子,在自己圈定的范围里按部就班又毫不起眼的活着。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很小,无论是年龄,身体,还是心性,一个小孩子照顾另一个小孩子其实并没有大人们想象得那样轻松自然,但正如日后的阿娜尔对赛诺的评价,赛诺是个认真又靠谱的好人。 而这个好人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他是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第一反应都是安抚情绪思考办法,而不是不会抱怨问题或是试图转移矛盾的类型。 放在赛诺身上,也是有点极端的意思。 因为养父说了这件事是需要他帮忙的,而纳菲斯也是十分信赖的愿意把女儿交给他照顾,所以在小小的男孩的心里,阿娜尔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遇到问题尽可能地先思考如何解决,尽可能地不要麻烦两边的大人。 只不过他把这个范围圈定的有些太大了些就是了。 阿娜尔很安静,安静地像是个影子,不知不觉地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的样子,赛诺不太习惯她时不时就会从自己旁边悄无声息溜走的感觉,所以他总会第一时间追上去,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直到日落黄昏,男孩脸上满是焦急的汗水,不愿放弃,也想不起来去找旅团或是学者过来帮忙找人。 像是找出阿娜尔是只属于他一人的任务似的。 这个时候,躲在某个角落里的女孩就只能慢吞吞地走出来,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你干嘛呀,她软绵绵的抱怨着,找不到我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找人的呀,三十人团或者是那边卖菜的奶奶,你一个人不觉得麻烦吗。 不行。 赛诺毫不犹豫地摇着头,下颌滑落汗珠又被他粗鲁至极地划掉,男孩擦擦下巴,飞快回答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要盯着你的。 他答得迅速,竟是半字不提找人的问题。 阿娜尔便看着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后来赛诺学得聪明了些,晓得出门时先提前仅仅抓着阿娜尔的手腕走来走去,女孩子的手腕总要比他自己的柔软许多,留下印子不好看也会捏地她手腕生疼,男孩小麦色的手掌便向下滑了几寸距离,扣住了女孩的手掌。 软软的,轻轻的,云絮捏做的花朵似的轻飘飘地一团待在他的掌心,规规矩矩地哪里也没再去过。 这时候的阿娜尔总算能称得上一句乖巧,赛诺牵着她出门,她便也乖乖的给他牵着,女孩的一只手被拎住,另一只手从宝商街上买回的甜果和零食,往往是咬了几口后便没了兴趣,反手就能递到男孩另一只空余的手里去。 学者们在学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留给孩子们的时间也就太少。 不过没关系,小孩子总有自己打发时间的方式。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后绕过两条街就是纳菲斯先生的住处,他早上走得早,而阿娜尔也已经有了赖床的习惯,这个时候过去的话时间是刚刚好的,温在锅子里的牛奶是标准的两人份,不过阿娜尔最近开始讨厌牛奶的味道,所以那基本上都是属于赛诺的分量。 可以玩的东西很多,对于孩子来说一切都是新奇又陌生的,哪怕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须弥蔷薇放在他们手里好像都讨论几个小时的时间,一天明明那么长,放在孩子的眼中却又那么短。 你明天也会来吗? 在刚刚认识的时候,阿娜尔还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个问题。 而赛诺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嗯,会的。 后来她便不问了,与之相对是的纳菲斯先生脸上的笑容频率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多,看着赛诺的表情不再是更小时候的放松与欣慰,而是一种更加复杂且微妙地嫌弃。 ……不过没关系,他们两个很熟悉彼此两家院子的具体细节,只需要蹭过纳菲斯先生每天的上班时间,从后门绕进去的话就行了,偶尔碰上他刻意推迟时间也没关系,二楼卧室的房间距离后院的围墙不高不远,对于正处于发育期身材刚刚抽条舒展的少年人来说,从后院的围墙跳进二楼的窗户且不弄出声音,本来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更何况小娜会记得提前开好窗户,顺便在落脚处铺好地毯避免发出太大的落地声响。 但阿娜尔也并非时时刻刻都愿意被他乖乖领出去的。 且与之正相反,她拒绝响应赛诺的次数正在上升,二楼窗户不再打开,而纳菲斯先生正巧有一个相当麻烦的学术研究,已经有半月没有在家了。 赛诺仰头看着紧闭的窗户……然后他没有和过往一样,试着从二楼跳进去。 他走过正门,无比熟练地掏出了院子的钥匙。 背着纳菲斯先生偷偷一起跑出去玩的次数太多了,连带着小娜自己都忘了钥匙在他这儿。 赛诺叹着气,熟门熟路从正门进去,先是简单检查了一遍院子里的花草,按部就班的松土浇水施肥,拍拍手后大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多余忘记做的家务后这才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女孩的房间门虚虚掩着,他屈指敲了敲,好一会都没有声音。 小娜,小娜? 赛诺眉头皱着,又敲了敲。 还是没有声音。 他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木门吱嘎一声被慢慢推开,女孩房间里的东西依然是混乱无序,那扇窗户紧紧合着,而床上缩着一团巨大的被团,任赛诺在外面喊了半天,她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少年皱起眉头,他蹲在床边看了一会,把手顺着被子的缝隙慢慢伸了进去。 被团哆嗦起来,发出某种含糊的呜咽声。 你别碰我。 女孩嘀嘀咕咕抱怨着,一只手拨开掩着脸的被子,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惨败面容。 赛诺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 受伤了? ……没有。 她嗫嚅着回答,窸窸窣窣地把自己的脑袋重新塞进被子里,就只是……疼。 赛诺蹲在旁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嘴唇和闪躲游移的目光,很慢很慢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哦。 他慢慢哦了一声,然后又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哦。 明白了。 …… 女孩压着被角,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赛诺,像是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什么隐秘的答案,可那双赤色的眼睛依然干净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羞耻和羞涩难堪,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很自然地和她说,是我忘了女孩子会有这种情况,对不起。 ……你和我道什么歉呢。 阿娜尔垂着眼,怏怏道,这和你又没关系。 赛诺没说什么,只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她的被角,很平静的说,你休息一会吧,我先出去一趟。 女孩看着他没等到响应就匆匆离开的背影,慢慢抿了抿嘴唇。 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于是她只是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重新埋在了一片黑暗之下。 发育期的疼痛酸涩难耐,她这段期间几乎就只是喝了点温水,勉强吃了几颗糖补充体力,被赛诺打扰强制惊醒之后她很快就没了支撑等待的力气,眼睛合上便又沉沉睡去了。 这一闭眼睛便又是一整天恍惚过去,她被饥饿感折腾着不得不睁开眼睛,入眼第一眼却不是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和窗外的夜色,小桌上放着几包草药和一碗已经冷透的素汤,另外一份礼物大大方方放在她的床头柜旁边,正在女孩一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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