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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回信，她把信纸叠好递回给猫头鹰。猫头鹰瞥她一眼，用爪子把信纸重新抓牢，拍拍翅膀从窗口重新飞走了。 大白狗看起来气咻咻的。 “好了好了，没事，只是来送信的一只鸟而已。”千晴安慰了一下狗子，“你又不是猫，看到鸟为什么那么激动？” 狗子“嗷嗷”地叫了几声，委委屈屈的，好像一个小男孩一样似乎在解释。 千晴皱起眉头：“我可听不懂小狗说话，而且你这个举动是不是有些聪明过头了？你不会像小汤圆一样，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狗子吧？” 大白狗一歪头，“呜？”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好吧，算了算了……”千晴摇摇头，“你先在家待着，我出去一趟。要是回来以后发现你拆家，我就把你直接扭送盘星教，让夏油杰带着你天天吃素，做一只和尚狗！” 狗子好像能听懂一样，它的耳朵向后压，缩起脖子，做出一副乖乖的模样。 千晴离开房子之前留下了足够的食水，锁好了门窗，确定这只大白狗应该没那么容易跑出去乱逛之后，她才离开了新住处，前往夏油杰信中所说的“案发地点”。 夏油杰选择的地方是一处商业街的十字路口，人流量不少。千晴找了街边的一家咖啡厅，这家咖啡厅窗边的座位可以将街景尽收眼底，能够让她第一时间发现异状，并且找到高专的来人。 街边仍是一副平和安宁的景象，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并未被打破，咒灵还没有出现。 千晴来到咖啡厅的柜台前。现在是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咖啡厅里有不少趁午休出来买饮品的上班族，千晴前面就是一位穿着白衬衫，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的高大男子。 他浑身上下冒着已经通宵一天一夜的死气，好像再不喝口咖啡就要立刻灵魂升天了一样。 千晴不常来咖啡厅这种地方，她仰起头，对着柜台后墙壁上挂着的菜单一目十行地进行打量，一串用片假名标出来的外国名字咖啡看得她眼晕。她这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平时在家里喝的所谓咖啡都是在便利店里买的临期速溶咖啡粉冲泡出来的东西，而菜单上那些东西她压根儿见都没见过。 弹幕没有发现她此时的窘迫，乐子人们开始嘻嘻哈哈地玩梗，打趣她又开始死抠门，甚至有人开始帮她进行比价，把菜单上的所有饮品根据价格进行排序，撺掇她点最便宜的那款咖啡。 那位金发高个儿上班族点完了他的饮料。在付完款后，他走到另一边去，把点单的位置让给千晴，而他自己在一旁把找零放回钱包。 千晴昏头昏脑地走上前，她最后扫了一眼菜单，面对收银员机械的标准微笑，脑子里各种“卡布奇诺”、“浓缩”、“美式”、“比利时蓝山”、“黄金曼特宁”混在一起都打成了结。 在咖啡厅点可乐会不会显得很怪？ 为了做好伪装，她最好还是像正常人一样点一杯咖啡。拿着一听可乐在窗边喝的话会显得很可疑，就像是算准了这儿会出现咒灵袭击一样，早早地就在这儿等候解决。这样一定会被高专的人怀疑。 但她根本不会点咖啡啊！ 这时候，千晴作为主播随机应变的能力就体现了出来。她强装镇定，向旁边指了一下，开口道： “我和那位先生一样。” 在一旁整理钱包和小票的上班族先生有些意外地瞥了千晴一眼，但是他已经累得没有任何力气说什么了。收银员非常有职业素养地向千晴确认了一遍：“您也要来一杯意式双倍浓缩吗？” 千晴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浓缩，还是双倍浓缩。但是她面上神情不改，点了点头：“嗯。” “糖度需要调整吗？” 千晴稍顿了一秒，回答：“不需要。” 服务员打出小票，带着职业笑容告知千晴价格：“大约五分钟后我们会将咖啡送到您的桌上。” 付过款，千晴拿着小票来到咖啡厅窗边的座位上。那位金发上班族大叔坐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景象，也能看到带着浓重黑眼圈的上班族先生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靠在座椅上，双眼无神地放空。 [小千左边斜前方那个金发男人有点帅哎……] [我也发现了，这路人长得好有混血感！像麦子叔！] [身材也很好啊，你们发现没有，他的肩膀特别宽，个子也高，是标准倒三角身材，吸溜] [可惜了，社畜气息太重，只能让我联想到我们同组那个熬了两天夜的程序员大哥] [他的黑眼圈好重啊，真的没问题吗？不会猝死在店里吗？] [太惨了，估计是996受害者，资本家赶紧去选个喜欢的路灯吧] 千晴也瞟了一眼那位失去灵魂的上班族先生，她同情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都是挣命的人，只不过这位先生在公司里挣命，她在游戏仓里没日没夜直播挣命。这位上班族先生好歹还能在午休时间下楼买杯咖啡，而她没有休息时间。 从第二副本游戏开始，千晴就一直躺在游戏仓里进行直播，靠仓里提前灌满的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她知道长期游戏的危害，等她结束直播后，现实中的她即将迎来的可能是各类影响身体健康的疾病，还有大脑过度活跃导致的头晕恶心。但是直播是她的工作，是她的生计来源，为了维持《不心动大挑战》这个游戏在全平台最有热度的直播间地位，千晴必须持续、并且高质量地进行攻略直播。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必须走下去。 服务生给千晴送上了她的咖啡。她低头去看，装在白瓷咖啡杯中的意式浓缩就像是个小黑洞一样黑得不见底，冒着淡淡香味的腾腾热气。 她端起陶瓷杯，吹了吹热气，尝试性地喝了一口。 …… ………… 好苦！好酸这是什么东西啊？！ 买这杯咖啡的钱都够她买好几听可乐了！ 千晴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含着一口咖啡，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最后她异常艰难地把咖啡咽了下去，愁眉苦脸地五官都纠结在了一处。 意式浓缩咖啡是最苦的，也就是俗称的“黑咖啡”。普通人很难接受，但是对于通宵干活的上班族来说却是刚刚好。 失策了！ 千晴被苦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一个高个的人影慢吞吞地经过她的桌边，是那位金发的上班族先生。他的手里拿着属于他的那杯意式浓缩，只不过被打包放在了纸杯里带走，看上去是要带回公司的。 他在与千晴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下来，千晴抬起头，正对上上班族先生扫来的一瞥。她没读懂那一瞥中的含义，上班族先生忽然伸出空闲着的那只手，将他攥在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千晴的桌上。 “加点这个，会好喝。” 说完，带着浓重黑眼圈的上班族先生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去，仿佛自己方才只是交接了一个工作项目一样寻常。 千晴回过头，看向桌面。 静静躺在她面前的，是一袋白糖，还有一份奶精。 他……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了？ 千晴有些恍惚，她拿起小糖包，白砂糖在纸包里“哗啦啦”地倾倒下去，发出甜蜜的细微声响，就像是上班族先生刚才没头没脑但非常适合的关切一样，还带着另一个人手心的温度。 “呀啊——！！！” 窗外突然响起尖叫。千晴放下糖包，迅速转头去看。街边，几只形容恐怖、面庞腐烂的咒灵从天而降，将路面上正常行驶的车辆猛地推散。车辆就像是玩具一样七零八落，行人也被纷纷撞倒冲散。 一时间，平静的街景日常被骤然打破。 千晴立即站起身，咖啡厅里也是一团混乱。有的顾客被吓傻愣在原地，有的顾客着急忙慌地往桌子底下钻，收银员拿起柜台上的电话，疯了一样地试图报警，差点把电话按钮给抠烂。 现在要冲出去吗？ 夏油杰派出的咒灵有三只，看起来实力大约在二级左右，千晴一个人就可以轻松解决。但是高专的人没有来。 现在冲出去解决咒灵并没有用，充其量只是做一次好人好事，高专想要追查到千晴可能需要花上更长时间，说不定会错过今年的入学。 想要以此拿到入学资格，那就必须要忍耐到高专来解决事件的咒术师出现。只有高专的咒术师来了之后，她才能冲上去展现自己的术式，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推荐入学。 她还不能出去。 一辆丰田车被掷向街边，不少行人闪避不及，惨叫着被碾压。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逃，但是一块碎裂的信号灯残骸绊倒了她，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连哭都哭不出声。 在她身侧，那辆丰田车开始爆燃起火，泄露的汽油蜿蜒流淌，眼看着就要点燃小女孩的衣角。 一杯咖啡摔落在地。 金发的上班族先生冲了过来。他扔掉了手中的那杯咖啡，腾出双臂将小女孩一把抱起，飞快地跑向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街边将她放下。 千晴看到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这位黑眼圈浓重的上班族先生卷起他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精壮结实、线条漂亮的小臂，义无反顾地冲回了宛如人间地狱般的十字街口。 他想救人。 千晴张了张口，她低下头，看向桌上那一袋白糖和奶精，着了魔一样又抬起头，死死盯住上班族先生冲向咒灵的背影。 他没有武器，这是当然的，就连水果刀都过不了地铁安检。现在他用以战斗的只有在街边捡到的半截路牌。他用路牌努力撬起一辆汽车，想要救下被压在车底的人。因缺乏睡眠而惨白的脸颊上涌起用力的潮红，给他的脸添加了几丝生气。 刚才那一袋白糖和奶精也绝对不是偶然。 他听到了千晴模仿他点单的要求，也一定是看到了她在阅读菜单时窘迫为难的眼神和表情。 于是他在收拾小票的时候状似随意地在柜台上多拿了一份奶精和白糖，然后在打包完咖啡离去的时候，将奶精和白糖轻轻放在因为要强而努力吞咽苦涩咖啡的少女的桌上，给她留下了一份尊严体面，还有一份温暖的甜蜜。 咖啡其实也能很好喝。 这位上班族只是一名NPC，千晴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在主线任务和一个路人NPC的性命之间，千晴做出了选择。 “要怪就怪那帮高专的人来得太慢了吧。”她叹了口气，“还有，回去之后我得问问夏油杰，他之前究竟是怎么嘱咐这些咒灵的，一个个的连点分寸都没有。” 千晴走出了咖啡厅。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碎裂的玻璃碴子，熟练地划开自己手腕的皮肤，在层层叠叠的伤口之上又增添了一道血红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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