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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你辗转反侧睡不着。 瞅着倾泻了一地的澄净月华，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是按捺不住叹气的念头。 干脆从自己被窝里爬出来，偷摸钻到继国缘一的被窝里去。 “……怎么了？” 继国缘一望着你。 赫色的眼底毫无睡意。 很显然。 失眠的不仅仅你一个。 你：“缘一，你会不会恨我啊？” 继国缘一：“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鬼舞辻无惨制造的鬼，杀害了你的妻子和孩子，还把你哥哥也变成了鬼，让你失去了一切……而我，明明知道他在哪里，却从来不告诉你，任由你漫无目的到处寻找。这么过分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埋怨吗？” “是我不好。” 继国缘一拍拍你脑袋，“你给过我机会，是我没有把握住，不仅再次放走了他，还害得你白白死去。” “结弦，我是这个世上最没有理由埋怨你的人。” “所以——” “你也不必为了鬼舞辻无惨的事，对我感到抱歉。” “他是他，你是你。” “诗和孩子之所以会死，怪不得任何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也是我没有用好上天赐予的才能，才会无法及时终结这一切……” 你沉默了很久。 才小心翼翼挪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没有被拒绝，便把脑袋也埋到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闷声道：“缘一，无惨的事，不是你的错。” “无惨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根本没有最基本的自尊心和胜负心，在被你吓破胆后，他根本不会想着报复你，只会下定决心，在你有生之年，绝不出现。” “缘一，我现在有了很多很多需要牵挂的人和事，所以，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说太清，但有一点，我还可以说，那就是……” 继国缘一倾耳细听。 “你与其他人生孩子吧。” “我能理解你对自己妻子坚贞的爱意，但你的天赋和才能，真的很重要。” “我希望你能把你的血脉延续下去……在你死去后的未来，在那个注定会死很多人的晚上，如果有你的子嗣参与的话，我相信，继承了你的天赋和才能的孩子，肯定能挽救很多很多人的性命和人生……” 你苦口婆心地劝。 可到头来，继国缘一还是拒绝了你。 他低头看着你。 素来平静淡然的脸上，浮出浅浅的笑。 “你跟兄长大人……真的很像。” “可我并非是什么独一无二之人，在这个世上，比我有天赋和才能的人，或许早已在不为人知的某处呱呱坠地。” “结弦，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我只不过是人类漫长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罢了……” 你好悬没噎死！ 脸色不受控制狰狞扭曲。 有那一瞬，跟黑死牟狠狠共情了。 有这么个认死理，还会气人的弟弟，谁家的好人气不成鬼啊！ 你非常生气。 也不抱着他，跟他说贴心话了。 伸手摁住他后脑勺，就直接仰头啃了上去，堵住他尽说些气死人话的嘴！ 继国缘一很强的。 连鬼舞辻无惨都能轻松虐成狗。 想要控制住你，摆脱你的纠缠，完全是小事一桩。 几乎就是一瞬间—— 你便被他擒住双手，摁在了榻上。 他稳稳钳住你的手腕，不让你乱动。 脸红得不象话。 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被偷袭后，愈发语无伦次了：“你……你不能这个样子！” “谁让你不听话！” 你不甘心。 拿脚踹他，轻松被镇压，更是气得嘴歪眼斜。 继国缘一有点想笑。 却又害怕激怒你，惹得你做出更激烈的事，只好道：“就算我真的天赋异禀，也不一定非要我跟别人生孩子才行。我跟兄长大人乃是双生，我们体内留着相同的血，他留下的孩子，身体里同样流淌跟我相似的血……” 他不说还好。 一说，你瞬间又想起黑死牟后代的下场，登时如鲠在喉。 数百年的艰辛，只让继国之名失传。 而真正造成血脉断绝的，却是黑死牟他自己！ 是他，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后代！ 继国家的不幸，从双胞胎兄弟开始，也从双胞胎兄弟结束……马德，这是什么被诅咒的未来？！ 你直接气哭。 可不等你悲愤嚎出声，房间里已经响起了一道压抑的、如泣如诉的哭声。 你：“……？？” 继国缘一：“……？？” 你闭上嘴巴。 耳畔的哭声却越来越大了。 ——是须耶子。 她要临盆了！ 继国缘一动作很快。 你还没爬起来，他就已经穿好衣物，拦住慌不择路就要外出请产婆的炭吉，交代他待在须耶子身边，自己则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黑夜里。 你被留了下来。 也被交代了活儿，去露天厨房烧热水。 虽然这种家务活儿，你也很久没干过了，但待在外面，总比待在屋里强。 妇人生产会出血。 虽然须耶子不是稀血，不足以勾引得你失去理智，但也断没有把不栓绳的狗放在肉骨头堆里，考验它究竟有没有那个自制力的道理。 作为一只成熟的鬼，要懂得不为难自己。 你乖乖生火烧水。 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之后。 继国缘一以正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找来了产婆。 在须耶子顺利生产后，他表情依旧淡淡的，可你却能感觉到他明显开心了很多。 就好像…… 是他的妻子顺利生产了一样。 想起一件事： 明治之前，平民没有姓。 继国之名失传，也就意味着他们从风光的武士家族，没落成了平民……不是被下克上，就是陨于战火。 祖宗没有保佑他们子嗣绵长，反而让他们断子绝孙。 真的好惨啊。
第47章 此生一事无成 你站在阴影里。 看着坐在朝阳下的继国缘一。 他陪着小夫妻俩忙碌了一晚上，现在也并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甚至，还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主动接过了照顾小婴儿的任务。 他似乎很有照顾孩子的天赋。 即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也可以在他怀里酣然入睡。 【这大概是温柔之人共有的特性吧……】 你忍俊不禁。 不由想起了很久不曾见过的桔梗。 他们都是孩子神，备受孩子们喜欢…… 可同样的。 他们的命运也都异常坎坷。 好在桔梗有了你，勉强远离了被被狗杂种生吞活剥的未来；可继国缘一的未来，你动摇不了，也没有人能动摇的了。 只要你还有牵挂在意之人； 只要鬼舞辻无惨一直茍着不出现； 只要他们兄弟二人依旧各为其主。 他就不可能善终。 跟他相关的一切，也注定不可能善终。 你不由想起自己那个被他拒绝了的不成熟提议，现下想起来，也多亏了他拒绝，不然，等他死后，造成的伤亡只会更惨烈。 ——这是好事。 你很清楚。 却又无端觉得难过。 他总是孤身一人。 他总是超脱物外，不染尘埃。 就好像真的只是神明降世一遭，天生不悲不喜，任何苦难都不能激起他分毫情绪。 可倘若真是如此，他又如何能面对炭吉的感激，依然能平静说出“我并非是什么与众不同之人，我只是个没能守护好任何宝物，一事无成的男人罢了”这种，听了就让人觉得苦极了的话？ “缘一，你为什么不大哭一场啊？” 你让他背着。 脑袋伏在他肩膀上。 乌玉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睇着他的侧脸，“人在遭受无法释怀的痛苦之时，大都很难控制住情绪。愤怒、怨恨、杀意、仇视……席卷理智，很容易让人痛苦地流出泪来。” “缘一，你是怎么忍住的？” “我都不做人了，也还是避免不了经常发疯。” “你的遭遇，我只是稍微想想，就已经忍不住想哭了，要是再感同身受一点，绝对会当场把自己头拧下来，不稀罕活了……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啊？” 继国缘一沉默着。 许久之后，他歪头瞧了你一眼。 那张跟黑死牟神似的脸上，浮出微不可查的笑意：“不一定非要流泪才能宣泄悲伤……而且，对于我来说，这世上还存在比沉浸在悲伤之中更重要的事……” “猎鬼吗？” 继国缘一点头。 你眼泪唰得流出来。 马德！ 这还不如沉浸在悲伤之中呢！ “我是为了猎杀鬼王，才会诞生于世的——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继国缘一倒是很平静。 他抬手抹去你脸上的泪，继续背着你上路，“哪怕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次跟他相遇，再也无法斩杀他，可只要我的存在能够震慑到鬼，让人们免遭侵害，那我就一不会停下猎鬼的脚步。” “无需为我难过。” “此生一事无成，这便是我唯一的用。” 你们到了继国领地。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继国缘一站在街口，驻足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没有打扰他。 虽然不知道黑死牟在时，这里是什么光景，但用在人见城得来的眼光来审视四周，只能说勉强及格吧。 就，属于那种看起来就很好捏的类型…… 新任家主非常年轻。 应该还不到二十岁。 即使努力摆出老成持重的模样，也难掩周身稚嫩青涩。 更不要说，他的相貌更多继承了黑死牟，蹙着眉的时候，看起来心事重重、满腹愁情，格外惹人怜爱。 作为家主，他可能不太合格。 但作为一己之力担起家庭重担的长子，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 你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你们。 只不过，不同于你们的熟稔怀念，他瞧着你们的眼神非常陌生，暗含警惕。 哪怕你们在上门前，已经递了拜帖，表明来意，他也依旧持怀疑态度。 直到—— 他母亲的到来。 那是位美丽优雅的妇人。 即使脸上隐约染上岁月的痕迹，大和抚子的气质依然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看见继国缘一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掩面悲泣。 很明显。 她还记得眼前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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