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需要派人将她找出来?” 毛倡妓问。 良太郎只是抬眼看了看海面,又侧头看了眼钟楼上的时间:“不必了。” 时钟还有半圈指向夜晚八点。 就像所有的开端一样,十年之后,一切的一切也将在同样的时刻结束,与之相比,一个半神的行踪根本微不足道。 胜利即将尘埃落定。 良太郎也难得起了促狭的心思,想重新撮合这对因为误会而分崩的情侣:“当初那个雪夜,药师他的确……” “妾身知道。” 毛倡妓嘴角像是含着笑,但药师惊喜之下抬头去看,却只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满是寂寥。 “他赴了约,只是大雪染湿了信纸,就像我们的关系一般,终究是时间做出了选择。” 她在寺庙里出生,被当做主持的私生女养大。 即使父亲要将她卖去花阁,她也只是满怀期盼的送出那一封信,以为那青梅竹马的恋人终究会从天而降,与她共度一生。 只是那一日,王城的火烧的那样大。 融了倒春寒的雪水,也湿了那一张救命的信笺。 于是她从染血的和服碎布里抬头,只看到那一张映着火光的熟悉而陌生的脸,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子。 从那时起,她便不再相信他人。 因为早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她便被做了选择,选来选去,不过是被抛下的那个。 但你看。 玫瑰馥郁,凭借温柔乡一场,也能自被轻视、被鄙夷、被践踏的境地走出一片颠覆的王朝。 是毛倡妓。 半空中,胧车上,小鸟游结奈看着城墙上熟悉的面孔,忽然将所有疑点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良太郎不能进出王城却有人替他传递消息。 为什么仅仅凭借毛倡妓的木钗,侍卫队长就能爽快放行。 以及。 “为什么海坊主什么都没做,城里就传出‘红发’的传闻?” 胧车下落,将城墙上的野草吹的几乎倾倒。 小鸟游结奈看向被瞬间团团保护起来的良太郎,弯了弯眼睛:“将我们当作靶子吸引注意的事情暂且不提,合作吧,良太郎。” “你要杀人,我要救人,殊途同归,不是吗?” * 奈落城的海,从未发出过今天这般的咆哮。 黑色的触手如同巨人的藤蔓,在海底搅覆。 而那山一般高的海浪之中却爆出耀眼的红光,如同红莲之火绽放于海中。 黑色对上红色。 海面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尽管堪堪躲开袭来的海浪,小鸟游结奈却几乎和胧车一起被掀翻在海里。 【宿主这样的送死人家可不包售后哦~】 「放心,我对你们的人性没有半点奢望」 【好~毒~舌~哦~不过真的没关系嘛?下面的形势看起来不太好哦~】 小鸟游结奈抿唇看向海面。 这样猛烈的一击,直让双方脸上的面具都震落下来。 金鱼衔草的面具坠落,露出中原中也沾了水汽的脸。 而海坊主狰狞的黑色面具落下,暴露在烟火余光中的脸却分明是—— “莲?!” 中原中也皱紧了眉宇。 面前的人依旧是汤屋里那副温和而羞涩的模样。 即使他高高站在黑色鱼头之上,周身传来令人熟悉的可怖压迫感,中原中也也花了两秒钟才将他与海坊主画上等号。 而对方却也如同见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娃娃脸微微愣了愣,才露出“原来如此”的笑来。 “原来是你,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存在。” 他笑得无害,中原中也身为mafia,却早已习惯这样的背叛。 他微微颔首,嗓音里满是冷冽。 “打开通往现世的门,我饶过你。” 面前少年的脸一瞬间与记忆中重合在一起。 莲,又或者说海坊主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神色:“……找错了吗?还好,并不晚。” 他的声音很轻,被海风卷走,并没有人听清。 他又看向中原中也,深深的看了一瞬,然后余光就看到了胧车和胧车里的小鸟游结奈。 “为了大庆典能顺利进行,通道已经被我关闭,两天后才能开启,要想现在打开。” 海坊主笑了笑。 “除非杀了我。”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海底深处爆发出更为可怖的咆哮。 黑色的鱼头如同迸发的岩浆一般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在海坊主的周遭穿梭。 而在几乎沸腾的海面上,中原中也踩着画舫的桅杆,周身红光大涨。 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蹬住地面,他微微前倾,扬起的唇角如同死神的镰刀。 “那就——被重力碾碎吧。” 城墙上。 良太郎正指挥着护卫架设火炮,海坊主的仇家众多,因此王城也如同一个被精密装备过的火药桶。 只是也不知道这位王城的前主人,是否预料到了终有一日这些弹药将自噬其身。 “梅太郎。十年了,我们等了十年才等到这样一天。” 良太郎久违的叫出药师的本名。 就如同十年前的雪夜,那本是王城史官的男人半跪在樱花树下、他的面前,所说的那句“殿下,我们终将会等到那一天”一样。 想到这里,他攥紧那位半神少女给他的“风神的根附”,扬起右手。 金鱼衔草的戒指在此起彼伏的烟花余晖里耀眼的夺目,片刻,那戴着戒指的手重重一挥。 “开、炮!” 那一刹那,小鸟游结奈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火海。 凌空的炮弹不停的坠落、爆破,直将那数不胜数的黑色怪鱼炸得残肢零落,发出令人晕眩的刺耳哀鸣。 中原中也操纵着画舫站在浪头,冷漠的看着黑色海水被染成一片血红。 世间万物皆有重力,他的周遭几乎是一片难得幸免的净土。 “我再说一遍,打开,或者去死。” 重力使钴蓝色的眼睛傲得像极地的雪。 下一瞬,他听到海坊主轻笑起来:“中也君,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人,不能有弱点。” 什么?! 中原中也倏地扭头。 他看到夜色之中那一座吐着青色火焰的马车,抱着车门、捂住口鼻却能看到满眼焦急的小鸟游结奈,以及下一瞬,“砰”的窜出海面的触手。 “混蛋!你找死!!!” 红莲之火迸发而出,沿着海面捕捉到妄图染指珍视之人的牲畜。 撕扯、拧压。 直将那石柱一般粗细的触手攥成碎末,雨水一般淅沥散落。 下一刻,中原中也跃向半空。 捏紧的拳头携带着荒神澎湃的怒火席卷向始作俑者。 瞳孔被那样的红色光芒映亮,海坊主脸上却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触手迎上拳头,在最后一刻,他却突然卸掉所有的力道,就那样迎上去,无遮无挡,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 什么? 中原中也瞳孔微微收缩,但下一刻耳畔便传来“嗤”一声闷响。 他的右手,穿过了海坊主的心脏。 心脏的起搏感骤然失去,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异样的空。 仿佛灵魂都被收割了一角一般的空洞。 这可真是奇怪,明明自那一天开始,他的心脏就不会再痛了。 海坊主低头想道。 “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从因为嫉妒而遭到反噬的时候就是。” 神使不能爱上神明,更不能因为自身的秽气而牵累神明、致其堕落。 可是,他都犯了怎么办? “那个满月,该消失殆尽的人其实是我。” 该消失的人应该是渎神的使者,而不该是灵魂割裂成两半,以至于堕落的神明。 海坊主抬起头来,看向蹙着眉头的中原中也。 年轻的继承者正利落的收回手臂、一甩指尖。 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已经变回当初那样耀眼的赭红色,而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明亮的如同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焰火。 淡红色的光屑自海坊主的周身浮出。 下一瞬,他闭上眼,嘴角仍带着一抹微笑,就这样整个人散成一片萤火。 就像是最初见到金鱼姬大人时那样。 她指着他身旁的莲花色光屑,指尖尚且染着叛军的血,给他取了个名字。 叫“莲”。 ---- 日本传说里毛倡妓是被主持父亲卖去当妓女的可怜少女,这里沿用了设定。 在被父亲卖出那天她写信向药师求助,但那天是药师他们救走“金鱼姬后人”的日子,药师看到了信,却在行动结束后才赶过去,可是已经迟了,从此毛姬变成了毛倡妓,只有自己选客人的份,再不会让自己被别人选择。 海坊主喜欢金鱼姬,金鱼姬喜欢荒原之主,因此海坊主嫉妒反噬,金鱼姬为了保护他而自身被腐蚀,最终灵魂分成两半,一半在海坊主身上,另一半成了中也。 海坊主的故事还没完,下章继续。 以及对于结奈来说,她还真不是什么金手指的女主。 开场配置垫底也就算了,这样一个半座城都汲汲营营策划了十年的叛乱,真不是她短短两周就能解决的,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用手上唯一有的【风神的根付】来跟良太郎做交易。 能做的有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第26章 第二十六盏灯 小鸟游结奈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有一个小小的,赭发的孩童。 他穿着一身小小的竹叶青和服,被穿着湖绿色狩衣的海坊主牵着手,一路走过绣球花和卵石路。 垫着脚折下最漂亮的樱花树枝,然后在转身想要下来时满怀信任的向树下的男人伸出手,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莲?” 分明是小时候的中也。 “我会接住你。” 小鸟游结奈听到梦里的海坊主这样说。 然而下一瞬,他却和小小的中也一同倚在樱花枝头。 身侧的樱花荼蘼。 膝上的孩童睡得无知而香甜。 但海坊主的眼里却像是凝着数不清的苦涩,又在面向那孩童几乎如出一辙的柔软赭发时结成了苦果。 “快点长大吧。” “快点长大,然后用这样一双手、这样一双眼睛来杀死我。” 小小的中也在梦中发出一声呓语,于是海坊主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发顶,嗓音却融在风中,像是乞求,又像是叹息。 “他们快要忘记你啦,金鱼姬大人。你看,明明才不过八年的时间。” “你说,如果我做的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是不是你的英名将永远记在史册,而我也将永远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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