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真本意是叫这些人融入社会底层,搜集情报,监视武林各大势力的动向,如今这个样子,他们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谁会相信他们? 魏子云出身江湖,后投靠朝廷,他族中的子弟们不少都是在京城权贵子弟中成长起来的,懂得江湖事的很少。 偏偏魏家以江湖起身,新皇登基之后,不满江湖人桀骜不驯,以武犯禁,决意整顿江湖,点了魏家,魏子云太知道家里的后辈都是些什么货色,可他也不能拒绝新皇。 正是新旧势力交替的时刻,魏家若不能守住皇帝亲信的位置,很快便会没落下去。 于是代真站出来接过这个担子,她在京城呆腻了,也想去看看四季如春的江南。 如今看来,她身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魏老三!”代真叫道,第一排最右的一个青年应了一声,“大姑娘,有什么吩咐。” 代真道,“把这些人身上的银票、玉佩等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给我收起来,再去街上买些粗布衣裳让他们换了。” 魏老三也不问为什么,听话的照做,代真继续道,“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就去码头、赌馆、青楼等地,做苦力或是打手。” 这些人虽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长大,却没有落下武艺,每一个都晒得黢黑,手上也有老茧,不去做苦力并不会惹人怀疑。 “别忘了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们的武艺……比不过我,文呢,也不到能够科举出仕的水平,禁宫四大高手?说到底还是要给皇上办事,你们要是熬不住,想走,随时可以来取走自己的行李。只是往后,武德司就不会有你的位置了。” 听了代真的话,这些人原本生出的怒气也都被强压下去。 代真又道,“武德司的人仍然太少,想要派得上用场,必须有足够多的耳目,你们在各处潜伏下来后,可以多留意那些无门无派的老江湖,将其发展为下线。” 安排好这些人,代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现在除了皇帝的任命与四家子弟外,只有几百两银子的启动资金,而搜集情报实在是个费钱的差事。 头一次,代真有了劫富济贫的念头。 这个“贫”指的是她自己。 “也不知陆小凤那边事情是不是顺利,倘若不顺利,武德司岂不是能开张了。”代真思忖着,“刘家赚了这么多的亏心钱,得有人帮他花掉,积攒功德啊。” 陆小凤按照花满楼的指点,在州府的监察御史出门时,将信封送到其官轿内,之后他又在客栈待了两日,却不见那个御史有什么动作。 想到那些官老爷们一看就不太灵活的大肚子,陆小凤不打算继续等下去,转身回了青江县。 有些事官府不肯做的话,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了。 官府内部是如何处理那些罪证的,陆小凤不得而知,但无外乎就是几种可能,要么他们压根不把这些罪证放在眼里,随意处置了,要么官老爷们拿着这些东西换了银子。 倘若是后者,刘家应该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与他们做对的事,那么他就必须快点去解决这件事。 回到青江县,他同代真交代了此行的始末,“……官府是指望不上了,若想解决这件事,还得请江湖上的朋友来帮忙,借力打力。” 陆小凤挠挠头,颇有些苦恼地说道,“刘家的生意跨府连州,青江县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我恐怕得离开一段时间。” 说着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花满楼,后者眼上覆着一条白巾,嘴角漾着一抹似乎永远不会消退的浅笑,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同样“回望”。 “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下月初就会搬到这条街上居住,距离宏济堂不过四五丈。” 闻言,陆小凤满意地点点头。 代真也懒得再一次提醒他们,她的武力值有多高。 无论何时都将身边女性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也许是这些可爱的少侠们行走江湖的准则之一。 陆小凤离开青江县没几日,花满楼便如他所言搬出了花府,在这条街上落了户。 花满楼搬进小楼那日,代真还准备了贺礼,入夜后,整条街都静寂下来,只有远处飘荡在河中的花船上的灯笼发出红光,和女子的笑声。 两人相对坐在黑暗中,对月浅酌。 代真突然笑了,她仰着头,面朝微风吹来的方向,道,“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一定会被吓一跳,黑漆漆的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也不点灯。” 花满楼轻摇折扇,道,“如果今夜的月光足够明亮,以月光作灯,未尝不是一件雅事。” “可惜这种‘雅事’在我看来,无异于雪中垂钓,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还把人冻个半死,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 花满楼笑了,道,“人生不过弹指数十年,如果能快乐,做个傻子也无妨。” 代真不乐意了,夺过酒壶,道,“为何你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这么老气?”她将壶中最后的一点酒给自己斟上,“我满心以为我就够沧桑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甚?!” 酒气熏得代真脸颊酡红,放大了她所有的情绪波动,平日放在心底的话也存不住了,想到什么便说了。 “要不是知道你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我都要以为你一只脚踏进了坟墓,你太温柔了,又包容,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说到这里代真就一阵的恨铁不成钢。 她心里悄悄冒出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样说不妥当,越界了,可在酒精作用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就被她丢到脑后。 代真继续吐出心中积存的话语,“有时我觉得你完美的简直不像人,上天一定是嫉妒你,才取走了你的眼睛,就跟我一样!”她带着莫名的自豪感,挺了挺平板板的胸膛。 花满楼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嘴上应和着,引得代真越说越多,总算她还知道穿越的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 次日,代真从宿醉中醒来,呆呆地在床铺上坐了一会儿,好像才闻到自己满身的酒气,发酵一夜后实在让人无法消受,她皱眉挥手,想要赶走鼻尖萦绕的酸腐气,记忆也一点一点的苏醒。 代真逐渐面无表情,手掌“啪”地捂住了嘴。然后赶紧穿上鞋准备回宏济堂去。 一拉开门,却感知到院子里那道熟悉的气息。 花满楼正在照顾他那些宝贝花儿,听到动静,扬起一抹笑,叫道,“代真!你醒了?饿不饿?我买了些早点。” 昨夜代真喝多了一定要花满楼喊她的名字,自己为了表示亲近,也喊花满楼作“楼楼”。 想到此,代真嘴边的“花公子”咽了下去,可那声“楼楼”也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她只能含糊过去,“嗯……我先回去洗漱一番。” 花满楼听出她不好意思,本该帮忙掩盖昨日之事,可突然冒出的恶劣因子作祟,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昨夜不是说好叫我楼楼吗?我都如约喊你的名字了……” 见鬼的,代真竟然从中听出两分委屈来,她理亏,无措的摸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嗯、嗯……这个……再议吧,再议!”说着脚下生风一般走出小楼。 花满楼好笑的摇摇头,随即又反思自己,这样的行为一点都不君子,日后不可如此。 代真飞速回到小楼,借洗漱更衣之时平复心情,“真是嘴上没把门,喝几杯酒,就把自己卖了七七八八!” 窗棱上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在肯定她的话,代真翻了个白眼,走过去,从鸽子脚上绑着的竹筒中取出纸条,“你也敢嘲笑我?中午就炖了你!”
第42章 月明花满楼5 鸽子又“咕咕”叫了两声,扑闪着翅膀,黑豆一般的眼睛谴责的看着她。 代真心硬如铁,毫不理会,将手中的纸条展平,手指顺着字迹摸过去。 这是一封密旨,来自于她最大的上司,刚刚登上皇位的小皇帝,知悉其中内容,又摸到了凸起的印泥,代真心中微定,有了这个,她日后行事就少了许多顾忌。 想到被她赶出去的四家子弟,代真发出武德司成立以来的第一道命令——令四散的子弟们私下注意流入青江县的劣质药材。 在来江南的路上,代真一直在思考武德司的作用,小皇帝意图整顿江湖,这个“整顿”到什么程度呢?武德司在小皇帝心中的定位是什么?是作为他的眼睛替他盯着江湖呢,还是作为他的一把刀警诫众人? 代真上个世界无法无天惯了,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个世界却不同,在皇都呆了几年,权力倾轧知道的多了,她建立起一点淡薄的阶级意识。 虽然不是很乐意,但她也明白,江湖看起来潇洒,其实整个都被皇权压在底下,而在还算太平的大明王朝,她看起来有一点武力,却也不敢嚣张到与朝廷作对。 到底是她在现代的记忆更加深刻,代真潜意识不想在太平盛世搞事情,也没有因为自己武功高强就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只觉得既然有了能力,那就比普通人多承担一点责任。 在这个世界行走的几年时间里,代真有许多的思考,譬如自己为何已经寿终正寝却又在一个小乞儿身体中复活,或是为何她三世皆盲目不能视物?这是不断穿越的代价,还是对她的惩罚? 代真无人可问。 而在决定接受小皇帝的任命到江南建立武德司时,代真又有了新的疑问——她该以什么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这应该是所有穿越先辈们都无法绕开的一个问题。 在和张无忌一同生活的那几十年中,国家始终在动乱中,他们行走江湖只有一个准则,以武为尊。且她和张无忌几乎形影不离,只短暂分开过一段时日,张无忌宅心仁厚,对于冒犯了他们的人往往小惩大诫,并不像其他江湖中人一样稍有冲突便喊打喊杀,这在其他人看来心慈手软魄力不足的表现,却和代真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夫妻俩成了江湖闻名的“烂好人”。 代真虽不是很满意这样的名声,却更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妖女,勉勉强强默认了。 可以说那时候代真的行事受了张无忌很大影响,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如今又活过来的代真身边没有了张无忌,每做一件事,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没有另一个人在她身旁商量,难免有些仓皇不安。 好似从这时开始,她才真的长大,没有父母,没有张无忌,真正一个人独立于世间。这也代表了,她背后没有可以依靠的力量,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必须由她自己承担后果。 加之可能要不断穿越、生命看不到尽头的可怕猜想,代真有一瞬间不寒而栗。 她立在柜台后,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阳光照在她身前的青砖上,只要寸许,就可触到柜台。却如宿命一般,随着太阳偏移,距离柜台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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