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康熙实在是舍不得,早年陪伴他的赫舍里皇后早逝,已经让他觉得十分难受,现在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为他谋划的玛嬷到了生命的关头,让他痛苦万分,好像每一个他尊敬的、喜爱的、依赖的人,都在不断离他而去。 即便贵为帝王,也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康熙提着朱笔,对着眼前的折子却看不进一个字的时候,只见梁九功出去了一会儿,又很快回来禀告道:“圣上,巡逻的侍卫们,在慈宁宫附近发现了胤祐阿哥,正带着阿哥在殿外,等候传唤。” 康熙拧着眉头,胤祐?这个儿子他不太在意,只是提到了慈宁宫,他便不得不见一见了。 “让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胤祐就在几个侍卫的左右相挟之下,进了大殿。 见了礼之后,侍卫就直接道:“圣上,小的一行在慈宁宫墙根儿,发现阿哥在那边烧火,靠近了才看到,阿哥是在烧纸钱。” “什么?!”康熙猛地睁大眼睛,锋利的延伸直直地射向跪在地上的胤祐,心里头升起了滔天的怒火。 宫里头上下,谁人不知道太皇太后现在正值病重,能挺到哪一天都说不准,胤祐没有像别的兄弟姐妹那样,为乌库妈妈超佛经祈福,或者跟养和殿的神龟许愿求助之类的,就算了,竟然还敢在慈宁宫烧纸钱?! 在大殿里的人,顿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意,让所有人心都怦怦直跳,汗毛直立。 这就是帝王之怒吗?! “胤祐,你是找死吗?!”康熙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忍不住操起茶碗,直接朝着胤祐狠狠砸了过去。 茶碗砸在胤祐的额头上,立马通红一片,滚烫的茶水还浇了胤祐一脸,导致胤祐一整个立马变得通红了起来。 胤祐低着头,小身子在微微发抖,但看得出他依旧有些倔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梁九功看着这一幕,心里哀叹不断,小阿哥真是倔啊,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磕头认错,就算是以后被皇帝厌弃了,但至少能保住小命啊! 康熙被气得浑身发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通红地瞪着这个儿子。 胤祐自打生下来就腿脚残疾,所以康熙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感,但南音每次的汇报里,常出现胤祐坚强又可爱的画像,所以康熙对这个儿子的印象,也有一些改观。 但也仅仅是改观了一些而已,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集体赏东西的时候、年节拜神拜祖宗的时候不会忘了这个儿子罢了,至于更多的偏爱是没有的。 即便是胤祐的学习水平,在兄弟们算得上中上,但他的腿脚,永远是康熙心头的一根刺。 此时的康熙,看到胤祐闷声不吭不认错的样子,更觉得他小小年纪,就面目可憎极了。 大殿内安静得只听得到外面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空气也仿佛凝固了,那彻骨的寒意,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身上,钻入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僵持了一会儿后,康熙再开口时,语气显得平静了许多:“这个孽障不孝不仁,对病重的乌库妈妈不仅不关心关切,甚至加以诅咒,送去宗人府严办!” 梁九功想都没想立马普通跪下道:“圣上三思!胤祐阿哥才七岁!他这个年纪去宗人府,怕是会没命了啊!” 尽管梁九功猜到,胤祐这次闯了大祸了,下场怕不是很好,但没想到康熙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就是惩罚犯了错的宗室的地方。 送去那里,就相当于圈禁了起来,吃的差住的差用的差,还只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以胤祐七岁的年纪进去,怕是不需要几年,就会被磋磨死了。 梁九功明白太皇太后在康熙心目中的分量,但也期望自己服侍的皇帝心软一些,不要日后无法挽回了才来懊悔。 康熙冷哼:“他都诅咒自己的亲乌库妈妈了,活着还有什么用?” 梁九功急得不行:“胤祐阿哥,你说句话啊,你……你求求情啊!圣上是您亲阿玛,父子哪有这么大仇怨呢?” 胤祐嗫嚅了一下嘴,在梁九功期盼的目光中,最后还是没能开腔。 梁九功真是心急如焚了。 这父子真是像了十成十啊,都是犟种。 梁九功也不明白,这种关于生死的大事儿,还有什么好犟的?哎哟喂,真是要了老命了! 就在侍卫们已经将胤祐提了起来,正要拖出去的时候,外面周应海来报:“启禀圣上,南音姑姑求见。” 康熙冷笑一声:“她倒是来得挺快!” 如果没有人第一时间给南音传信,她也没法来的那么快了。 幸好,他还是道:“让她进来!” 南音进了大殿,显得恭敬又肃穆,端端正正地给康熙行了跪拜之礼。 “你是来给胤祐求情的?给你传信的人,有没有告诉你,这孽障在慈宁宫烧纸钱?!”康熙的怒火,也冲着南音去了。 南音能感受到康熙那焦灼的心情,仿佛只有鲜血,才能平息一些他的怒火。 南音跪在地上,道:“回圣上,奴婢知晓这件事的经过了。只是奴婢并非是来求情的,而是想来了解真相的。” “真相?还能有什么真相?不仅这些侍卫看到了他在慈宁宫墙边烧纸钱,慈宁宫的宫女们也看到了!他还准备了那么厚厚的几摞纸钱!” 康熙心中怒火越窜越高,气得又砸了一个砚台。 幸好他还知道,南音与这事儿没什么关系,所以没往她的头上砸。 所有的人都吓得缩了缩脖子,胤祐的头还通红的,一个包已经鼓了起来,可见康熙砸人的时候可没收着力。 只有南音依旧挺直了脊背,语气依旧平稳,道:“奴婢想了解的,是阿哥这么做的原因。奴婢与阿哥相处甚久,自认为还算了解胤祐阿哥的心性,他是个温和善良的孩子,不是那种会做出诅咒自己的乌库妈妈这种事的人。难道圣上不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恶人在后面挑拨唆使,妄图破坏皇室的安宁,搅乱宫中的秩序,好从中渔利吗?” 前半部分,康熙听得嗤之以鼻,但后面的话,确实让康熙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自己再嫌恶这个儿子,也知道这个儿子才七岁,即便是他想诅咒人,也得知道烧纸钱是晦气的事,而且还要跑去慈宁宫烧。还有那些纸钱的来处…… 心里已经转念,但康熙嘴上依旧不放松,语气显得有些尖酸道:“你与他相处甚久,就不怕朕迁怒与你,怪你没有教好他?” 南音扭头看了看胤祐,道:“回圣上,奴婢自以为将阿哥引导得很好,所以才不信他是那样歹毒的人。” 直接将康熙的话堵死了。 康熙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一些,语气沉沉道:“那你就问他吧!朕倒是要看看,他能编出什么花一样的理由来。” 南音却并未直接问,而是道:“请圣上安排侧殿,奴婢要单独问问阿哥。若有他人在,阿哥怕是难以启齿。” 康熙还想骂,事儿真多!却见梁九功已经欣然跃起:“圣上,奴才这就亲自去安排!” 说完,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梁九功看到了事情的转机,所以十分主动地揽下了这个事儿。 很快侧殿的人都清空了,还点上了火盆。 南音牵着胤祐,朝着侧殿去了。 听到胤祐走路时,腿上的牵引发出来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康熙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这个儿子真是惹人厌烦! 来到侧殿,南音没急着问胤祐话,而是找了干净的毛巾来,先给他擦擦干净,又将打湿了的褂子脱了下来,放在火边烤着。 梁九功在外头取了冰雪来,南音就用毛巾包了,放在胤祐的头上给他消肿止痛。 好一会儿后,胤祐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姑姑,我好疼。” 南音点头:“姑姑知道你疼,待回去后,姑姑给你吃止疼的药,就不疼了。” “我还回得去吗?”胤祐十分忐忑地问,“皇阿玛要把我送去宗人府。” 南音注意到胤祐此时还在颤抖,便将他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用柔和的声音道:“那是圣上在气头上的话,阿哥别怕。若是圣上了解了实情,还要送你去宗人府,那姑姑就陪着你去好不好?” 胤祐却是眼睛一亮:“姑姑跟着我去?那我就不怕了。” 南音露出笑容:“所以阿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胤祐点头:“嗯!反正有姑姑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南音:……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南音又哄着胤祐喝了一些温水,吃了一些点心,胤祐还幻想着,若是姑姑跟着自己去了宗人府,那姑姑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岂不是因祸得福? 于是胤祐跟南音说了许多去了宗人府想做的事,南音都耐心地应答了。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南音才问:“阿哥,你怎么想到去慈宁宫烧纸的呢?若是走了水,多危险啊!” 胤祐语气很平静:“我知道啊,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 “哦?为什么呢?可以告诉姑姑吗?” 胤祐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乌库妈妈病重得厉害,我心里很怕,我不想乌库妈妈走,听说人死的时候,地府会派黑白无常或者牛头马面来抓人,我就想,如果贿赂了他们,他们不就不会抓乌库妈妈走了吗?那样乌库妈妈就能活下来,病也能好起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南音内心也十分震撼,她都不知道,孩子内心还能有这样的逻辑脑补。 胤祐真是个会思考的小孩,只是……他的逻辑有些歪了吧? 就在南音要说些什么时候,却感觉胤祐突然浑身紧绷,然后紧紧地贴着自己。 南音扭头一看,是康熙站在屏风旁,双目发红地看着他。 康熙会偷听,是南音料到了的事,即便康熙自己不主动,有梁九功在,也会撺掇着他来的,所以康熙突然出现,南音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刚刚做的事。 这时候,康熙问道:“所以,你烧的纸钱,不是给你乌库妈妈烧的,是捎给地府鬼差的?” 胤祐缩在南音身边,虽然害怕得紧,但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音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放松。 康熙这突然冒出来的样子,确实是挺吓人的,估计胤祐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自己皇阿玛会偷听自己说话。 康熙又走了几步上前来,看了看胤祐的头,语气中饱含父亲的慈爱:“还疼不疼?” 估计是康熙的态度,让胤祐稍稍心安了一些,他局促了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道:“疼。” 语气中还有点撒娇的意思。 南音心中感叹,果然,孩子对父母的孺慕之情是难以割舍的,哪怕被伤害得很深,哪怕被伤害很多次,许多孩子依旧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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