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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应海突然拉住了南音的手臂，将她带远了一些，问：“姑姑可是要进去，跟圣上禀报小阿哥小格格们，过去那一个月考核的结果的？” 南音心中惊疑：这宫里的消息传播速度这么快了吗？于是忍不住问周应海：“公公如何知道，我是来跟圣上禀告此事的？” 周应海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道：“两刻钟前，圣上将大阿哥召来了这乾清宫，询问了养和殿考核一事，又将大阿哥骂了一通，说他不如下面的弟弟妹妹就算了，竟然不仅不思考自己身上的问题，反而生气出走，属实不是男子该有的行径，更不是皇子该有的做派！” “哎哟喂，骂得可厉害了！我在外头听了一耳朵，都吓得心肝儿扑腾个不停！圣上此时怕是正在气头上呢！所以我想劝姑姑您，现在还是先别进去了，否则这滔天的怒火冲着您来，怕是承受不住啊！” 南音有些意外：“大阿哥竟然在乾清宫吗？” 她还以为，大阿哥可能躲在御花园的某个角落里生气，或者干脆回他的乾东所去了呢。 周应海点了点头：“一进殿内，就被圣上呵斥着跪下，怕是到现在还跪着呢！” 南音心口一紧，胤褆再是大阿哥，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啊，在养和殿已经受了那样的打击，又被亲爹这样骂，这小人儿心里得多难过啊？ 于是南音道：“烦请周公公帮我通报一下吧！” 说着，南音塞过去一个银角子。 周应海立马推了回来：“师傅交代过，可不敢要姑姑的好处。我不让姑姑您进去，也是为姑姑您着想……” 南音打断他道：“周公公此番好意，我已经记在心里了，只是我还是觉得，必须要进去才好。养和殿的事，我须得与圣上禀告清楚。” 见南音表情坚定，语气也是十分决绝的，周应海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了，只好叮嘱道：“那姑姑说事儿的时候，记得委婉一些，莫要让圣上更生气了。” 南音点了点头：“我知晓的。” 两个人来到殿门前，周应海在外头中气十足地通报道：“启禀圣上！养和殿南音姑姑前来求见！” 康熙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来！” 周应海打开殿门，南音抬脚进了大殿，就看到宽阔的大殿里，跪在地上的胤礽身影小小的，显得可怜又无助。 南音的心也不由得抽痛了一下，若不是眼下正在面见康熙，她是要忍不住上前去，将胤礽拉起来，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的。 南音行礼后，康熙语气听上去倒是很平静，道：“是送了养和殿考核的结果来了吧？梁九功，拿过来给朕看看。” 梁九功应了是，从上面下来了，然后从南音手中取走了纸，呈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康熙看完了手中的那个折子后，就开始看南音呈上的几张纸。 几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的，第一页是这一个月的积分统计情况，画了柱状图饼状图进行统计和归纳总结，使得数据更加直观和具有说服力。 后面的，都是她刚刚写完没多久的新计划，墨迹还未完全干透。 康熙一路看下来，眉头是越皱越深，看得梁九功都心惊胆战的，忍不住去瞟跪在下头的胤褆，心里想着，南音这直观的成绩对比，这样放在皇帝跟前，皇帝怕是又要怒一回了。 没想到，康熙放下以后，反而道：“瞧你写的这意思，此次胤褆的失利，更多责任还在于你？ 听到这话，不仅梁九功大吃一惊，连一直垂着头的胤褆，也不由得转过头，吃惊地看向南音。 南音微微福了福身，道：“这个责任，奴婢并不是很想领。奴婢恳请圣上，让梁公公先将大阿哥带下去，歇息一下。” 康熙略带一些嘲讽道：“原来你是来救他的。” 正当梁九功觉得南音真是大胆妄为，竟然敢做正在生气的皇帝的主时，却听到康熙又道：“梁九功，你让周应海将他带下去。” 梁九功忙恭敬道：“是。” 说着，梁九功来到了胤褆跟前，将他扶了起来，送到了大殿门口，让周应海领了出去。 康熙指着南音那几张纸，道：“你说你不想领这份责任，可你这‘复盘’里头，说了好几处考核设置存在问题。这考核设置的方式，可是你想的，如何责任又不在你了？” 梁九功已经轻手轻脚关上了殿门，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康熙旁边站着。 面对康熙如此诘问，一般的大臣，早已经心慌了，胆子小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都能看到额头上冒汗了。可南音却依旧一脸淡然，丝毫不慌张的样子，真是显得比一些大臣还要有底气的样子。 南音道：“回圣上的话，奴婢在开头便写明了，一开始进行这个‘一个月计划’，是想对胤祉阿哥和和馨格格、静宜格格三位小主子的学习情况，进行一个更精准的进度掌控，以帮助阿哥格格们培养一个更好、更符合每个小主子情况的学习习惯的。胤褆阿哥后面加入，本不太适用该体系，才会出现这种结果。” 意思就是，项目已经开始了，又加进来一个无法拒绝的参与者，所以结果翻车了。 康熙看了看，南音果然在抬头就写明了，当初搞这个学习打榜计划的目的。 如果不看胤褆的成绩，只看另外几个小家伙的，这个考核确实是颇有些成效。 胤祉这个兴趣在学习的，写字进步不小。 最突出的，还要数和馨、静宜两个人，和馨已经认识几百个字了，静宜才开始一个月，也识得几十个字了，数量上虽然不多，但她记得十分牢靠，无论何时问到都记得，另外还牢牢记住了几首诗。这小姑娘，也有几分隐藏的学霸属性。 太子和赛宝两人虽然差了一些，但看得出边玩边学，也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 而且南音说了，这个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学习习惯，学多少东西还在其次，好的学习习惯，确实对一生的学习都助益良多。 按照最初的目的来看，这个计划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南音自然也没多大的责任。所以原因还在于，胤褆并不适合这套考核方式。 见康熙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南音继续道：“而且这第一次，本就是有些试验性质的，在进行的过程中，发现这方法的不合理之处，进行改正也是要做的事。” 话里的意思是，一个雏形版本，康熙还真没比较计较那么多。 南音说的倒是有理有据，而且她写的复盘里，将整个打榜计划的问题所在，以及修正弥补的方法，都写出来了，看后面也很好地融入了新的计划，确实要完善许多。 康熙沉吟了一会儿后，还是被南音说服了。 因为作为一个皇帝，也就是一个国家的规则制度的制定者与执行者，经常会要革新自己的制度和政策，也是因为在执行的过程中，会发现许多问题，要及时修补和订正。 南音的这种做事方法，和他们前朝也有相似之处。 再一次惋惜，南音为何不是男儿身，否则这朝堂上，也能有她一席之地了。 康熙沉默太久，久得让梁九功都有些心里发慌了，看南音却还是淡定的模样，连梁九功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定力了。 许久之后，康熙终于打破了沉默，问：“若这新方法有问题，又待如何？” “自然是继续完善改进了。”南音道。 康熙不由得点头：“是，要继续完善改进，完善改进……” 将南音的手稿还给她后，康熙转而道：“胤褆这个上书房上学的皇子，在这次输给了还未上学的弟弟妹妹们，朕接受了此事。但输不起这件事，依旧是要罚的。” 康熙生气的点，不仅仅是胤褆作为唯一在上书房读书的儿子，在学习打榜计划中输给了没上学的阿哥格格们们；也因为态度十分不端正，输了以后竟然还发脾气跑走了。 康熙觉得，学习上落后了确实丢人，但输不起一样丢人。 南音点头道：“这确实是大阿哥性子上的一点问题，但奴婢也不赞成圣上的处理方式。” 听到南音这么说，梁九功那刚刚放下的心，忍不住又提了起来：这位姑奶奶竟然敢指责圣上！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此时的梁九功恨不得变成空气，免得康熙发怒时，自己也遭受波及。 康熙确实是肉眼可见的怒了，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南音：“哦？不知你有何高见呐？” 南音姿态依旧恭敬道：“大人在处理小孩的事情时，最忌讳的是以己度人。圣上遇到大阿哥这种境况，第一反应定然是奋发努力，日后必定一雪前耻。可大阿哥眼下毕竟只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自尊心增长的时期，他的生气愤怒，有不小的部分是源于此。然而因为年纪尚小，他还未学会如何正确地处理自己的愤怒。因此，圣上若以成年人的标准去要求大阿哥，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康熙注重皇子的教育，所以会“高标准，严要求”，最后好些皇子也确实挺成才。可南音觉得，康熙的儿子们，大多是有心理缺陷的，所以最后因为夺嫡这件事，下场惨烈。 即便是成功登上大宝的胤禛，性格中偏执的比重也十分大，最后可以说是活生生累死的。 见南音停下了，康熙道：“继续。” 南音略点了点头，才道：“圣上责罚大阿哥，是出于严父对爱子的感情。但对于大阿哥来说，却是用情绪来处理情绪的问题。想必圣上也看得出，大阿哥的性子中，有着执着与倔强的成分在，许多事情上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撞南墙不回头。” 康熙问：“难道这不是好事么？轻言放弃者，才是懦夫。” 南音反问道：“若大阿哥所执着之事，是错误的事呢？毕竟大阿哥可是庶长子。” 南音这话的指向性很明显，胤褆作为庶长子，现在年纪小还不太懂，但等他再长大几岁，对皇位对权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难道就不会因这长子的身份，而对皇位生出非分之想吗？ 满清虽一直努力学习汉家的规矩，可从关外带来的野性与实力为尊的意识，使得每一代的夺嫡之争都挺激烈的。真实历史上，大阿哥胤褆也是栽在了这件事上。 毕竟爱新觉罗家，可没几个是嫡子上位的，激烈的政治斗争中，是不是嫡子，根本没那么重要。 梁九功直接吓得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他确定南音是真的疯了，竟然敢妄议皇位继承制度，这简直是撩虎须！不对，更应该说是故意戳龙的逆鳞！ 康熙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神像是锐利的箭一样，射向了看似姿态恭敬的南音。 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是生出了杀意，这个宫女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在这种问题上指指点点！ 不过，康熙很快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因为他知道，南音说的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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