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去横滨,途经真田家又在门口看到了跪在在庭院里梗着脖子的三日月昼,满脸写着“我可以跪,但我就是不改”的傲气,真田弦一郎的怒吼隔着院墙扎进他的耳朵:“三日月昼!我真想打断你的腿!”对方还咬牙切齿还口“你有本事打!打不断你是狗!”迹部家的私家车原本已经停在真田宅前,甚至连车门都打开了,迹部景吾又退回去,轻咳两声和司机说:“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吧。”掉头回了东京都。 此后家里人有介绍他俩相识的想法,就在西餐厅碰了个头,正巧遇见小偷,她二话不说就追上去,人没逮着,好歹把被偷的钱包救回来了,原本是好事一桩,可惜末了失主诬陷她偷了五千块钱——“这件事,三日月好像和我讲过。”手冢国光喝了口水。 迹部景吾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倒在长椅上伸直了双腿,解了两粒纽扣的衣襟露着一截锁骨,随胸膛微微起伏:“也算怪事,据说三日月家祖辈师从福泽先生,到三日月老先生也是位泰斗,三日月先生又是一桥大学法学部出身,如今又回到一桥大学任教,多少应该培养出大和抚子一类的女性,像三日月昼这样也算独一份了。” 手冢国光握着水杯的指尖一顿,簇着眉继续问:“那你听说过大谷千鹤子这个人吗?” “大谷?”迹部景吾偏着脑袋,仔细想了许久:“本家是本愿寺大谷的那个大谷吧,何止听说过,大谷家的事简直就是一团烂摊子,奉劝一句,你可别牵涉其中。” “不是我,是三日月。”他扣着水杯上的标签,眉目里隐隐担忧。迹部景吾斜了他一眼,一边观察着他眉尺微皱的细节,一边默默的用毛巾擦着头发,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无非是婚姻上的事——大谷先生十年前出过一次轨,有了孩子,给她五百万打掉,结果对方瞒着大谷先生把孩子生下来,正巧母子都会讨人欢心。当时大谷先生和大谷夫人已经在闹离婚了,为了家产一直拖着,后来大谷先生回本家时和大谷千鹤子起了争执,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拿刀砍了她,五刀,在背上——虽然对外声称是车祸,毕竟纸包不住火,该走漏的风声还是走漏了,不过只当秘辛听听就好。” 室内场地上亮着排灯,没有阳光也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时间像是在原地凝固了似的,直到香取先生提醒,才知道已经五点钟了,外头的雪早就止住了。在更衣室换了衣服,迹部景吾一把将储物柜拍上,憋了一下午的话嗫嚅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手冢,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安心准备巴西公开赛,而不是为无谓的人分心。” 可惜对方不动声色,只浅浅应了一声:“啊。” 迹部景吾皱着眉头,撩起头发发出“啧”的一声,小声的自言自语:“都是这种执拗的家伙……” ----
第26章 Chapter.26(捉虫) === 松岛柚最经常被提起的名字不是“松岛柚”而是“松岛霉”。至于松岛柚究竟倒霉到何种程度,举个例子,早上她老老实实走着去搭电车都会无缘无故被路边抢食的野狗追;又或是和千岁千里打赌,硬币好巧不巧正卡在桌椅夹缝里,以一种立着的诡异姿态宣告松岛柚的失败,千分之一的几率都能被她踩个正着。 前一日下了雪,好友的航班因此误点。天气晴朗,积雪辉煌,远处的千鸟破风宛如新生般划破天际,刀尖似的闪着寒光。正赶上冬假伊始,街上零零星星走着逛街的人,未曾涉足过的领地里一踩上去感觉就像踩了棉花,雪粒被挤压践踏,发出咯吱的声响。松岛柚顺着通往邮筒的路,留下两排清晰干净的脚印,裹紧了手套捧起把没被糟践的雪扬起来,雪花顺着风灌进她的围脖里头,掉在头顶上,结成了冰碴,她咯咯笑起来,站在拐角的邮筒前,从包里掏出信封,庄严的塞进去,等待它卡上邮戳,以缓慢的速度送往东京。 意外结识的O君来信邀请她去东京过冬假【M小姐,据说这个冬假将在积雪里度过,万分想邀请您来东京赏雪,可惜晴空塔工程开始后,整个东京斗灰尘扑扑的,不过,说起来大阪的风景似乎更别致一些,或许是我的故乡情节作祟,总感觉大阪比东京更值得留念,又或许是因为有想念的人吧。我近来在读妹尾河童的《少年H》,难以置信妹尾先生居然能创造出这么多种泡面吃法,知晓妹尾先生尚是在此前拜读的《窥视印度》,读过后萌生了往宗教国家走一番的念头,姐姐去年和旅游团一起去过了德黑兰,从她传回的Golestan Palace的镜厅照片里可以窥见奇妙的图腾,和爱人开启一场朝圣之旅可真是件浪漫的事。 今年冬假要来东京吗?倘若这封信您收迟了,不如春假再见吧,我是忍足侑士,可否告知您的名姓呢?恕我冒昧了,期待与您见面的那一日。】 忍足侑士。信封顺着邮筒触底发出清脆的回应,像是在回应她在心里默念的名字:“我是松岛,松岛柚。” 果不其然,她错过了机场巴士。成绩一般运动也不怎么样的松岛柚原本有机会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冲上去的,但临了脚下一滑,脸着地的跌下去,抬起埋在雪地里的脑袋,眼睁睁看着它毫无留恋的扬长而去,伸着双手呜咽着:“等……等等我——”不过,据说因为大雪的侵袭,中心机场遭遇了暂时封闭,不少航班因此停飞或延迟,或许好友的客机也在延误之列。 所以说松岛柚永远无法心想事成,抵达关西机场时,好友已经站在门口等候许久了——她穿着羊角扣的呢大衣,敞了两粒纽扣,纤长的脖颈被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从黑色牛仔裤和马丁靴里隐隐看出筷子似的小腿,眼下常年挂着不大明显的黑眼圈,一手掏着口袋,另一只手搭着箱子,脸颊和鼻尖被冷风吹的通红,不少出租车司机前来询问她要不要搭车,她只好塞上耳机,把音量调到第五格,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没有玩手机的习惯,目光散乱悠长的望向远方,不知道究竟在看哪个点。 “对……对不起!阿昼!”居然让初来大阪的好友等了半个多小时,松岛柚险些给她跪下谢罪。三日月昼弯起眼睛,挤出一道明显的卧蚕,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了些什么松岛柚没能听清,只觉得愣在原地如沐春风,好像是:“没事的,你能来就好啦。” 她拎过她小的可怜的行李箱,轻的让人怀疑里头或许没装东西:“爸爸妈妈得知你要来,昨天就去超市买了许多稀罕水果和特产。” “啊,我预订了宾馆,晚上就不去松岛家叨扰了。”三日月昼招来一辆出租车,松岛柚劝她去坐巴士:“大阪的出租车简直贵的像在杀猪”,但她早已掏出钱包:“没关系,我付钱——总不能你来接我,还要委屈你挤巴士回去吧。” “你果真是个大小姐吧!” 松岛柚初见她是在一年前的漫展上,那日三日月昼正在一家游戏公司做模特,穿着绀色狩衣,不说话时和凛冽的男孩子无异,周围萦绕着无数要求合照的少女,松岛柚也是其中一位,然后她们在洗手间相遇了——这件事无疑可以列入松岛柚此生最丢人场合之首,以为自己进错洗手间的松岛柚连忙闭着眼睛向她道歉,转身拐进另一侧入口,结果可想而知,尖叫声把盥洗池洗手的三日月昼吓了一跳,忙问一边道歉一边红着脸跑出来的姑娘:“怎么了?”开口居然是女孩子的声音。 攀谈之中发现彼此都是纯爱漫画爱好者,三日月昼表示近来杂志上一篇短篇漫画惊鸿一面,便十分喜爱上这位名为“奈奈子”的漫画家笔下的故事,推荐作品的模样像是个买保险的销售员。哪怕后来纯爱漫画占据多半江山,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新花样,三日月昼最喜欢的还是那篇关于“分别”和“无奈”的作品。 松岛柚的眼里打起了泪花,自从开始从事漫画工作以来,从最开始投稿被拒收一直到刊载后反响平平,中途无数次萌生放弃的念头,这感觉大概就像顺着高塔拾级而上,走到半腰了人告诉你:你走反了,这不是通往高处的路,而是往地下去的,再继续下去你就粉身碎骨了,收手吧,别走了,认输吧,折回去还来得及,还能从头再来。这个关键时刻听到的赞美和褒奖于她而言无异于水中稻草:“欸?你真的就是奈奈子吗?那……我可以拥有一张你的手稿吗?” 那时恰好一缕阳光穿透深蓝色假发上的刘海,落到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松岛柚感觉自己冰凉的指尖逐渐升温:“当……当然可以!” 冬季的大阪比其他落雪的城市更加拥挤,街边一层叠一层的浮世绘风格的招牌,挂着白色纸灯笼的门檐,店员在十点多钟清扫着积雪,天守阁沉默的杵在豆腐块似的高楼大厦的簇拥里,最难堪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无人问津,褐色硕鼠在塌墙土堆的残骸上打闹,丛生的荒草里埋着粪便;辉煌时曾是丰臣时代的象征,黑色屋檐和榫卯建筑如今都换作了混凝土。 计程车一路穿过木津川,停在了中央区一家便捷酒店门口。三日月昼安置好行李后又拎着从东京带来的礼物,和松岛柚一同拜访松岛家,再用过午饭,正打算去日本桥吃大阪烧,松岛家的门铃就再度被按响了。松岛柚趿拉着拖鞋,脖子里挂着还没来得及系好的围脖,一边嘟囔着“这个点会是谁啊”一边打开门,冷风顺着门缝挤进来,没化完的雪粒子也随风跟进来,还没落地就灰飞烟灭了,躲在门后的松岛柚仰起头:“啊,是千里哦。” “锵锵——”千岁美由纪从千岁千里宽阔的肩膀后窜出来,拉开嘴角,露出和健康的麦色皮肤对比鲜明的牙齿:“小柚,我也在!” “还有美由纪啊!”松岛柚接过她递过来的包裹,是千岁夫人做的苹果派,特意给松岛家送来的。千岁千里瑟缩着闪进暖气充足的室内,注意到她挂在脖子里的围脖,在地垫上跺去鞋底的雪茬:“你要出门吗?” “嗯,有从东京来做客的朋友,正打算一起去日本桥。”她看向客厅里还在和七岁的松岛昭行一起画画的三日月昼,她正盘坐在地上,拎着画纸,向松岛昭行展示着自己的大作,对方嫌弃的指着上头的火柴人问:“这是什么?” 脸上的自信和骄傲不减半分:“小柚。” 再指向一旁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火柴人:“这个呢?” “我。” 松岛昭行居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七岁的男孩只好选择沉默,心里把她划归为怪阿姨的行列。说来也是奇怪,三日月昼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唯独在音乐和绘画上的造诣可谓惨不忍睹。三日月夫人在她记事时就企图教她弹钢琴,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模样,经历长达半个月魔音贯耳的折磨后,生不如死的三日月夫人选择好好活着——她从没想过钢琴居然能发出难听如杀猪般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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