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毫无觉察,继续伏在桌子上,勾起手臂枕住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勾勾画画解一道函数题。午休时也是如此,所有试图探明天气状况的人统一避开了三日月昼所在的中间地段,一致挤到了前后两排的窗户前。 独有一个例外,男子田径部的渡边润也,算是青学里的风云人物了。他拿着美术馆门票走到三日月昼身边,双臂撑着她的桌子靠过去,露出标志性的阳光清爽的微笑:“三日月同学,周末一起去看展览吗?” 三日月昼瞥了一眼设计感十足的门票,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纯爱漫画,百无聊赖的回答:“不去,比起某某派大师的艺术品,我更喜欢漫画。” “那……涩谷新开了一家游戏厅,我听说你打游戏挺厉害的,什么时候切磋切磋。” “喂……”她抬起埋在漫画杂志里的脑袋,像黑暗里的一束火苗,漂亮的脸不由自主的让人想起“蓬荜生辉”这个词,只可惜没耐心的皱着眉:“我不止游戏打的好,我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知道你为什么做不到吗?因为你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泡妹。” 坐在手冢国光前排的乾贞治咋着舌头,推了推眼镜直摇头:“四句话,三十五秒。”而另一旁的早乙女琉奈也叹惋又习以为常的尾随其后说出了一个数字:“第三个了。” 手冢国光拆开便当,整片喧嚷的环境里抬起眼皮在乾贞治和早乙女琉奈身上绕了一圈:“这是怎么回事?” 升学后两个月的相处时间并没有磨去早乙女琉奈对同班同学手冢国光君的畏惧。一直害怕幽灵和恐怖故事,甚至迷信的在房间里挂着把桃木剑,在钥匙扣上系着御守的少女永远记得高中一年级,他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背后,摘过她手底帮三日月昼写的检讨的场面。她捧着便当的手颤了颤,像罹患帕金森的老太太:“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和阿昼表白并且惨遭人身攻击的男生数量。” “对渡边同学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乾贞治拨动着米饭,说话声低沉成熟,吐字清晰,不疾不徐,掺杂着与外表不搭调的慵懒:“第一位只收获了一个滚。” 于是“三日月昼为何会这样”这个疑问自此就一直盘旋在手冢国光的头顶。早乙女琉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隐隐暗示着:“或许是因为诗织盲肠炎要休课一周吧,又或许是因为B组的大谷同学。” 就连新升入高中的上衫奈绪都发现了三日月昼的消沉。社团活动由于下雨的缘故遭遇了搁置,她站在房檐底下,把淋到雨的挎包往怀里紧了紧,动作间脑袋上拢罩了一圈荧色,不二周助的声音就在她身侧响了起来:“久等了,我去找手冢还了一下笔记,稍微迟了一会。”除了制服和手腕上映上的那片她最喜欢的浅莺色,还有萦绕在身边的她最喜欢的柠檬香。上衫奈绪轻轻一笑:“也没有等很久,有见到三日月前辈吗?” “嗯,她好像被同班的渡边同学纠缠住了。” 上衫奈绪背好书包,踏进了积水里:“欸——三日月前辈果真受人欢迎。” “其实……”她快荣登“青学男子公敌榜”NO.1了。不二周助举着伞,稍稍倾向上衫奈绪那一侧,不动声色的想。 “算起来,我对三日月前辈是一见钟情。”她贸然来了这么一句,寂静的雨幕里犹如平底一声惊雷:“我第一次见她,她演的是一名浪客,后辈问她如何才能把角色演好,三日月前辈说,你不要想着表演,你是在体验情感,那个时候,我就对她一见钟情啦。”就是单纯想到了“一见钟情”这个词,是不是用错了语境也不重要,只是觉得当下没有哪个词比它更妥帖。 不二周助低下头,浅浅的笑意像是贴在脸上的一副防水面具,眯缝起来的眼睫微睁,望着她微敛的双眸,忽然后悔起那次联谊上带她结识三日月昼这件事来。虽然所谓的“一见钟情”无关情爱,但身为男友,听着分外刺耳就是了,他口吻里有几分罕有的失落:“三日月同学在奈绪心里很有份量呢,我也比不上吗?” “不……不是的!当然是周助前辈……周助前辈最重要!” 看,他还是略胜一筹的。 与此同时,三日月昼打了个喷嚏,堂而皇之的挤进了手冢国光的伞底下,让这把不算大的空间成为一个二人世界。她撑着膝盖,带着像是在雨里冲刺了几百米的微喘,颈间和额前的发梢滴着水,几乎湿透的校服湿答答的下坠着,书包倒是完好无损的被抱在胸前,塞在毛衣开衫里,只湿了个表面。就着雨水把刘海捋到后脑勺,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眼里像是进了水,有些发红:“哦呀,手冢,好巧!” 手冢国光皱起眉,把伞交到她手里,从书包里取出运动服披到她肩上:“怎么没带伞?” “谢谢……我记得我的伞一直放在置物柜来的,找了半天,好像是丢了。”她抹去脸颊上的水渍,也没推诿矫情,脱下湿淋淋的毛衣外套,暂且换上他的运动服,双手合十,像是预料到他一定会答应一样嬉皮笑脸,一点诚恳的态度都寻不见:“你要去车站吧,我们顺路,拜托捎我一程好吗?” “太大意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伞稍向前倾:“你家应该在相反方向才是。” “我要给诗织送笔记。”她指了指书包:“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今日没有社团活动,刚好我也要去给花崎同学送分科表,一起吧。”手冢国光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像披了个麻袋,又大又宽松,一直遮到膝盖。她一边撸起袖子,一边把书包挎到肩上:“好啊,你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啊?” “理科。” “哦呀,我也是。”她笑着说:“不过你高中结束就要去德国吧?” “嗯。”一直像生了锈的零件一样硬邦邦的拙于表达的手冢国光不会问缘由,只会在她苦恼时说:“最近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倒也不算麻烦。”三日月昼走在靠围墙的内侧,偷偷瞄过去看到身边少年的轮廓融在淅淅沥沥的雨幕里,被深色的雨伞笼罩而愈发寂静的栗色头发,明明举着一张毫无表情的写着“金贵”的脸,但就是能和“温柔”搭配在一起:“有诗织的原因,有千鹤子的原因,还有奈绪的原因——虽然我是觉得奈绪和不二同学相处的很好,但磕了好久的CP突然就彻底一拍两散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就像刚刚泡好的泡面被某个混蛋偷去一样。” 埋头向前走的三日月昼突然离开了雨伞的庇佑,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后连忙向后看,原来是手冢国光漠然的停下脚步,杵在原地,而自己又一不小心走出了遮雨的范围。仅用一步就迈回他身边,她拨弄着又开始滴水的潮湿刘海,将滑下来后像唱戏一样的袖子甩到他肩头:“你干……嘛……” 尾音在他冰冷锐利的视线所编织出来的那柄已经架在脖子上的刀锋里渐趋变小:“三日月昼,你好好说话。” 第一次喊她的全名,没有加“同学”,也不是“三日月”或更亲昵的“昼”,而是显得她特别无理取闹的“三日月昼”。其实真田弦一郎或是早乙女琉奈,甚至是哥哥三日月拓哉,稍有不顺心从来都直呼她全名,她每天都能听见许多次。像真田弦一郎,掰着手指算一算,一天能喊这个名字高达二十余次。唯独从手冢国光嘴里挤出来的这个腔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进深不见底的井水里一样压抑。她皱了皱眉,委屈的抖了抖嘴角,袖子底下的双手彼此互相婆娑着,一言不发的表达着她积郁的不满。 然后他就叹了一口气,松开眉头,这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和不二是很要好的朋友。” 在对方混合着歉疚的的视线里,她低下头,为触碰了他的雷区而自责:“抱歉,是我口无遮拦。” 别说是提不许提,就算是想,也不许想,得从源头斩断。他从三日月昼的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按住屏幕找到了校园网站上的浏览历史来回翻了翻,原本放松下去的眉头和目光再次收紧,贴子里从“手冢和不二一年级打过的那场球”“二年级共用的一个水杯”“三年级获得全国大赛后的拥抱和相视一笑”再扯到“高一时的勾肩搭背”“两个人都在等候对方所以拒绝女生的靠近”“手冢君永远都和女生保持一臂安全距离的原因分析”这样一团浆糊。他胡乱摆弄几下,仗着身高优势,在抢夺和“欸欸——你要干嘛”的抗议中将她的校园账号注销掉:“明天我会让大岛前辈将这些帖子,照片,文章全部删除,这次只是注销账号,再有下次,我看这学期结束前手机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妥当。” 终于获得手机的控制权也已经于事无补,她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挤在狭小的伞下几乎贴着他的胸口,能看清第二颗贝母纽扣上的划痕,闷声闷气的推搡他一把,但抬头看到他哪怕抿紧了嘴角,皱紧了眉头,还是没忘将伞偏过来而因此淋湿了半边肩膀和后背,就攥着手机哑火了,目光在泛着涟漪的地上飘来飘去,哼哼唧唧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我知道啦……从来都不接受表白也不接受女生送的礼物,关系最密切的又是不二君,我也以为你喜欢不二君啊,而且你们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天造地设,我喜欢漂亮的脸你知道的,所以,可是,你真的,真的,不喜欢不二君吗?” “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哦……”好像面对手冢国光的时候,一向铁骨铮铮的三日月昼总是会不由自主的低头。 ---- 晚上补更吧 不更新掉到三十九线的沈东楼 — 下次要弥补一个冢不二专场算了all冢吧 反正这篇里这个旗我是扛不动了给自己作死了 回头看看还能不能挽救 — 小剧场 不二周助:我没想到我最大的情敌是三日月 三日月昼:我也没想到我最大的情敌是不二 总之,没想到腐姬和三日月是互为情敌的关系这个混乱的男男/女女/男女/关系 第37章 Chapter.37(小修) === 准确来说,三日月家在真正的如迹部家这类名门心里算是不好定位的存在,老年人吃着退休工资,从事教育行业的中年人称得上两袖清风,但一旦加上“一桥大学的”和“东京女子大学的”这两个定语就立刻变得不同起来。尤其还要再提及“法学科”和“英美文化科”这更仔细的类别,那就值得肃然起敬了。这意味着或许律师界的半壁江山都听过三日月先生的讲座,某个外务省的女士曾是三日月夫人的学生。 花崎诗织躺在病床上,感受冰凉的消炎药通过手背上的针头灌进血管里的涌动。前两天医生说可以保守治疗不必开刀时,她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徘徊的是以后还可以穿比基尼和露脐上衣。她试图翻个身,但耳边还响着大谷千鹤子的那些警告——“所以,看清你和阿昼之间的差距了吗?看清了就趁早离她远点,她不需要你这种一无是处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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