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听到了三日月的声音。”牧野一生卷着剧本插着腰,花崎诗织拍着她的肩膀劝她先回去排练:“啊?我怎么没听到!你一定是听错了,回头我见了昼帮你揍她。” 三日月昼示意他不要说话,对方回以了然的眼神,她才蹲在灌木丛里松开手,探出一颗挂着叶子,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脑袋,直到目送牧野一生和花崎诗织拐进回剧场的小路上,她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拍去运动裤上的灰尘:“又遇到你了啊,手冢君。” 明眼人一瞧便能知道大概情况:“如果网球部有人敢无故翘掉训练的话,一定会被罚跑圈。” 三日月昼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们网球部的。” “以你的前科,大和部长也不会允许你进入网球部。” 正踩中她的痛点。 三日月昼才不想跟他浪费口舌,现在她看到这张脸就能想起今天早上收到成绩单时所遭受到的屈辱:“如果不是感冒眼花写错了一个数值,今天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珍惜你最后一次当第一的机会吧,下一次我一定会击败你。” 手冢国光抿着嘴角,低头时能看到她脸上不知何时蹭上去的三道灰尘。 记忆中的三日月昼似乎永远是这副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模样,像个战士一样士气高昂,别人说她逞强时会认真的反驳说“我本来就很强”,别人说你太瘦了,你要温柔,她会恶狠狠的回复“你管的着吗”,遇到笑她胸部平坦又嘲笑花崎诗织胸脯硕大的人会直接一拳抡过去,心情不好还会再补一脚,比整个青学的不良加起来的战斗力都强,但在类似“自行车不能载人”“未成年不能喝酒,未成年的大学生也不行”以及“践踏草坪要罚款”这种事情上意外的较真:“期待你的表现。” 她的瞳孔微微震荡,心跳被他嘴角似有若无难以揣测的笑意搅的乱七八糟,比秒针转动的速度还要快上半拍:“少……少瞧不起人了!” “三日月!”远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波动,原本走远的牧野一生就在这时突然横空插进来,手里的剧本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我就说你在这!” 真刺激。 这回她的心跳彻底漏了一拍。 花崎诗织摊开手掌表示她已经尽力阻拦了,被卡住脖子险些喘不过气来的三日月昼一边被牧野一生往剧场拖,隐约能听见脖子上的骨骼被拧的卡吧作响的痛意,一边张牙舞爪的挣扎:“要死人了!” 就是在这个瞬间,手冢国光感受到了网球部的温柔与和谐。 一切就是从那天起开始变得不同的。 ----
第8章 Chapter.08 == 一整学期的社团活动结束在结业典礼那天。 换作从前,她根本不会参加这种仪式,事实上,三日月昼的暑假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就算是正式来临了,如果不是手冢国光,她想她现在应该会在家里抱着冰镇的西瓜,吹着空调看《龙马传》,欣赏福山雅治和广末凉子的盛世美颜。 而现在,她不得不站在礼堂里忍受制冷效果奇差,以至于脖颈上的汗水蒸发之后粘着头发和衣裳的空调,还要沐浴在在荒川先生泪眼汪汪的“三日月昼终于有所成长”的目光里念演讲稿。 青学高中部春季学期是从手冢国光和三日月昼的讲话当中开始的,也是在他们的讲话当中结束的。 燥热的空气像胶水一样粘稠,停在人身上动也不动,三日月昼只能把一沓演讲稿攥在手里挥动,扇出几缕没什么作用的风,翘着二郎腿坐在后台折叠椅上,等待散去的人群不再犹如候鸟归巢一般拥堵之际动身离去。 一瓶葡萄味汽水递过来,她以为来人是花崎诗织,簇着眉抱怨着:“葡萄味啊,我想要橘子味啦,夏天当然要喝橘子汽水。” 接过来的一瞬间,她注意到握着汽水的那只手要比花崎诗织的大上两圈,虎口和关节起着薄茧,指甲修剪的圆润一丝不苟,没有倒刺也没有污垢,顺着这只手,她抬起头来,正迎上手冢国光茶褐色的丹凤眼:“是你啊。” “表现很好。” “谢谢。” 不过这种类似夸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她撇了撇嘴,拉开易拉罐时发出气泡往外涌的“噗嗤”声,先开一道小缝将多余的二氧化碳散出来再开启盖子,一看就是常喝饮料养成的习惯。 冰凉的葡萄味汽水顺着口腔和咽喉流淌,她不由自主的抖着肩膀,跺着双脚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鬼使神差的说了句:“话剧社下午要演最后一场《奥赛罗》,你要入场券吗?” 话刚说完,三日月昼立马就后悔了。只不过是一瓶葡萄汽水竟然就让她邀请敌人来看演出,她也太大意了! 结果对方还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了,我还有训练。” 少女的脸色一下耷拉下去:“呵,我就是客气客气,你别当真。” 戏剧社算是青学众多社团里顶梁柱般的存在了,辉煌时曾在新国立剧院演出过百老汇经典《猫》和威尔第的多幕剧《法尔斯塔夫》,上一任话剧社的部长在今年二月份成功收获宝冢音乐学校的录取,现任部长牧野一生也早早开始为明年一月份的招生而做准备。 “社长,感觉大家都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啊。”站在礼堂角落里帮三日月昼穿束腰和戏服的牧野一生突然听见她这么说:“社长想去宝冢歌剧团,诗织想成为家庭主妇,早乙女少年想去早稻田读新闻,啊……我们班的手冢君要成为职业网球运动员,隔壁班的河村君要去做寿司——大家居然在十六岁就想好未来六十年的事了。” “你这家伙没理由说这种话吧。”身高一米七五的牧野一生由于骨架细直,因而看起来比一米八左右的男生还要更高挑一些,为了考进宝冢,从高一开始学习芭蕾,时常因为逐渐定型的骨骼承受不住开肩的疼痛而落泪,有着麦芽色健康的肌肤,梳的一丝不苟的背头和合身的西装让她看起来像是从古典小说里走出来的上流社会的少爷。 她站在三日月昼身后,嘴里衔着备用的腰带。 戏剧社里大部分都是女生,是以外表清俊,五官分明的牧野一生常在舞台上反串男性角色,并因此吸引了众多女性粉丝:“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的三日月根本不用为以后要成为什么人而担心吧,去日本最高学府也好,去剧院也好,做艺人,做摄影师,连打架都比别人做的好,你手里攥着的选项可比我们多多了。” “社长你不要嫉妒的咬牙切齿啊我快被你勒死了……”腹部被紧绷的裙子绑的要窒息似的,好在牧野一生人性未泯,悄悄松了松背后的系带,嘴上带来了致命的一句:“你长胖了,赶紧把碳酸饮料戒掉,演出前一周不许吃高GI的东西——虽然我说你不会听,但是你去拍杂志照片时会被扣工资。” 牧野一生太了解她的软肋了,三日月昼抿着嘴唇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一个字来反驳最后这个理由。 她理了理她肩膀上的褶皱,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不过你才高一,脑子又聪明,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谈恋爱而不是前途吧,前途是我们这种庸人才需要头疼的事。说来也是奇怪,有时间有能力的人从来不在这方面上心,没才华又没运气的人反而天天在这个该学习的年纪期待拥有少女漫画里的恋情。” “恋爱经验丰富会被嘲笑,没有谈过恋爱也会被嘲笑;被拒绝后第二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表白成功后又会遭到揶揄和揣测,现在的高中生都不用学习吗?”她偏着脑袋,舞台上正在调试的灯光骤然亮起,镁光灯把她涂着粉的脸照的惨白,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射下阴影,瞳仁和眼白被遮的严严实实,看起来漆黑一片,远远瞧过去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牧野一生从里头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她叹了口气:“这种话人后抱怨就可以了,太直接会被讨厌的。” 三日月昼撩着扎成麻花的头发,齿缝里挤出嚣张的嗤笑:“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没一个人能把我怎么着。” 牧野一生胸口积於着一口气,抬脚往她屁股上踹,这个混账!三日月昼被裙子绊着从后台扑到帷幕前:“前辈,我穿的裙撑太难受了,能脱掉吗?” “忍着!” 戏剧社每学期会排三场大戏,为结业典礼,开学典礼和文化祭所准备。 青学日常开放的小礼堂空间不大,一般情况下都会座无虚席,这次英国TNT剧院话剧版本的《奥赛罗》由于是第一次上演更是人满为患,后一人的脚尖贴着前一人的脚跟挤到了墙缝里,这种盛况除了网球部,就只能在戏剧社一睹为快了。 大和佑大和手冢国光一起来礼堂观演时,正到第三幕第一场,贵族小姐苔丝狄蒙娜和将军奥赛罗因为丢失的手帕起了争执。 饰演苔丝狄蒙娜的三日月昼穿着身沉重的维多利亚风格裙子,抽丝的蕾丝花边离远了看瞧不出什么名堂来,全场有一半观众是为她而来,而另一半则是为了哪怕贴着青灰相间的胡茬又将头发喷的花白也掩盖不住俊秀的牧野一生而来。
牧野一生是少见的雌雄莫辨的女中音,从国中一年级起就一直同班的大和佑大称她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牧野说要和网球部联谊,手冢,你觉得如何?” “我们应该先考虑全国大赛。”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答案。 虽然大和佑大并没有采取他的意见:“那就安排在九月好了。” 在黑暗里站的笔直的手冢国光不禁蹙起了眉头。他看向台上忙于辩解的苔丝狄蒙娜:“我可以去把它(手帕)拿来,可我现在不高兴,这只是您赖掉我要求的诡计——请您把凯西奥重新录用了吧!” 三日月昼的声音辨识度很高,质感独特的沙哑,咬字浑圆清晰,聚光灯下,她和她发着光的指尖足以抓住全场人的眼球,也让他微敛的眉尺逐渐平整——她总是能给人惊喜,从不让他失望。 谢幕前惯例有几场福利,比如应观众要求,牧野一生邀请一名女生上台跳了支舞,而三日月昼则赶鸭子上架似的即兴唱了段《恋爱循环》——她什么都能做好,除了在唱歌方面,是个实打实的众所周知的音痴。 表演尾声,她将别在头发上的发卡掷向观众席,少年们一阵哄抢却没能得到的发卡在昏暗之中落到了手冢国光的掌心里。 “机缘巧合啊。”大和佑大掏着口袋调侃,远处挤成一片的少年们不知发卡究竟落到了谁手里,正义愤填膺的跺着脚咒骂这位幸运儿。他笑着提醒道:“快收好吧,以免被人抢走。” 手冢国光的眼睛被反光的镜片遮的严严实实,身边围绕着一股低靡的寒气——恐怕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下次见到三日月同学,我会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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