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还是听劝,况且崔氏说的有理。 点头:“有几分道理。” 崔氏见他听劝,赶紧又催:“大爷快写,最好今日就递进宫去,不然……不然那几家,肯定请大爷去吃酒,商议举荐人选。” 可贾赦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写谁,崔氏瞧着很有主意的样子,他故意反问:“奶奶有大智慧,爷真是愚钝。奶奶你说我该写谁?” 崔氏想到一件大事,顾不得贾赦言语间的讥诮,耐心与他分析情况: “咱们家举荐之人,不能随意,若真写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将来府上还要和他们打交道,得罪不起。” 贾赦肯定不想得罪京城的老勋贵,宁国府和荣国府都是老勋贵中的一员,现下好些事情都要仰仗其它家,他怎么能自己毁了交际圈。 可是,皇宫里面,龙椅上那一位,荣国府更得罪不起。 贾赦脸色发苦:“那一位,我们全家脑袋都得罪不起。” 崔氏叹气,沉思片刻,忽而眼前一亮:“不如这样,老爷写林妹夫,林妹夫就在江南,万一上面的人问起来,爷可以说妹夫是江南人士,应当了解江南的情况。” 贾赦也觉这个主意不错,他连借口都想好了:“若是他们几家问起来,我就说自己没多想,只管赶紧递折子了事,所以就写了自家人。妹夫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带兵的!” 夫妻俩一合计,贾赦都来不及与贾母商议,赶紧进书房写好折子,亲自又顶着大太阳,把折子投到吏部记档。 崔氏果然料事如神,贾赦才从外面回到家,就有人来请他出门吃席,无法,贾赦只得又顶着热气出去见客。 说是吃席,实际上商议此次江南提督的人选。 崔氏见贾赦带着酒气回来,赶紧上前扶他:“爷,怎么样?” 贾赦这次只喝了两盏,半点不见醉意,眼中泛光:“他们果然有心,一些举荐忠勇伯家的小儿子,还有一些举荐南安郡王的女婿,还有冯家一个后生,都有点能耐,行伍出身,说得过去。” 贾赦微微一笑:“可惜,咱们家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还说我太心急,听我说胡乱写上林妹夫,个个冲我摇头。” 那几人也没怪贾赦,毕竟贾赦自小就是个缩头乌龟样,十分护短,行事不着调,写林如海上去,真像他能办出来的事。 只是少了一家,对他们却没多少妨害。 崔氏默默听着,这些人还真是聪明,押宝也要押两三个,若是大家都举荐同一个人,上面肯定怀疑,略分散点,大约就不会那么明显。 …… 三日过去,朝廷开始清点京城官员递上去的折子,圣上看折子的速度不快,兴许是在犹豫人选,也有传言江南提督身子已经有起色,大约不用另寻他人。 如此又过去几日,圣上已经收到义忠王和钦差进入扬州境内的密报,估摸着二人应该已经宣旨。 朝会之上,圣上又道:“这几日各位大臣的举荐,朕都看过。” 说罢叹息一声,大臣们忙问:“圣上何故烦恼?” 圣上答道:“圣上并非烦恼,唯有忧心。朕深感忧虑,已是派遣义忠王为钦差,下江南接管江南总督事宜。” 大臣们皆大吃一惊,好在他们都经历过不少风浪,马上恭维起来:“圣上英明。” 待群臣拜过,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捻着手上的佛珠,缓缓道:“朕已采纳太子谏言,擢两淮盐运使兼江南巡御史林如海为江南提督,代理江南军务。” 轻飘飘一句话,朝堂之上顿时陷入死寂,殿外阳光刺目,圣上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他高坐明堂,看着下面朝臣脸上花花绿绿的精彩,红的、白的、紫的、绿的,心底陡然生出戏耍群臣的快意。 完了,大事不妙! 圣上是故意的! 兵部和吏部的大臣们冷汗湿了后背,额头滚下汗珠,面无血色。 圣上也会用先斩后奏一计,关键圣上故意提点此人是太子举荐。 皇帝与太子明争暗斗,但终二者归是一家人,他们父子二人就算斗得你死我活,不代表大臣能钻空子谋利。 真正要紧的大事,事关国体安定,仍是上阵父子兵,圣上和太子,一唱一和演给群臣演了一出好戏。 若圣上先和群臣商议,林如海这等清流文臣,去江南提督的位置管理军务,肯定受群臣强烈反对。 如今他们来不及反对,亦不敢反对,圣上指派了义忠王,那才是干正事的人物,林如海只是用来堵大臣嘴的傀儡! 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是私下串联递折子的大臣,尤其是那一串筹谋多时的老牌世家勋贵。 好一招,投石问路,一石头下来,不知砸到多少人头顶的乌纱帽。 圣上密诏义忠王南下接管松江驻军,擢升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为江南的提督的消息宛若一个惊雷,在京城上下炸开。 贾赦听到这个消息,脑中一片空白:“怎会如此?” “爷,老太太让您和奶奶过去。” 嬷嬷喊了三五遍,贾赦才回过神,与崔氏匆匆往贾母的荣禧堂去。 史家有人更急,史鼎竟然亲自登门。 贾赦才跨进去,贾母指着他,急切问:“你写了谁?” 贾赦还没完全回神,答话有些结巴:“林、林妹夫,他是我妹夫,好东西自然要给他。” 贾赦说的很没底气,他其实就是怕站队,但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圣上肯定不是看见他的折子才拿定的主意,要林妹夫去当什么劳什子江南提督。 史鼎上前,顶着一脸络腮胡子,严肃到了十分:“老太太,此事圣上早有决断,我们……我们都想岔了。” 他们想不想岔,于荣国府何干,贾赦心底鄙夷,还是自己胆子小,听奶奶的话,不然肯定被糊里糊涂拉上贼船。 贾母也这么想的,史家突然来人,为着什么,老太太早就猜到,她是史家嫁出来的人。 但史家不能拉荣国府上下几百口人下水啊? 老太太坐回塌上抚着胸口:“……算你,算你有点运气。” 史鼎亲自过来荣国府,主要问这件事,也不与贾母遮掩:“不知家里,能不能有江南的消息?” 贾母脸色不好,惊魂未定,一手杵在塌上,有力无气: “我老了,两个儿子不争气,一家子和聋了瞎了差不多,还要仰仗你们,前儿得到江南的消息,都是外孙子、外孙女的琐事,你也晓得我那女婿公私分明,从不讲公事。” “唉!林女婿读书人出身,不是这块料啊!” 崔氏看见贾母不太好,赶紧上前给贾母顺气:“老太太,老太太莫急,当心身子,现下妹妹在江南还不知如何,若你再出了事,她岂不是又多一重忧心。” 一时赶紧要人端茶送水,熬参汤,请太医。 史鼎见贾母精神头不好,显然也被宫里的旨意吓坏,只好与贾赦退到到外面说话。 史鼎眉头拧出一个疙瘩,问贾赦:“你如何会想到要写林大人?” 满朝上下,恐怕只有贾赦蒙对了圣上的心意。 贾赦无奈摊手,与史鼎诉苦:“我就根本没想过,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懂这些,懒得掺和此事,那日就直接写折子举荐妹夫,反正圣上问起,就说我举贤不避亲,未曾想……” 未曾想竟然蒙对了! 贾赦的说法和史鼎想到的差不多,反正现在宣旨的人肯定去到江南,林如海想传消息,左边钦差右边王爷,他未必有能耐。 圣上看中林如海于此事的无能为力,就算不想当傀儡也不得不当,圣命之下,身不由己。 史鼎没探到有用的消息,怀着一肚子愁绪和不安离去。 贾赦送走史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回去看母亲,正好撞上崔氏打着帘子从荣禧堂出来。 崔氏正拿着帕子擦汗,把另一块递给贾赦:“大爷,您回来了。” 崔氏笑道:“母亲无事,好着呢!怕史家再为难,老太太故意的,让你不用进去了。” 贾赦恍然,便不往荣禧堂去,跟在崔氏身后往自己院子去,一到屋里迫不及待将人都赶走,复盘刚刚史鼎套话的样子,吹胡子瞪眼,一脸气急败坏。 贾赦怒气冲冲,向崔氏告状:“他真是好黑的心思,我们家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竟然还想把咱们拉下水,平日里好事不见想着,这时候想起来了!” “你们爷虽然脑子不灵光,又不是真傻子!” 说罢在紫檀小几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脆响,小几的雕花桌角居然断了。 崔氏忙道:“大爷仔细手疼。” 崔氏赶紧给贾赦斟满一杯茶,贾赦接过去,一仰脖喝光,仍旧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莫说他们想知道江南的消息,我也想知道,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算什么事?” 史家那边还没出多少大事,就忙得各处打探消息,当下日子最难过的分明是林如海。他们竟然还指望林如海能递消息? 圣上做得如此隐秘,就是怕江南生乱,江南又不是没乱过。 贾赦真的很窝火,能用的时候就把荣国府拉上船,不能用时就一脚踹开。 崔氏温声安慰贾赦:“都说不怕出招,只怕昏招,圣上这一步看似昏招,正好让那些人家乱了阵脚。 贾赦抬头看妻子,越来越觉得妻子鬓角的白发独具风韵,那些通房丫头都是一时新鲜,哪里有崔氏这般腹有诗书气自华。 贾赦一把捉住崔氏的手,腆着老脸笑道:“我的奶奶,以后你要是瞧见什么不妥,千万记着提醒老爷我。” 贾赦想来还是一身冷汗。 真真后怕,当日若不是崔氏让贾赦赶紧把折子写好递进去,无论如何,贾赦都难以推脱其它几户人家的邀约,陷入两难之局。 贾赦公干归来,贾母又把两房儿子和儿媳都聚在一起,交代要紧事。 听说递折子写林如海是崔氏的主意,贾母对大儿媳毫不吝惜的夸赞:“以后多听你媳妇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千万听劝。” 崔氏笑道:“老太太过奖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贾赦也跟着夸自家奶奶:“奶奶一直深明大义,若奶奶是瞎猫,恐怕再也找不到眼神这么好的猫了。” 崔氏被贾赦夸的脸都红了,嗔道:“这时候还贫嘴。” 贾政和王夫人两口子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贾政折子上举荐的是冯家人,他倒没和别人串联,只是当下只想得到那一个。 万幸写冯家那位的人只有三两个,并没有引起圣上和太子的注意,至于忠勇伯家和南安郡王家,和举荐这两家的大臣,都在圣上的生死簿上,记下重重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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