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出,他算在各部尚书跟前都挂号了,这对于一心混吃等死的林如海而言,不是一个好兆头。 人家主意你,多夸你几句好,还是幸事。怕的就是揪着你挑毛病,要是哪天翰林院拟的章程他们不满意,会不会把帐多往林如海头上算几分? 谁都说不准啊! 林如海敏锐的注意到,不常见的刑部尚书今次也在,不知他们又在商议什么大事而未果,林如海现在长了心眼,来之前翻看过翰林院那几分折子,只是寻常的公务,不至于惊动六部尚书。 圣上拉着他闲话的举止和多年前赏赐糕点何其相似,多半都是为着缓和大臣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怪不得外面守门的掌事公公见他像是见到救星…… 不过,林如海一个小翰林,懒得揣测其中关节,就当是圣上突发慈爱之心,给他介绍诸位大臣。 林如海全须全尾从议事厅退出来,回到翰林院也差不多是散伙回家的时候,他和苏哲没有公务,一起从宫内出来。 走到宫门外,恰好撞见刑部尚书的轿子,老远那刑部尚书钟愈就扯着大嗓门叫人。 “林小探花。” 苏哲附耳到林如海耳边:“这是原先工部侍郎,似乎是因为长得吓人,圣上把他弄到了刑部。” 这钟愈还真长了一个钟馗模样,身板魁梧,胡子蓬松一把,挂在脸上。 苏哲和林如海肃立在一边,双双行礼。 “见过大人。” 刑部尚书捋着大胡子,眯眼感叹:“小探花长得果然还是几年前的模样,我还真老了。” 又问林如海:“你这几年都在江南,对海岸商港一事,有何高见?” 林如海心头一凛,看来今天是在讨论这个。 他垂首惭愧答道:“回大人,下官不才,一直深居简出,姑苏不近海,对海岸商港,下官未曾见过,朝中熟悉此道的人不多,大人不妨找些出海远洋的商户询问,兴许他们更有经验。” 刑部尚书皱了皱眉头,“有些意思……回去和你们侍讲大人说,以后翰林院的折子,多让林小探花送。” 说完这话,刑部尚书就坐着轿子走了,留下苏哲和林如海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刑部尚书也管到开港通商的事了? 说起送折子,林如海方才狐疑看一眼苏哲:“先前我没来的时候,议事厅的折子难不成是你送?” 苏哲笑着摇头:“不是,尚书大人在,我要避嫌,谁那日倒霉谁送,多半是朱谦。” 林如海今日还没见到朱谦,怪不得轮到了他。 “今日怎么不见朱谦?” 苏哲道:“白马寺大殿修缮,户部那边缺算账的人,朱谦算学出众,户部尚书将他提调过去帮忙。” 林如海啧了一声。 “怪不得呢!” 怪不得朱谦后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尚方宝剑,各处清算税收账目,属实充分扬长避短,把他的算学才能用在刀刃上! 户部还真是慧眼识人。 **** 京城的日子十分悠哉,大约有苏哲和朱谦这样的同乡作伴,林如海觉得没有前几年那么难熬。 当然,让他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前几日贾敏可算是愿意请太医,一号脉息,果然喜脉,将近两月余。 累得贾母也将贾敏念叨一回,先前老二家媳妇瞒着,现在自己亲生女儿也不说实话。还是贾敏温声软语,只怕有人闲话林如海和她孝期不检点,解释了好一通,贾母方才气消。 林如海每日欢欢喜喜上班,晚间又欢欢喜喜回家,唯一不欢喜的就是圣上讲经这一日,多半要拖堂。 比如现在,圣上就在和几位侍讲和尚书大人讨论国事。 林如海和苏哲记过一回圣上明言,坐在廊柱后面的小桌旁,并排挤在一处,等几人唠完一回,圣上御驾走人之后才能回家。 林如海看见苏哲唇上的那撇八字胡子,很不习惯:“你怎么续起须来,真是奇怪。” 苏哲正色道:“我年岁也不小,这样稳重些。” 林如海也小声道:“先前我也续过,和样貌不相称,我家娘子说难看,还是剃了。” 苏哲看看林如海那水灵灵的面皮,实在难以想象他长个胡子的样子,也摇头:“罢了,你这样子留个胡子,也忒古怪,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裳。” 林如海焦急的拿着笔在纸笺上涂了几个大黑圈。 苏哲用手肘撞他一下,“你今日怎么和热锅上蚂蚁一样,凳子难不成是针毡?” 林如海总算忍不住,和同窗叨叨:“我家娘子有喜了,我想回去照管她来着,几时能放我们回去,我们又不顶什么大用。” 苏哲缩着手冲他恭喜:“你就算回去,又顶什么用?!” 林如海很不服气:“怎么不顶用了,我家奶奶见到我这张脸就心情愉悦。” 两人叽叽咕咕闲话打发时间,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咳咳!苏编撰、林编修,你们二人在议论何事?”
第五十六章 、 还有什么事比公干时候偷闲躲懒被顶头上司抓到更加尴尬的,更何况抓住你的人是当今圣上。 林如海和苏哲僵硬转过身去。 呵,不只圣上,太子殿下也再在,林如海沉下一口气,躬身行礼,用十分平常的语气答道:“启禀陛下,下官只是聊些家事。” 面不改色心不跳。 圣上今日心情上佳,没有与他们为难,看看外面已经黑了的天色,天上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雪,与一干臣子道:“我们散了,你们也散吧,天色已晚。” 诸位大臣齐齐谢恩。“谢圣上隆恩。” 林如海和苏哲呼吸都放轻,唯恐圣上和太子再想起什么,等这父子二人的御驾走远,两人才相视一眼,一起舒了一大口气。 圣上和太子一路往养心殿走。 小内侍们沿着走廊点起灯,给寂寂深宫添上一点暖色的点缀。 圣上忽而发问:“先前朕听说你给几个皇孙找的老大人又病了?” 太子殿下跟在圣上身后,听见父皇相问,赶紧答道:“是病了,不过太医院说再养几日就能好。” 看着是家常之间的闲谈,可太子还是不敢有半点放松,他是自己的父亲不假,更是君王。 果然圣上继续道:“王大人年岁在那儿,像是苏大人和林大人,都是青年才俊,关键是岁数小,那几个皮猴,那些老臣招架不住。” 圣上的意思,就是要太子殿下给皇孙换先生,王大人和太子妃家中交情不浅,圣上似乎并不满意这位夫子。 太子殿下闻弦歌而知雅意。 “多谢父皇指点。” 皇帝陛下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缓步微笑:“有些老大人,人老,脑子也古板,未必能教好学生。” “父皇圣明。” 林如海和苏哲以及几位同僚一起出宫门,天越发冷了,眼看着就飘落零星的雪花,林如海上马车,回到家中时,雪花已经扑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房檐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家中已经掌灯,见林如海回来,丫鬟们赶紧打开帘子,林如海进到内室,温暖如春。 贾敏正坐在塌上,盖着一条狐裘毯子,手上看着个卷轴。 林如海关切问:“你今日可有何处不适?” 贾敏见他回来,掀开毯子站起来,像是往常一样想要服侍他更衣。 林如海像是看见什么薄瓷娃娃一般,伸出手就想护着,唯恐这几步路贾敏就碎掉。 贾敏脸上笑,嗔道:“我是怀着孩子,又不是生什么大病,只是略有疲乏,旁的倒不觉着,在屋子中猫冬,人都懒了。” 说着上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大衣裳,让林如海把身上这件落了雪的大氅换下。 林如海有些僵硬,“这就好,若是腿脚酸乏,就让她们给你捏一捏,胃口可还好?” 贾敏给他理着衣襟,微笑道:“还成,嬷嬷说要往后才会脚上不适,远着呢!有时是觉得饿,但吃多了将来不好生产,忍忍也就罢了。” 林如海仍是板板正正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不甚碰到贾敏,颔首道。 “恩……这就好……” 当夜雪花飘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床,外面俨然就是一片琉璃世界。林如海叮嘱下人们将雪扫掉,小心路滑,一大早的又冒着寒去翰林院当差。 官真是不好当。 林如海揣着一个手炉,慢悠悠往翰林院去,宫里的路已经被清扫出来,不知那些负责打扫的小公公们,是不是一夜不得睡。 现在看来,被户部抓去当壮丁的朱谦也有几分幸运,起码不用和他一样,一大早的出来受冻。一路活动着不觉冻脚,走到翰林院手炉还有余温。 林如海又自己添一块炭火,慢吞吞倒一杯热茶,暖了身子才到自己位置上。 过得大半日,也不见苏哲,林如海都以为他是不是生病了,快到中午时,才见苏哲和侍讲大人一前一后进来。 苏哲一靠过来,原先脸色伪装出来的微笑登时消散不见,看起来今日心情很不妙。 显然,苏哲不是病了,而是一大早被人传话过去,嘱咐什么要紧事。 林如海投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小声问苏哲:“怎么了,他们派给你什么差,怎的这样脸色?” 苏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扶上昨日整理出来的文书,眸子黑沉沉的:“大人说原先那位博士告老,让我今后去给几位皇孙授课。” 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是侍讲大人做主,肯定有东宫或者圣上的主意。 苏哲的真脾性,应该不太想去,可皇家看中了他。 苏哲这么年轻的岁数,落到旁人手上,是个好差使,但苏哲更想去当地方官,又能造福百姓,又不必卷入太多朝堂纷争。 可是这些纷争,岂是你想逃就能逃的?纵使到了地方上,纷争又何曾少过? 若只论教书,林如海倒觉着此事十分适合苏哲,他怕苏哲又犯之前那等古怪的毛病。 笑着开解苏哲:“这是好事,苏兄最擅此道,太子真有眼光。” 苏哲看他一眼:“你当着觉得是件好差?” 林如海鼓励他道:“苏兄可是将问题想得太复杂,教书于我而言不是,先前我在书院里教大家破题作文,若不是你提点,我根本讲不明白。于苏兄而言就是好差使,信手拈来。” 苏哲皱眉道:“他们是皇孙,不是科举学子。” 林如海心态放得很平,莞尔一笑:“是又如何,苏兄既是知晓他们是皇家贵胄,心中定有计较,所以我说此事非苏兄莫属,苏兄只管去教学,若是那些皇子皇孙淘气,请辞便是,圣上和太子都是尊师重道之人,不会为难的。” 他们二人谁都知道后面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现在的应对之法,就是将此事当行寻常去教书讲学,才是最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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