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轻笑,“琏二啊琏二,说你精明好呢,还是蠢笨好,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发现!” 她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 贾琏心里更不安了,忙端正神色,想了想,把手里剩余的银票也推过去,“还请表弟赐教!” 苏叶施施然把那些银票全收起来,“枉琏二哥和二嫂那么努力赚钱,有什么用呢,家里都被老鼠挖空了,再多进项也遭不住啊。” 贾琏又不是愚笨之人,当即听明白了这老鼠说的是冷子兴,可他不明白,冷子兴怎么当得了贾家的老鼠,难道是周瑞夫妻? “你瞧冷子兴的穿着打扮,全身的绫罗绸缎,手上还有玉板子,那是一般富户能穿戴起的吗?再来说这家酒楼,在此请客,少说也要几十两吧,可见他压根不把几十两当钱。” “不错,他还轻轻松松拿出七百两!”贾琏喃喃,就连他这个贾家正经继承人,都拿不出这么多。 周瑞夫妻说到底就是陪房,是奴才,他们的女儿放了奴籍不假,想来也嫁不了多富裕的人家,那冷子兴估计只是一般商人。有门路的商人不会娶一个奴才的女儿,没门路的商人做不了古董生意,不说别的,他们想拿到珍贵一点的古董就很困难。那你说,他是怎么做到赚钱的,还赚了这么多?” 苏叶似笑非笑,夹起一筷子蔬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这家酒楼不愧扬州第一,越是简单的菜做出来,越考验功底。 这蔬菜就做的非常好,青青脆脆,保留了蔬菜的原汁原味,又去了菜的生气,吃起来清甜中带着一股子清香。 贾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周瑞夫妻偷贾家的东西去卖?” “是不是偷尚未可知,但我听说过一些事。曾经有一富户,家资丰饶,不在乎钱财,日常用的摆设,都是纯古董花瓶。因为家里主人慈善,对于仆人做错事,很少责罚,即便那些花瓶古董不小心摔碎了,也只是轻轻揭过,于是家里每月都要换摆设。” “一天,家里的小少爷出门逛街,想到家里的花瓶又破了一个,已经不成套,于是就去店铺里,重新购买了一批新的,让人送家里去。第二天就摆上了,然而当家夫人见了却大为吃惊,这不就是自家的东西吗?错不了,夫人还在上面看到自家的标志。” “吃惊的夫人让人翻出账簿,好家伙,这套瓷器几月前说是其中一个摔碎了,剩下的就处理了,没想到竟出现在外面店里,还是成套完整的。这可是气坏了这家人,当即彻查。不查不知道,家里许多东西都被奴才弄出去卖了,理由五花八门。” “他们气狠了,当即报官抄家,琏二哥你猜,从那些仆人家中抄出多少财务?” “多少?”贾琏越听脸越黑,这和荣国府的情况非常相似。 荣国府就是如此,常有被损坏的东西,难道都被那些奴才弄出去贪墨了? “三十五万两!” “噗,”贾琏把喝进去的酒全部呛了出来,不敢置信瞪大眼,“这么多?” 苏叶耸肩,“谁让那家人有钱呢。” 剩下的她就不多说了,让贾琏自行体会。 贾琏体会了,然后脸黑如锅底,贾家比那家,想来也不差。贾家的世仆更多,林林总总几百号人。 “不行!”他霍得站起来,“我得问问王熙凤,家里的仆人是不是已经如此嚣张了。” “那就走吧,”苏叶站起来,和贾琏一块往回走。 贾家啊,除了要解决主人没出息这一点,还要把那些趴在贾家吸血的仆人全都清理掉,只留下能干老实的才行。 不然就贾家那些人的做派,王熙凤和贾琏能有什么可用之人? 而等他们真的荣登高位,那些仆人仗着夫妻二人作威作福,岂不是害了她治下的百姓? 这一趟原本是打算出来游玩的,现在碰到这事早早回去,倒也不算亏。 如果贾家能为了贾琏和贾珠的未来,当机立断,才真正是老树发新芽,有了重新崛起的可能。 贾琏回去后,当即找来王熙凤,询问府里奴才的情况。 王熙凤起先不明所以,等听完苏叶说的那些奴才中饱私囊的手段,不由也愣住了,随即冷笑,“还真让林表弟说中了,贾家不正是如此嘛!不说别的,就那赖大家的,他们要是老实的,住得起大宅子,还日日穿金戴银,甚至有本钱送孙子上学?” 贾琏心一沉,看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贾家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原本以为以老祖宗的精明,身边的奴才不敢作妖,看来是他小瞧了那些人。 “这些……老祖宗和老爷他们知道吗?”他艰难开口。 王熙凤沉默下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老祖宗又常说,‘我们这样的人家,长辈身边的人小辈也要敬着,不能寒了老人的心。’ 可不就纵得他们无法无天,贪婪无度嘛! “不行!这件事必须要该,”贾琏霍得站起来,“不然我们赚多少都要便宜了那帮子奴才去,我这么辛苦,可不是为了养大他们胃口的。” 王熙凤轻轻一叹,“我何尝不知,只是老祖宗那里……” 贾琏连转了几圈,下定决心,“我给外祖父写信,让他劝劝老祖宗,就是看在珠大哥未来的前途上,想来他们也愿意听一听外祖父怎么说。” “也好,”王熙凤也觉得,相比他们这些小辈,张老太爷的话更能让贾家人听从。 既然要写,那就要把奴才做的种种都写透,让贾母等人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行。 王熙凤对那些奴才的手段了解一些,但要说最了解的,还得是平儿这等混在奴才堆里,和众人都交好的人知道的最多。 如果是以往的平儿,还会不忍心揭露,可是被苏叶的人偷偷训练了一段时间的平儿,内里已经完全不同了,相当痛恨那些中饱私囊的人。 被主子叫来问话,当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以次充好,把给小姐们置办的金钗,换成包金镀银的。 什么府里采买都是提高了三成价格,最后留给主子的,还不是最上等的。 什么浪费奢侈,明明做饭用一只鸡就够,非要杀三只,一只呈上去给主子,剩下的都被厨房的人分了。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人做不出来的。 这些有的是平儿听到的,自己发现的,有的也是苏叶这边的人教导的。 想要她盯着王熙凤,除了不让王熙凤犯错外,也要帮她防备下面人的算计,看清那些手段,既是监视,也是助手。 这些手段当然要教了,不然以之前的平儿,被蒙蔽过去还不是轻而易举。 总之手段五花八门,从扣除一文钱,到直接贪墨上千两,想贪处在任何位置都有机会。 贾琏听得青筋直冒,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贾家越来越穷,而那些奴才越来越肥的场景。 最后总结,贾家不是没钱,也不是主子大手大脚花没了,是有一群蛀虫,一直在挖贾家的墙角! 不说他了,就连王熙凤听完,都忍不住气得两颊泛红,“好啊!我还道自己是那一等一的精明人,岂不知那些才是一群聪明的,我才是那个蠢的!” 她狠狠一拍桌子,随即捂着肚子哎哎叫唤。 贾琏和平儿吓了一跳,忙着急扑过去,“凤儿,你快别生气了,仔细伤着身子。” 平儿转身就要出去,“我去叫大夫。” “回来!”王熙凤一声暴喝,眼中俱是狠意,喘着粗气道,“我没事,刚刚就是用力过猛,孩子踢了我一脚。” 平儿闻言,担忧走回来,“真的没事?” “给我倒一杯茶来,然后伺候你家二爷写信,我还就不信了,治不了那些硕鼠!”王熙凤发狠道,“二爷,你可要写严重点,怎么厉害怎么来,总要叫老祖宗知道,他们贪了多少!” 闻言,贾琏反倒冷静下来,“不行,这件事不能叫老祖宗知道。” 他可是知道,老祖宗对赖嬷嬷的感情,比他们这些儿孙,还要看重几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他们动赖家人。 可赖家是府里的总管家,才是那个贪墨最多的人。 “那你要怎么做?”王熙凤神色凝重起来,在贾家,想要瞒着贾母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贾琏眨了眨眼睛,“我仿佛听外祖父说起过,当年父亲是按照武将培养的,他手里有一批人手,是老国公,也就是父亲的祖父留给他的私兵。” “你的意思是说,让大老爷去办这件事?”王熙凤迟疑,“他会愿意吗?” “父亲怕外祖父,”贾琏笑起来,还不是一般地怕。 或许是因为愧疚张夫人和长子贾瑚的死,贾赦在张老太爷面前,理不直气不壮,一直是唯唯诺诺,只有听话的份。 这和他听贾母的话是不一样的,对贾母是孝顺,但也不是事事听从,而是不愿意的时候,就眼不见为净,充耳不闻,躲在东院当什么都没听到。 可面对张老太爷,就是另一番模样了,诚惶诚恐,每每老太爷吩咐什么,他会立刻照办。 贾琏相信,只要外祖父肯出面劝说,父亲不敢不做。 “那再好不过,”王熙凤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正好珠大哥考中了进士,大妹妹又要出嫁了,就拿这个当借口,可以把那些贪墨的钱全都抄出来,人就直接放了卖身契,让他们离开,也算是我们荣国府仁善了。” 按照她的性格,其实更愿意直接打杀了他们,不过顾虑到老祖宗的想法,网开一面也不是不行,只要钱还回来。 到时老祖宗要是不忍心,大不了再给赖家人一些钱财就是了。 贾琏点点头,觉得这主意可行,想来大老爷不用直接对上老祖宗,也是乐意的。 两人商量完,贾琏就提笔写信,写了整整十页纸,把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才封好口,命人送到京城去。 几月后,京城传来消息,贾赦听了岳父的话,果然在一天夜里抄了所有奴仆的家,抄出家财五十多万两,荣国府闹得人昂马翻。 贾母差点没气出一个好歹,当即软倒在榻上。 贾赦也是鸡贼,在做这件事之前,就找好了买家,抄出来的东西,立刻变现,换成银子后,直接送去了衙门。 太上皇仁慈,在位时体恤臣子,特许生计困难的大臣可以向国库借银子。 荣国府和宁国府随大流,也借了几十万两,当然了,这是陆陆续续借的,几十年加起来的总数。 这些年,国库的银子有借无还,加上国库税收逐年增加,并没出现缺银子的状况,因此就更没人还了。 且大臣们还越借越凶,国库这方面的支出也越来越吓人。 张老太爷身为局外人,看得相当清楚,别看现在国库有钱,但再这么造下去,赚再多也顶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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