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还抱着雪糕吐槽好友的柚木,绝对想不到此刻自己真的会被吓得手脚冰凉。医务室里突然发出声音的骨骼模型、寝室双人床底部爬出来的尸体,头顶旋转的电风扇,不知哪个角落喷出来的水,每一道关卡都让她心率突破一百八。 越往里走,柚木越觉得早川只是为了从她手上骗走两张游园券。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宁可邀请柳生去玩普通的捞金鱼和占卜屋,也不高估自己的胆量,跑到这里“确认对方的真实心意”。 “柚木桑,”凌乱的保健室中,柳生小心地移动,“前面的地板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小心不要踩到了。” “好的好的——啊啊啊啊还是踩到了!怎么又是软的……黏住我鞋底了好恶心……” 走出寝室,前方是一段漆黑的走廊:“……柳生君。” “嗯?” “没事。……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在边上。” 推开下一道门之前柳生回过头来看她:“现在还紧张吗,柚木桑。” “怎么可能不紧张……” “紧张的话可以闭上眼睛,”他转动门把手,“我会提醒你的。” 周遭一片死寂。在心跳和脚步有规律的间隔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左上方传来的柳生的呼吸声。柔软、悠长,起伏如潮汐,关于这个人的许多记忆从海底泛起,被浪花送上沙滩。 物理竞赛成绩公布,她和柳生同分,踩线进入一等奖行列。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老师们关于“晚上去哪喝酒”的讨论被关在身后,柳生送她回教室,站在楼梯转角问她高中还学不学物理竞赛,她说当然,明年我要考进神奈川前十。 毕业典礼那天,也是在这个转角,她拦下柳生,要走他校服的第二颗纽扣。男生十五分钟前刚从礼堂的讲台上走下来,西装革履,身姿挺拔,镁光灯如影随形,落在眼镜框上,一汪金色微微晃动,柚木盯着那光斑看了许久,接过他那小剪刀取下的纽扣,竟有些许晕船的感觉。 再次见面已是新学年。升上高中,物理尖子班仍是那些面孔。柳生推门进来,环顾教室,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柚木听到自己的心跳无限响,扑通,扑通。课后他们留下来问老师问题,出了补习班大楼,又发现恰好同路。她说我得在下个路口乘公交,柳生说没事,陪你等一段吧。 春天的日子是长极了。长长的白日,神奈川的老街,道旁的老人边晒太阳边打瞌睡,几个小孩子在空地上放风筝。天上白白的日头慢慢地移着,云影慢慢地移着,他们齐齐仰了头望到天空,看那风筝飘来飘去,在大声乱嚷里一头栽到树上。 然后是夏天。斜斜的日影把晒得滚烫的窗框的影子,印在教室前方的黑板上。补课班的空调去年刚换,冷风很足。柚木坐在后排,吹久了就开始头疼。下课的时候她趴在桌上不想动,柳生起身离开教室,五分钟后回来,她睁开眼,只见自己收在书包侧袋的玻璃杯已经灌满热水,稳稳地放在桌角。 接着便到了秋天,新一年的物理竞赛提上日程。放学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柚木说我那天看新闻,去年那个考场边上有家特别好吃的拉面店,今年一定要尝试一下。柳生推了推眼镜,高中组似乎不在那所学校考试吧。 “不过只要四十分钟地铁。可以直接过去。” “诶?我们一起吗?” “嗯,就下周吧。下周放学之后,柚木桑有时间吗?” “当然有啊!” 说起来,约好去吃拉面的日子,就是本周六—— 门开了,她跟在柳生后面走进去。男生观察教室一圈,告诉她现在可以睁眼了,记得不要往左边看。柚木点点头,此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脖颈,把她往后面一拽。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和左手边讲台前方的吊死鬼撞了个满怀。卡着脖子的手越来越紧,冰凉的指尖在皮肤上留下滑腻的触感,她后退两步,一脚踩到堆在门边的纸箱上,不知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毛发扫过柚木裸露在外面的脚踝,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开来。 喉咙是紧的,连尖叫都发不出。慌乱间她回了头,光线微弱,她看不清那个鬼的样子——只见到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庞——早川明羽,一定是早川明羽——是叫你助攻不是叫你吓我—— 就在这个时候,柳生的掌心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把她带向另一个方向。结着薄茧的皮肤擦过她的指关节,那指尖冰凉、干燥,如同冬天里呵出的一口白气。 ……他牵了我的手?那个柳生比吕士,牵了我的手? 脖颈上的力道松开了,新鲜空气重新涌入肺部。心砰砰地跳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男生的语气相当镇定,说那只是工作人员的恶作剧,叫她不要担心。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不是已经超过“绅士的品格”了? “走吧,过了这个房间应该就是终点了。还是要小心脚下。” “好、好的。” 我应该松开吗?还是牵着?牵着像是占他便宜,但松开也未免太恐怖了吧……不管了,送上门的便宜,柚木一见你还能不占吗! “为什么柳生君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啊……” “其实还是害怕的。” 他的手动了,他是准备松开了吗?等下出去我该怎么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还是对他说谢谢? “可恶,完全看不出来……” “可能是看见你比我还要紧张,所以就没那么害怕了吧。” 视觉受阻的时候,触觉变得异常清晰。柳生的小拇指点过她的掌心,仿佛有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越推越远,也越推越薄。 “……的确,刚才太丢脸了。” “没有的事。很可爱。” 现在那根小拇指也移开了。柚木手指微曲,正欲紧追上去——反正可以用“鬼屋太恐怖了自己神志不清”做借口,下一秒,柳生的手掌再次贴了过来——这一次,掌心对着掌心,手指伸进她指间的缝隙,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诶?” “这也是心里的想法。” 前方出口透出隐隐光亮。狭窄的走廊里,她与柳生胳膊相碰,酥麻的感觉顺着神经一路传递至大脑,炸开小片小片的烟花。男生撩开眼前的黑色帘子,伴着刺啦的轻响,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呈现在眼前。 柚木凝视着镜中自己涨红的面颊,目光下滑,在身侧紧握的双手上微微一顿。生理性泪水将眼前的景象糊成一片,非常艰难地,她看清了用荧光笔写在镜子下的句子: “能与现在同你牵手的人相遇,简直就像个奇迹。所以即使走到了阳光下,也请不要放开那只手。” * 早川把眼前长及锁骨的假发拨到脸颊两侧,靠着墙做了个深呼吸。门那边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融化在鬼屋浓稠的黑色中。她不知道柳生和柚木说了什么,也并不是特别想听。此前她跟在他们后面,家长里短左耳进右耳出,已经听得够多了。她当然知道自己那招等于把柚木往阴沟里带,不过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既然两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牵了手,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更何况还有出口处的那行字。她想起自己过来报道的时候,野原正满屋找写字好看的同学往镜子上加彩蛋。木岛在旁边冷眼旁观,她说你根本不懂浪漫。真是营销天才,今天从这儿走出去的情侣,没有不夸宣传部鬼屋做得好的。 把仁王硬塞给她的血手收进口袋——对方的原话是“puri,拿这个吓人效果肯定很好”——早川直起身子,准备回到自己出没的地方,等待下一组游客入场。在鬼屋工作的确无聊,道具全都是自己布置的,游客见了她不是结巴就是尖叫,偶尔碰上反应过激者,还很容易挂彩受伤。 迎面过来一个女鬼,头发蓬乱,绿荧荧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前方,双手垂在身侧,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想来是宣传部的成员,私下仍然这副姿态,可见是刻进DNA里的爱岗敬业。早川冲她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时才想起,这次的企划里似乎没有这个角色。 ……是临时增加的吗? 她掏出手机私聊木岛学长,对方一头雾水,以为她对人员设置有什么意见。 “我刚才看到,”早川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没事,里面光线有点暗,可能是我眼花了。” ……是吗?她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却仍然忍不住回过头去。这是整个鬼屋最长的一段走廊,两侧墙壁上贴着恐怖电影海报,在那些主人公或沉重或惊惧的目光中,她注意到刚才的女鬼缓缓停下了脚步。 然后转过身来。遥遥对上早川的目光,她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仿佛下半张脸开了口气。 早川突然想起之前放学回家时,仁王问起宣传部鬼屋的地点,她说在部活楼一楼大厅。夕阳迅速地坠落下去,余晖中他拖长了声音:“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她条件反射性皱起眉头。 你不知道吗?部活楼之前死过人呢。十几年前有个女生被校园霸凌,在活动室里锁了一个暑假,那时候没有手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 “就在部活楼一楼最西边的活动室里,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废弃了。听说深夜从附近经过,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敲门声。咚、咚、咚……” 男生的嗓音霎时低沉下去。她踹了他一脚,校园怪谈你还当真了,是不是有点毛病。 “puri,早川你这是在害怕吗。” “闭嘴啊你!” 当时他神神叨叨的样子犹在眼前。几米开外,那个女鬼突然动了,她抬起胳膊,敲了一下身边的墙。 早川眼皮一跳,鸡皮疙瘩沿着脊椎往上爬,脖颈上的皮肤都绷紧了。接着是第二下。 “我就这样……”沙哑的声音,坠入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敲了整整一个夏天……那些自称是朋友的家伙……恶心……” “活动室里有老鼠……你知道吗……拳头大的老鼠……”她敲着墙,慢慢地朝她走过来,咚咚咚的节奏越来越急,然而脚底依然不出一点声音,“爬到我跟前……钻进我的衣服里,然后钻出来……啃掉了我一根手指……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她在距离早川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那只敲击墙壁的手高高举起,迟迟未能落下。早川的鞋底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不由自主地望过去,方知上头尽是白骨,唯有一点点血肉。 “现在……”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张脸蓦地凑过来,神态天真,“你也想试一试吗?” 几秒钟长得仿佛一个世纪。凝视着那双碧绿的眼睛,早川突然反应过来,扭头拔腿就跑。 是真的女鬼吗?还是其他人的恶作剧?就算是恶作剧,也做不到如此逼真吧?眼前似乎还留着那个天真微笑的残影,心脏即将从喉咙口狂跳出。穿过走廊回寝室,双人床的衣柜后面,就是通往工作区的暗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鬼屋地形,她冲到衣柜前面,掏出手机开启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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