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她这句话落下,肉眼可见的,站在明暗交界线上的男人,所有的表情都一同消失了。 唯有那双眼睛里,情绪浓烈得化不开,一眼望不到底。 “游戏故障,是因为你么。” 直到现在,她依旧问得很隐晦。 被困在这里,被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攻略。 是他做的吗? 钟离轻叹了一口气,在昏暗静谧的山洞中,几乎毫不费力地传到了她耳边。 “是我。”他没有掩饰,回答得很干脆,完全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谈星并没有显得很惊讶,大概是因为早就猜到了。 她甚至可以推测出他的动机,在心里默默模拟出他当时的想法。 除了尘埃落定,谈星还生出一丝如释重负来,猜测的想法最终变成了现实,比起真的是不可控制的意外,亦或是系统的bug,她好像更能接受这份原因。 就好像潜意识觉得,他并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但意外的,钟离说完这句话之后,脚步却不被察觉地往后退了半步,那张失去表情的脸,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此时的空气比寂静更寂静。 即使对此有过预料,甚至更难堪的场景都设想过,但当真的走到这一步时,钟离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所畏惧。 他会害怕她离开。 害怕她讨厌他。 害怕……被抛弃再一次变为现实。 从谈星的视角看去,被自己的影子衬得小小一只的钟离,此时看上去就如同一只犯了错误的大狗一般,主人还没有扬声斥责,他已经自觉地往墙角缩过去了。 看着十分可怜。 谈星的理智轰的一声绷断,开始自觉给他找起理由来。 额,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嘛。 不过就是暂时出不了游戏而已,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挂营养液都要熬夜打游戏的时候,不是一样活蹦乱跳。而且……她依旧心态良好地想,既然都摊牌了,不就相当于事情差不多解决了。 要出去,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对的吧? 天平迅速偏移,谈星默默地说服了自己。 总之,钟离最后没能等来死刑宣判,他等来的,是毫不犹豫奔过来的白蛇脑袋。 谈星的蛇形只略微比他们的龙形小上半圈,相较于普通人类的体型,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大,三四个人手牵手站一圈,都未必能抱住她的腰。 在此时白蛇脑袋的对比下,站直的钟离也才只能勉强够到她俯下的大嘴。 谈星过来得很快,几乎是能把人拦腰撞断的力量和速度,但钟离却连晃也没有晃一下,她顶着他的胸口,长长的蛇信试探着伸出一点,从他脖颈上一扫而过。 一声闷哼响起,谈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把蛇信收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当怀抱被填满时,他紧绷的情绪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冷的四肢百骸迅速被上升的暖意包裹,钟离一时语塞,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而谈星要说的话,已经全部在这一撞里面了。 当湿润触感扫过敏感的喉结时,男人沉静的面色消失,他喟叹一声张开了手,抱着白蛇的男人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强大健壮,吐气粗壮的黄金巨龙。 谈星原本是抱着安慰他的想法,下意识地就扑了过来,就连摩拉克斯都没反应过来。 压到钟离身上时,她的表情还有些懵,情绪纷乱,连力气都没有多大,她本来还暗自感叹钟离这次还挺顺从的。 但很快,被压倒的,就成了她自己。 鳞片被粗糙的地面摩擦,她感觉自己偏低的体温,也被迫跟着升高。 当然不是因为摩擦,是两团热源,很没有自觉的靠近,包裹,点燃了她。 谈星的危机警报迟迟没有拉响,因为钟离的伪装迟迟没有揭破,就仿佛真的只是简单的温存,龙头从下颚一直蔓延到脖颈的柔软鬃毛,痒痒地扫过她,从鳞片的缝隙滑过,让她难受地扭了扭,倒也不是那么难受,只是很不习惯。 但他又很没分寸地靠了过来,硕大的脑袋不停挨蹭着她,看起来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谈星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然后被一头压进了浓密柔软的鬃毛之中,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实在是很狼狈。 谈星心道,这不太行,试图把脑袋抬起来,顺便跟人讲几句。她原本真的是有正事要讲的。 只这动作才将将进行到一半,透过跳跃的火光,她忽的看到方才被自己压在脑袋下面的几簇深金色鬃毛颜色更深,湿润的水光一闪而过。 她眯起了眼睛,心道,这不会是她的口水吧,趁没人注意,她停下动作,试图擦掉自己的罪行,动作做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手,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她还没能更一步动作,就被从身后绕过来的摩拉克斯按住了上半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又陷进了柔软的鬃毛里,昏暗的光晕里,金鳞光斑片片闪过,晃得谈星闭了闭眼睛,只一错眼的功夫,就被他缠了上来。 甚至能感觉到挨近的地方被持续不断的热源烘烤着。 谈星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抱怨道:“你们都不嫌热吗?”上半身被摩拉克斯缠住,整个脑袋都被迫跟他紧贴在一起,而长长的尾巴被钟离全裹到了身下,被龙爪抓得极紧,他们到底是不是得了什么肌肤饥渴症之类的东西,不贴着她就不舒服是吧。 虽然不难受,但也没有舒服到哪里去。 蛇性喜凉,被两个火炉贴着,心情自然不太好。 比起谈星的抗拒,摩拉克斯却很喜欢她身上凉丝丝的触感,恨不得整条龙都贴上去。 尾巴的鳞片都微微翕张,舒服得想要就地打一个滚。 当然这欲望很快就被他克制住了,不好意思的声音贴着她响起:“不热,你身上很舒服。” 谈星:…… 她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她热啊! 这人变成龙之后,是连智商都下降了吗? 谈星瞪他一眼,之前点燃的火光降了不少,只能看见鳞片偶尔反射的橘黄暖光,和昏暗中,他硕大的两只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变成龙形的原因,他们好像都更加情绪化了。 被瞪了一眼的摩拉克斯又委屈地攀过来不说,另一边被忽视的钟离也抬起了脑袋。 “等等!”感受到他们的动作,谈星后知后觉的危机感终于爆发:“你们要不要都先冷静冷静。”脖子上抵着的尖锐牙齿,腰腹处推不开的巨大龙爪,她升起一种要被吃掉的恐惧感。 钟离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这里,好像变软了。” 腰腹处某块鳞片被按了按,奇怪的酸软触感突然升起,谈星整条蛇都激灵了一下,原本小幅度的挣扎,变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任何东西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抽出自己的尾巴,狠狠在肇事龙身上抽了一下。 剧烈的破空声如裂帛一般尖锐地响起。 钟离面不改色挨了这一下,鳞片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倒是谈星很不满地又抽了几下,然后飞快跑路,滑腻的蛇尾十分努力地试图从龙爪手下逃脱,即使两条龙前后夹击,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丝机会。 大概是另外两人也没有什么合作精神,原本自投罗网的小蛇,迅速调转脑袋,柔韧的躯体弯折,几下就从拥挤的狭窄空间滑了出去。 不管了,她反正是不奉陪了,他们爱发什么疯就发去吧。 等人冷静完,能够正常交流了,她再考虑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她的速度很快,白蛇身形流畅,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了掉头这一动作,滑腻的尾巴尖细,别说抓住,就连蚂蚁站在上面脚都打滑。 就在谈星以为自己终于要拜托这俩蠢龙时,身形突然一滞。 即使隔着鳞片,也能感受到的滚烫湿热,还有这被尖锐物事抵住的感觉……谈星咽了咽口水,扬起脑袋回头看去,果然自己的一截尾巴尖,正被摩拉克斯含在嘴里。 亏得他没真的咬下去,不然她这鳞片经不住他一口的。 可恶! 所以这蛇身到底有什么用! 打也打不过,甲还这么脆。 她目光凌凌地威胁道:“松口。” 摩拉克斯犹豫了下,吐出了大部分蛇尾,只含着最后一小节尖尖,压在舌苔上,不肯彻底吐出来。 虽然感受不到牙齿抵在上面了,但谈星还是觉得很奇怪。 这种不正经的地方,显然不是蛇尾该待的。 她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就要往外抽。因为生气,白蛇两腮明显地鼓了起来,原本流畅的曲线变成了一道弧形,显得十分可爱,摩拉克斯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差点把嘴里的东西一同咽了下去。 尾巴尖传来一阵牵引力,谈星被吓了一跳,更用力的往外抽。 只是她越用力,摩拉克斯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一时间两人就跟拔河一般,谁也让不了谁。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谈星恶声恶气地道:“你到底松不松?” 摩拉克斯还在犹豫,钟离已经脸不红气不喘地重新覆了上去,他的动作自然到,仿佛本该如此般理所应当,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场,少不得会以为摩拉克斯按住她就是为了等他过来。 摩拉克斯:……莫挨老子,滚。 钟离靠上来时,谈星脸色突变,嘶嘶声都变了调。 龙腰腹上的鳞片没有其他地方细密,反倒呈现一种层叠块状条纹感,只下一层的鳞片压在上一层之下,并不像背部那般,四周的鳞片都挨得十分紧密,难以分开。 当然是因为鳞片掀开对所有鳞甲生物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凡事总有例外。 谈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面前两头巨龙,她摇摇欲坠的理智重新回了笼,于是她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人形还好说,这个体型她不可以。 而且谁知道这个手镯构成的幻境是怎么回事,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没发现问题,但万一只是认知改变呢?退一万步,就算现在没问题,中途她突然变回去了怎么办?那就可以直接当场去世了! 所以,绝对不可以!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潜意识的,在这种情况的对比下,她甚至已经接受了同时面对人形的两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想法停滞,反而,朝着更糟糕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因为她剧烈的挣扎,龙腹某处原本就松动了不少的鳞片,突然翻了开来。 肉眼可见的,面前属于钟离的脑袋不可控制地一点点抬高。 他同样也在压抑自己。 谈星立马见缝插针道:“天色好像很晚了,我们要不回去吧。”除了越来越微弱的火光,就只剩下几缕萤火照明的山洞,自然看不出天色,谈星没话找话,试图转移的话题的举动十分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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