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般,一双冷然的眼睛盯着她:“毛都没长齐的小妖怪,知道什么是登徒子么?” 她不知道,是师傅教过她的词。 陌生男子,动手动脚,一律视为登徒子。 敖泠脸上怒意更甚,想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发现果然被法咒锁得一丝都溢不出来。 她对人间法咒懂得并不多,只大概晓得这样的法术叫做锁灵咒,却无法摆脱他的禁锢。情急之下只能换了个法子,软下声音,一如她寻常在龙宫中那副乖巧模样。 “哥哥,我没坏心,我只是想来人间瞧瞧,你看这时兴玩意儿多有意思啊......” 那人才不在意街市里新出了什么花样,又多有意思。 他只在意面前头一次捉见的龙族,哦了一声,声音冷淡,唇角勾起一个有些凉薄的笑来:“来之前,你没了解下么?” 敖泠觉着他的笑意味不明,但她知道,能在一瞬息如此轻巧地对她布阵,此人必定极其危险。 有力且灼热的手掌正细细摩挲着她纤细无比的手腕,他手上的薄茧让她的手有些痒。 他似乎在思考怎么下手能让她死得更惨些。 “我向来,是逢妖必杀的。” 他凉凉开口,语气似漫不经心,可一字一句皆是冰冷嗜血。 几乎是一瞬间,敖泠见他眼底狠戾之意愈渐浓烈,掐紧了她的手腕,似要出手。 却也是那一瞬间,哪吒感觉手上娇嫩的触感一空,他下意识一顿,发觉自己正站在演武场中间。 哪里有什么妖。 哪吒的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他看见他大哥金吒向他走来,不动神色往后退了一步。 “哪吒,今日怎得才来?” 旭日早已东升偏西,长年干旱的陈塘关日头毒辣晃眼,叫人睁不开眼,但哪吒仍仰着头看去,一看便知已是巳时之后。 是他方才与东海龙女见面的时刻。 哪吒神色莫测。 自奉师命镇守陈塘关以来,他一直在军营修习,向来对己严苛,从未起迟,更未误过时辰,这绝无可能。 但事实摆在面前,虽然鲜少与自己的大哥说话,但规矩当前,他还是应了句“是我来迟”。 然后再不吭一声,犹自转头去领罚。 金吒一错愕,皱起眉头:“站住,我没有叫你......” 敖泠也正在暗处偷偷看着他们。 风轻拂过,卷起她如海浪般潋滟的裙摆,没什么动静,却依旧惹得如惊弓之鸟的她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金吒追上了哪吒,沉默一瞬才开口:“我不过问你一句,并非要罚你。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哪吒没吭声,敖泠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只觉这个叫哪吒的,的确是狠。 陈塘关军营的军罚很是吓人,长鞭挥下触目惊心,虽然只是幻境,痛感却是真实的,哪吒却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并不知道哪吒自小师从太乙真人,长者并不会照顾人,虽学得真本事,但也吃过不少苦头。 有一年哪吒被投奔截教的申师叔构害掉下山头,擦得浑身都是伤,肋骨都断了几根,伤口深可见骨,也还忍着回了金光洞。 后来他奉命镇守陈塘关时,也才七岁。但从军修行上阵冲锋,从未有惧,向来是锐不可当的前锋。 因为他清楚他之后的使命。 这都算不得伤,哪吒并不在意,只是心里总觉得异样。他真的在此处吗? 敖泠也蹙着眉,没有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又露出迷茫来,她微抬手腕,又施了一个法诀。 远处一对中年夫妻缓步走来,男人藏着满身肃杀之意,却装得温文儒雅,此刻正一言不发,神色冷凝。女人姿态雍容,却也目带疲态。 金吒率先看见了人,拱手行礼:“父亲,母亲。” 哪吒却没理会他们。 匆忙布下的幻境里,敖泠能得知的不多,只能凭着心意随手施法,皆是试探之意。只见李靖怒从心起,扬手便要掌掴哪吒,可手还没扬起,便被哪吒握住。 哪吒眼底冰冷一片,甚至有杀意在涌动。 他薄唇轻启,还停顿了一下:“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李靖眼中俱是滔天怒火,反问他,“你这逆子竟敢当街杀人,如此目无王法,可曾将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哪吒丝毫不惧,甚至有些讽刺地望着他,唇角勾起:“我杀了谁?” “今日你当街强行拦下一个小姑娘,反手就将她杀了,还想抵赖不成!”李靖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一步。 但敖泠看得清清楚楚,是哪吒刻意松开的。 他果然还是怕他爹娘的。 心中犹自松了口气,敖泠心想,既是如此,便由他爹娘在幻境里磋磋他的锐气,他不怕疼那便多受点伤吧。 殷夫人的声音也透着寒意:“哪吒,我辛苦怀你三年六个月,你却肆意妄为恶意杀人,怎会如此不服管教?” “休与他多说,今日我不将这逆子打死,我不配做这陈塘关的镇关大将军!” 哪吒冷笑一声,唇角的笑意讽刺冰凉。他眼底森森怒意,似乎透过殷夫人在看别人:“你在找死?” 敖泠一愣,此人怎能对母亲如此不敬。还没反应过来,哪吒却猛地看向她的方向。 他的目光如炬,杀意乍现,明明修行的是阳炎之术,周身气场却冷得像数九寒天。 微抬右手,他腕间的金镯子破空而出,势不可挡。 那灿华流光的金镯有蹊跷,大小随心变换,化成正好能套进她脖子的大小,是奔着绞断她脖子的锐意来的。 敖泠神色一凛,这才晓得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法术。危机感油然而生,她几乎使出浑身的灵力,以双刺一挡,竟真把镯子卸了点力,抽出空隙来跑了。 幻境倏然崩塌破碎,哪吒神色晦暗不明。 敖泠一刻也没多留,趁着混乱向东海而去。 海面平静无澜,碧波蔚蓝叫人心中安宁,潮咸海气是敖泠惯常习惯的味道。 才稍停脚步,她心中又在思忖着,一个人族的少年何以能如此轻易将她捉住,还破了她的幻阵,甚至险些被他绞杀。 但不容她多想,哪吒竟然已追了过来。 敖泠眼中露出一丝狠厉,正好三哥给了她法宝,不如叫三哥来教训他。可才有这个想法,心里就蓦地一悸,似乎内心深处并不情愿叫敖丙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犹豫中,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一狠心将心头血祭入阵中,又挑了才从海藏深处拿来的火灵剑作为阵眼,这柄剑她取了名字,唤做流刹,灵力强厚极适合布阵。 东海有两道绝学秘术,一道是读心之术,窥探人心,明辨人心;一道是幻术,幻境布下,扑朔迷离;这两种法术通常都是相辅相成的,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杀伤力,却能混淆视听,让人神智颓溃,能练到出神入化者,甚至能化虚为实,杀人于无形。 她读了他的心,又框他入幻境,此刻他必定是恼羞成怒,火大异常。 但人在心神不宁气息紊乱时,才是最好的下手之际。再布设一道幻阵,他这次定然上当,就算杀不了他,也不会叫他多好受。 不过...... 先前窥探了哪吒的记忆不好使,他的精神力似乎很强大,实在难破。 敖泠正想着,忽然听见风声吹鼓着水袖,有一阵叮当作响的细碎声音。 她看向手腕,才发现腕间的手链上缀了个小铃铛,正随着她的动作摇来晃去。 “三哥,不叫你来,但你总能帮到我。”呼出一口气,敖泠将敖丙赠与她的手链从腕上褪下,一起放入了阵中。 这次她将自己的记忆放入阵里,如此反向让他迷失阵中,叫敖丙入幻境来教训他。 敖丙的灵力自然会比她这个才修行十年的小龙要高深的多,她思考着敖丙平日里最凶的模样,势必要让敖丙的精血发挥最大作用。 “三哥,最好你就能在阵里将他杀了。”敖泠手指翻飞,想着将要如何布局,犹觉不够解气,念念有词,“他不过是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孩儿,还敢教训我。你定要在幻境里化身真龙,将他抽筋扒皮。” 又捏碎了数个敛息符,她不再慌乱,藏得静悄悄的。 这次她不入法阵,就在旁边看他怎么受折磨。 哪吒来得很快,薄唇紧抿,像个煞星,灵压不断向外施展,带过一阵炽热的烈风。 但他确实没想到敖泠有这个胆子故技重施,没有多加防范,很快就陷入阵中。 见哪吒神色又陷入迷茫,敖泠心里才微松了口气,心中告诉自己别怕这个煞星,又往前了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些。 只见哪吒时而茫然,时而愤怒,最后竟已是怒意滔天。 敖泠有几分莫名其妙,就算是幻境迷离,她布施的不够好,也不至于气成这副模样吧。 况且为什么是他生气? 她细细观察了一刻,却发现他气息并没乱,幻阵却在渐渐崩塌。 敖泠一顿,这下气到极致,此人心智竟如此顽强,幻阵都能被他消耗。 幻境在消散,她再留便有危险,只能离开,偏生流刹剑与敖丙的手链都留在了原地做阵眼,如今拿不得了。 “敖泠......”正气急着,紧闭双眼的少年竟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再没有什么滔天怒意,“你......” 她最后看了一眼哪吒那个煞星,并未多想,纵身跃入了东海。
第3章 技不如人 龙宫虽是在深海,却有颗颗璀璨如灯笼般的夜明珠,将海水照的透亮清澈,从不分昼夜清明。 朦胧的晖光将海浪缠绵的模样倒映了出来,又拂过敖泠如海浪粼粼的裙摆,她回来得很急,发间的银链都随着急切的步伐晃动着。 几个哥哥瞧见了她,也都很诧异。 敖丙走在最前头,向来淡然的面色透着几分焦急,见了她脱口而出:“你可是遇到危险了?” 心知敖丙肯定会察觉到本命精血的波动,敖泠很有些气闷,不愿意接话,点了点头,复又摇头。 敖丙抿了抿唇,无奈道:“究竟是怎样?” 她反倒不动声色地问他:“三哥,你的链子碎了吗?” 敖丙扶着额角,微微皱了眉,灵台有些抽疼。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敖泠心下想着,哪吒那个煞星还真是狠。不知道她的剑怎么样了,该不会也被他折了吧。 但她更气的是自己技不如人,竟连一个年纪相差无几的人族都没比过,以龙族上古之兽海域霸主的身份而言,实在丢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幻境出了点差错。 流刹剑与哪吒本命同属火,没有害他,反而在助他逃出幻境。幻境里藏的,也是她灵魂中最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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