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看不出来这些,只是轻声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她身上很疼,心中更疼,闭着眼睛装睡不愿回答。 哪吒无奈,见她此刻还伤得重,他没再说什么,只替她将被角掖好,温暖的手心蹭过她脸颊,让她好好休息。 太乙真人似有所感,也赶了过来,瞧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只让哪吒出去说话。 金光洞外是一处偌大的高崖,晨光微熹,师徒二人站着,各有心事。 “这小丫头是个心性倔的,与你一样。”太乙斟酌开口,“你可知太相像的二人,是很难和睦相处的。” 她本被梦魇着,太乙料定她总要有几日苦楚,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却不想她如此刚烈,情愿遭了反噬,也要从梦中清醒。 如此心性,与哪吒在一起,终会互伤。 哪吒不明所以,皱了皱眉:“我要与她和睦相处做什么?” 只是她如今受了伤,看着模样可怜,他有些于心不忍而已,才将她带来了乾元山。 太乙真人看他像个呆子,顿时有些凝噎:“......哪吒,你肩负救世之命,往后要助西岐伐商,不可耽于儿女情长。” 哪吒这才听明白,原是师父也与他大哥一般,认为他喜欢龙女。 他眉头皱得更紧:“我没有。” 回答很是斩钉截铁,太乙真人却看得清楚,但他不愿直接拆穿,免得哪吒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往后受了情伤,脱身更难。 “她既然醒了,你便先下山去秉你父亲吧。” “她可无大碍了?”哪吒并不算放心。 太乙真人叹了一声,玉虚仙首之一,为仙千载,并不怎么擅长说谎,只能眼神飘忽地答了一声是。 但师徒十七年,哪吒总归清楚师父的心性,旋即了然道:“等她伤势再平稳些吧。” 言罢,他便向太乙真人垂首作揖,犹自回石洞中去了。 敖泠果然又昏迷了过去,秀致的眉微蹙着,方才喝过他的血面色红润了些,如今又是惨白一片,小巧的唇紧抿着,血色全无。 哪吒牵了她的手放在掌心,将灵力循循渡去。 如此便过了两日。 太乙真人说不通他,只能作罢。 哪吒日日循着时间给她渡血,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他在她布下的幻境中见过她的哥哥喰肉吸人血,纵有多美味,也不至于像她对他的血这般渴望。况且也没有人血对龙,食之大补的说法。 就算他灵力高深,也不至于真能如此对症,饮之便能助她痊愈。 师父说他的血与灵气于她大补......他去问师父,师父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敖泠期间也有清醒过几次,他本也想问她一句,可她也仍不愿意说话,又是面色极差,了无生气的模样,叫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直到第三日午时,敖泠才痊愈了不少。 她的气色开始红润,总算是能支起身子,靠在床上待上一会了。 哪吒又替她将头发梳好,便端坐在桌前沉思,手指轻敲桌沿。 他这几日一直未回去,一是因为敖泠尚未脱离危险,二是因为他在东海留了灵识,晓得金吒他们尚在龙宫。 敖广与几个太子跑了,留下虾兵蟹将,老弱病残一片不管不顾,还真是蠹虫之举。 金吒守株待兔三日,也没守到敖广回来,如今正要回陈塘关复命。 他也该回一趟陈塘关了。
第26章 本非同族 哪吒自小便知道, 李靖一直将他看作祸害。 殷夫人怀他三年六栽,又逢丑时,犯一千七百杀戒, 出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母亲的笑容, 而是所谓父亲泛着寒光的剑刃。 李靖要杀他, 但他是谁? 灵珠子转世, 肃清乱世的第一把刀,他早在灵胎中就开了灵智,李靖算什么? 他将自己名义上的爹推开三丈远, 三昧真火游窜纵横。 从此他被太乙真人带走,在乾元山道场修习仙术,他根骨奇佳,不过七年便得以学成。 七年转瞬, 再回陈塘关之时, 父子间早已了无亲情。直到如今,他杀入东海, 李靖勃然大怒,手执三叉戟,扬言要将逆子逐出家门。 他的母亲殷夫人替他求情,虽然他与殷夫人也是自小分离,可她也未曾苛待过他,甚至常让金吒木吒照应着他。 为母一腔爱子之心,哪吒看得清清楚楚, 但李靖薄情寡义, 竟将自己的妻子一掌拂开。 哪吒眼中闪烁着怒意,火尖枪已现于手中:“李靖, 你敢再动母亲一分试试!” “好啊!”李靖连说三声好,额间青筋暴起,“生子如你,不要也罢!祸星降世,得你这般乖张残虐不服管教之子,如今连一句父亲也叫不出来了是么?” 那柄三叉戟挑在哪吒眉心,灵力皆萦绕于上,李靖怒道:“谁给你的胆子?罔顾军令,不顾军威,挑唆金吒木吒与你私下东海!” 哪吒顾着师父嘱咐他要妥善行事,虽猩红着一双眼,硬是掐着火尖枪没有动作,只把骨节掐得发白。 总兵府内乱作一团,金吒木吒也来劝。 金吒是事先与哪吒通了气的,只叫哪吒堂前少说话,别顶嘴,余下的他会处理好。 哪吒一双手都快掐出血了,听见金吒跪在堂前,将东海之事一桩一件悉数禀报了,李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那日降下的甘霖亦可为证,龙宫已破,雨水乃东海九公主所降。” 李靖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她没死?” 金吒一顿:“敖泠既降于陈塘关,也随龙王离开了。” “那她身上的定魂珠呢?”李靖追问道。 金吒心中咯噔了一下,状似无意地瞥了哪吒一眼,却见哪吒一张脸也已浸满寒霜。 他若是说出实情,哪吒定然当众翻脸,于是踌躇道:“已被龙王拿回去了......” “胡闹!”李靖大怒,“既破东海,又岂能将这等法宝再落入敖广手中?” 行军用兵之道,斩草除根才是上策。 既然要灭东海,便不能让龙族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定魂珠被敖广拿走,若是向天庭状告陈塘关,又该如何。 哪吒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瞧着李靖只觉得讽刺。 要求和的也是他,要赶尽杀绝的也是他。 但究竟是真为了斩草除根,还是觊觎那颗定魂珠呢? “你在意的,哪里真是什么东海敖广。”哪吒冷冷瞧着李靖,“恐怕唯有自己的仙途才最重要吧。” 李靖一顿,定定看着哪吒,他眼中满是翻腾的怒火。 哪吒全然不在意,只等他先发难,今日父子反目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李靖却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磅礴怒意,思忖片刻后沉吟道:“哪吒,敖广在逃,难保不会告上天庭......只有彻底诛杀水族,才能彻底绝了祸根,护住陈塘关。” 哪吒一挑眉角,他这位父亲倒是深谙何为忍辱负重之道。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刻意讥讽:“一个敖广而已,父亲何须忧心?左右挡不了你的仙途。” “哪吒,此事并非儿戏,不可轻视......”李靖隐忍不发。 就是如此。 次次说他是逆子是祸害,次次又求他,将他当作陈塘关的挡箭牌。哪吒神色未变,没有说话,李靖便知道他是默认了,犹自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闹了半日,众人散去,只留了金吒木吒哪吒三兄弟在堂前。 金吒欲言又止,眼中俱是复杂:“龙女如今是与你一同在乾元山?” 哪吒颔首,对两个兄弟他从不虚与委蛇,又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有了离开之意:“既已无事,我便先走了。” 金吒心中已是了然,叹了一声,点头应允。 这个弟弟终究是动了真感情了,足足三日,迟不肯归。 这三日,金吒也是故意留守东海的。总兵府的亲信不断来报,李靖每日催促他回陈塘关,但想到哪吒不在,若被李靖察觉是去替龙女疗伤,定会更加愤怒。 若归降东海,自然奉还定魂珠于东海,但既破东海,这定魂珠就必须交到李靖手里。 可哪吒绝不会同意。 ....... 哪吒回到乾元山的时候,天色已晚。 夜风微凉,金光洞前的峭崖上有星光披露,月辉洒在少女娇弱的身躯上,渡下一层清冷微光。但她着了一袭猎猎明艳的红衣,衬得她肤白如雪,几分绮靡,几分娇媚。 她从未穿过这样的颜色,可这样鲜明的颜色又莫名与她很相宜,整个人妍丽容光,明媚又灿烂。 那是他的衣裳,他常来乾元山小住,金光洞里便留了几套换洗衣物。 哪吒下意识捂着腰间的乾坤袋,里头放的是今日在陈塘关替她挑的裙子。 他知道她惯常爱着青色,选的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她在龙宫穿了也是一身青碧色的纱裙,但等到出东海时,身上全是伤,衣裙也被刀枪划了无数口子,破烂不堪。 寻常的修复咒复原不了鲛纱织就的衣料,前几日他都守着她,今日下山前他便有打算去给她买几身新衣裳。 可他如今心中突然起了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突然不想将新衣裳给她了。 他的红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显得她更是娇小瘦弱,乌黛的青丝上还束着他的混天绫。 好似,她也是他的小姑娘了。 哪吒垂眸,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指尖的暖意顺着贴近的距离传递过去。 “夜风露重,怎么出来了?” 敖泠早已察觉了他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动,手中持着双刺,那两根双刺间流转着一丝流曳的血线,月光清透下,显得格外诡谲。 原本是没有这条血线的,是从前她的兄长们用这双刺,刺透了她的身体。 仙家法宝,蚕食了她的血肉,偏生了三分灵性。又阴差阳错,成了她自己的本命法宝。 造化弄人,尽是讽刺。 哪吒自然也看见了,捂着她的手,让尖锐的刺尖戳破了他的手指。 双刺有灵,魇足地吞噬着鲜血,武器周身光华大盛。 敖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裂缝:“你做什么......” “这里头不止有你的血,还有我的。”他凑在她耳边,温热的胸膛正抵着她的背,“你还记得么?” 她第一次用这法宝伤人,伤得不是别人,正是哪吒。 在九湾河前,光怪斑驳的幻境里。 那时端是初生意气,少年风华,从此结了情仇,生了爱恨。 哪吒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灵气渡到她指尖,顺着双刺而下,激得原本镂冰寒霜的双刺阵阵颤动,最后似落败般失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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