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乱步连声说着,翠色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濡湿了,眼里好像有一团盈盈的碎光,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下颚绷直,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江户川乱步大声地、充满不解地问道。 “大义、理想——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宁宁重要,大叔,我想问你,你回答我。” “凭什么要死的是她?” “凭什么人们就该无知的享受一切?” “凭什么——” “宁宁她就该背着骂名,被冠上□□者的名号一个人从容赴死?!” “凭什么……大叔,你告诉我啊!你不是最明白她未来期望的人吗!你不是为此答应为她保密的人吗?!” 乱步的声音接近颤抖。 少年无力又狼狈地垂下头,眼里的绿色晃了晃,像是要溢出泪水。 可他忍住了。 这个家还需要他,他不能最先倒下。 只要守住最后的机会,纵使宁宁再聪明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纵使暴风倾斜,猫猫也会守护他的避风港。 武士先生双目发怔。 他没看江户川乱步的神情,青年武士只觉得脸颊肿痛,火辣辣的温度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被言语剥开的各种名为‘愧疚’、‘自责’等无力的包装,一下子就暴露在冰冷的月光下。 是啊,凭什么呢。 他也是这样大义的其中一部分。 同样的誓言他也许下过。 凭什么最后坐收荣誉和理想的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该享受朝贺的人奔赴死亡? “……大叔。” 江户川乱步抓住福泽的袖子,骄傲的少年蜷缩般的弯下腰,低着头,用垂落的黑发挡住神情。焦躁不安到了极致,也不让眼底的水色被人看去。 “大叔,你告诉我。” ——“为什么。” ——“凭什么。” 江户川乱步在质问。 每一句不解都像一把刀子插进青年武士心里。 福泽僵直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咙干渴,无法呼吸。 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给不出答案。 乌云重新从远方飘来,遮住月亮,黑暗重新淹没街道,视线暗了下来。 但安静的夜被轰然暴起的动乱打散,远方,海岸方向,无边的重力好像连云都能拉下来,空气中燃烧着扭曲空间的黑炎,两位重力使的战斗帷幕已经拉响。 可近处却一片冷肃,两个人就站在这里,没有人说话。 时间好像唯独在他们这里静止了。 许久。 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福泽喉咙滚动,咽了咽,却只感觉了一股锥心的刺痛。 他动了动嘴唇。 发现声音嘶哑到要用力才能说出一句并不完整的话,福泽断断续续地拼凑起五十音,回答起江户川乱步的质问:“既然你想知道的话……赈早见……” “她想把港口Mafia的辉煌和平的移交给下一任,保持住城市永久的安定。但现在战争结束,港口Mafia正是顶峰时刻,一切辉煌的源头都是赈早见本人。” 他不是不想回答。 他不是不想拯救自己的朋友。 福泽眼里有泪光。 他也想看见活着的赈早见宁宁。 可是—— 他的友人已经—— “她要的安宁、繁荣、昌盛,已经完成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移交这份荣誉。但她是武装斗争起家,声望和风评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军阀僭主,在利益网的维系下,一旦港口Mafia之主赈早见宁宁因为外力受伤、死亡,牵绊在她身上的巨大脉络就会有坍塌的风险。” “她必须保证自己安全死亡。” “但同时,她还要震慑那些垂涎港口Mafia的势力。” “所以……” “……所以宁宁不会选被人杀死的方式。”江户川乱步怔怔地跟着福泽的思路,喃喃自语。 明明是一句轻松的话,几乎肯定了赈早见宁宁不会被魏尔伦杀死,可江户川乱步却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了,空无阴影包围了天才少年,他的头脑能推理出一切未尽之言。 “是。” “她不会选这种方式。” 福泽干涩地回答,肯定了江户川乱步的话。 江户川乱步说,拥有超越者级别力量的魏尔伦并不是赈早见宁宁有可能死亡的定因。魏尔伦出现在横滨的目的是来杀赈早见宁宁,但他不会成功,因为超越者的出现只是这场大戏的一环。 这场戏剧是什么? 又要出演怎样的不幸? 江户川乱步还没想出来,福泽就说道:“真正的方法她已经在执行了。” 江户川乱步骤然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答案近在眼前。 江户川乱步按死心里的退意,目光如炬地看着福泽,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句话。 福泽的声音仿佛是沉重的火焰,划破夜幕。 “赈早见的力量很强,但并非没有代价。长期、大量使用异能都会给她的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负担,而她知道这一点,她正是知道这一点。”福泽说,尾调带着隐隐约约地颤抖。 他保守的秘密太沉重了,沉重到坚毅的武士说不出口。 “所以她才就着这一点,从六年前她以代价战胜两名超越者夺走荒霸吐开始,再到劈开横滨近海……” 还没说完,江户川乱步就已经从喃喃自语陡然升调,咬着牙分析接话,声音接近呐喊:“为了武力震慑,通过大型作战层层盘剥自己的战斗力,给予各方势力最笃定的信息探查,用最‘合理’的方法暗示给予所有人最平和顺畅的心理准备。至今为止,哪怕是她的敌人也明白的一件事——” “港口Mafia之主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命不久矣。” 平静的。 死得其所的。 江户川乱步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港口Mafia总部的方向,月下大楼耸立,犹如天幕下漆黑的剪影。少年顿时浑身上下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寒意要把他拖进无底深渊里。 “让夏目漱石站到对立面控制住最容易在她死后翻脸的□□面;升任森鸥外为首领直属干部以顺位的合理性接任她的庞大帝国。” “权利下放的干部制度、和异能特务课的合作……” 江户川乱步胡乱推理着每一个环节,明明很清楚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却感觉一个字也听不懂,更不想懂。 他心口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钝痛从聪明的大脑沿着经脉一寸一寸传到心脏,尖锐的慌乱穿过耳膜,耳鸣刺痛了感官,指尖发麻好像在滴落鲜血。 这种钝痛迟滞了思考,乱步的思绪一片模糊,就像在一片空白里胡乱挥手,怎么也抓不到重点。 他抬不动脚,就像被抛进无边无际的海底深渊,全身沉进冰冷的海水里,冷到血液都凝固。 江户川乱步僵硬地问天才的自己: 宁宁这样是在做什么? 尖锐的刺痛把少年从一片慌乱和混沌里提出来,江户川乱步僵硬地看着自己的手,紧扣皮肤手掌已经用力到泛白,乍一下松开,血色才慢慢回暖,而手心的月牙痕迹已经压出了血痕。 乱步试探性的蜷曲指尖。 发现手指不听使唤,好疼。 锥心的痛。 他看向福泽,却发现福泽也在看他。 男人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江户川乱步口中任何一句推测。 这无疑是一种肯定。 肯定得少年眼眶发红,喉咙刺痛得要溢出血来。 乱步张了张嘴,吐出的声音干涩没有音节,明明喷涌而出的是不敢相信的问句,却滞涩地像是一句陈述。 “……大叔。” 少年蠕动嘴唇,天才的头脑得出结论,缓慢吐出:“她在慢性死亡,是吗?” “是。” “……或者说,是在自戕。” “从一开始就是。” 从始至终,每一个人面对的都是正在死去的赈早见宁宁。
第54章 融世界于一城,筑一城为爱人(54) 江户川乱步是个聪明孩子。 他的聪慧和远见让他总跟上赈早见宁宁的思路。 但此时此刻, 得到了最关键线索的天才少年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乱步知道宁宁会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他接触到那些危险。所以他就干脆绕过请求,自己去挑战风暴。 因为他不想看见她生命垂危。 因为他知道她志在四海。 因为—— 那是他的宁宁。 可是他现在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什么叫, 在死去? 少年垂着头,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眼神涣散, 眼睛酸涩肿胀得发痛,泪水蓄满眼底,眼里的翠色破碎得像溅落一地的玻璃, 可泪水就是不落下来。 江户川乱步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其实是因为听不懂才这样,但是,无数回流的信息拧结的答案明摆着告诉他, 江户川乱步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找不到解决办法。 他没有办法挽回这个结局。 无助的仓惶孤寂一下子裹住了乱步,让他茫然了起来。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让他不安的暴风和混乱早就消弭了,哪怕少年一个人也能很好的独立生活下去,可他就想待在避风港里,现在却得知, 避风港要倒塌了。 因为暴风已经消失。 猫猫不会再遭受风吹雨打。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 江户川乱步想转身回去, 抬脚, 却发现挪不动步子,踉跄着向前扑去, 一时之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在发黑。 摔倒的疼痛没有出现。 福泽接住了江户川乱步。 被翻出了心底最虚伪的愧疚,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总归比江户川乱步大, 阅历带来的麻木和沉稳让福泽勉强能及时反应过来,接住了年纪太轻、又突发巨变的少年人。 “江户川……” 福泽无措地缓和下语气, 喊道:“乱步。” 少年垂下的额发遮住眼睛,黑发耷拉着,拽着福泽的袖子。听见他的声音,江户川乱步猛然抬起头,像走丢后手足无措的猫猫找到了归家的希望,绿眸里还是黯淡的,眼眶红得仿佛在出血。 “之前那件事你还没回答我。”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已经哑到刺耳,他固执地问道:“宁宁让你去找夏目漱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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