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是亲王代政,若他此时只推脱说不敢逾旧矩,这种破格的刑罚要事需得等皇帝醒来亲自决断,他们自然也无法说什么。 但边关正事可就误了。 幸而郕王平素看着温和,实在是个爽快干脆有担待的性子。 真好! 王直等人止不住的欣慰。 而随着惩处弃城将领的敕令下来,作为兵部尚书于谦还是要站出来请罪的,毕竟安排将领也是其份内之职。 朱祁钰在头疼和愤怒中,听到于谦请罪还是缓和了神色道:“这与于尚书不相干的。”他的手指点在这几个官员的履历表上。 这些将领,最晚的也是五年前就上任了,那与于谦有什么相干,又不是他选调的。 难道要怪他不能未卜先知,知道这些将领是怂包狗熊? 正如在森林里无数的树木,在遇到狂风之前,没有人能看出来哪些树是外强中干。 有的看上去还枝繁叶茂呢。比如说这个带头逃跑的杨俊,之前整理屯田还像模像样,一派国家边境栋梁的架势。 难道于尚书能无缘无故就把他的官职废了。 遍视无逸殿内诸臣,朱祁钰下意识还是最信任于尚书。 毕竟比起旁人,他跟于尚书在三个月前的‘核准内府十库的军需事’上就合作过了,而且还有过一起面对王振的经历。 朱祁钰腹内叹口气:那次王恕上奏‘大明危矣’,皇兄把他也叫去听了。 加上今日这一道道奏疏,他越发明白:如今大明的北境就像是一长条腐朽的堤坝,这回叫名为也先的洪水一冲,立刻多有坍塌。 希望这也是不破不立的开端吧:那些千疮百孔的地段改补就补,该重修就要重修了。 于谦听郕王如此说,亦有些感怀,谢过郕王体谅。 朱祁钰还未松口气,就听于谦继续道:“那接下来,臣还有些兵部事要回禀。” 王直:“臣的吏部也是。”顿了顿:“不过如今兵部事重,请于尚书先言吧。” 户部王佐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沓厚度可观的军需拨款奏疏,自觉在两人后面排起了队。 朱祁钰:…… 他再次端起了茶盏,直接灌了半盏浓茶:“诸位大人说罢。”
第25章 皇帝苏醒 殿宇深阔,白日也要点灯。 宫人上来剪烛花的手虽轻,火苗还是微微跳跃,于是殿中宝座后墙壁上刻着的字迹也似乎跟着跳动起来——是周公的《无逸篇》。 通篇主旨便是:戒安逸,别闲着。 完美契合殿内的氛围。 第一日郕王代政的小常朝进行了近两个时辰。 而诸臣工散去后,内阁与几位尚书又单独留了下来,继续开小会说大事。 兴安今日光盖印都盖到快要冒烟。 这一议就到了快午时。 终于正事说的差不多了,由王直老尚书起头,准备来个众人都很关心的题外话,给大伙儿换换脑子和心情—— “殿下,不知王振和马顺的审讯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殿内立刻充满了比方才松动快活许多的氛围。 原本跟了一上午朝而略有些萎靡的金英,一听这话登时就不困了,简直是从原地弹出来。 在等到郕王殿下一句‘说与诸位听听’的吩咐后,当即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审讯过程。 从方才只剩下几位重臣起,朱祁钰就令人上了茶点。此时殿内便飘满了玫瑰金橙蜜茶的清甜香气。 几位朝臣都是端着茶边喝,边听东厂督主讲他昨夜两边跑的时间管理故事。 “……王振好生无赖,竟然通不认蛊惑陛下亲征之事!还说这件事他都不知道!若不是他,陛下怎么会在亲征线上特意选中他的家乡?” “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陛下冤了他?如此对陛下不敬,当然要上点手段。” 金英摇头恨铁不成钢:“不中用!王振竟然一点儿禁不得审讯,昨日才受了几道小刑,居然疯疯癫癫说什么陛下认识那只野猪——这都是什么癫话。” 故而金英就让手下缓缓:真疯了的人,反而就不觉得痛苦折磨了。 时日还久,让他慢慢陪着王先生吧。 王振要是在这儿,能当场吐出血来。 他一辈子说真话的时候不多,然而他说实话的时候,旁人却只把他当成疯子。 哪儿来的恶鬼这么奸诈啊,居然把御驾亲征这种锅也扣在他头上。 王振在牢里深刻怀念起他的陛下,并隐含期待——上次陛下就是病中被恶鬼附身了。这次醒过来,说不定就回来了呢! 且不说王振不切实际地想象,只说无逸殿中,金英换了马顺来说:“倒是他皮实些。”昨儿白天差点被百官们打死,但还能坚持受几道刑罚呢! “昨夜经过东厂的审问,他交代了许多罪行。” 金英顿了顿:“只是马顺做了数年锦衣卫指挥使,恶行罄竹难书。而他许多罪名又不肯认,只怕还要请苦主去牢里与他对质才是。” 这便是金英会做人之处了。 说的是冠冕堂皇,实则潜台词每位朝臣都明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到啦,有什么私人恩怨想要解决下的,抓紧这个机会快上。 论起来朝上跟这两位没有私仇的,基本上就是将来要去陪着两人坐牢的。 稍微正经一点的人,与王振之流至少都有一个‘受辱之仇’。 只见王直老尚书人如其名,一脸正直地赞同:“金督主想的很周到啊,有些罪名不与上状者对峙,只怕难以水落石出。” 不说别人,去牢里参观王振和马顺,他老人家也很感兴趣啊! 随着郕王点头允准此事,朝臣们觉得这茶点似乎更甜了,无逸殿简直变成了一场温馨甜美的茶话会。 于谦在旁问了一句:“私刑残害刘公之事,马顺可认了吗?” 提到刘球,氛围便肃穆多了。 确实,为刘球平反的事儿应当放在最头里,早些定下来才是。 金英忙道:“认了的。”说着从袖中取出公文,拿了最上面那两份呈递给郕王。 一份是昨日刘球之子刘钺连夜写就的上讼父冤书。 一份是马顺认罪画押的状子。 是张历经了六年,却依旧血气森然的讼书。 朱祁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便提朱笔,先以无罪为刘球平反,后追赠其为翰林学士。 又令在场诸公为刘球定个追封谥号。 几位尚书很快就定了下来:忠愍。 忠字不必再说,而愍,为国逢难曰愍。 这二字,实配刘公。 邝埜在旁感叹道:“其实当年刘公遇害所上的奏疏,就曾上谏朝廷整备京边官军,更提了许多诸如广屯田公盐法,多武选广求良将等良策。可惜……” 若早六年就整饬边境,也不至于九边如此摇摇欲坠。 不过换句话说,若不是三月前皇帝忽然病了,王振又抄经去了,兵部事交给了于谦缝补了三个月——现在九边可能就不是摇摇欲坠,而是直接被打穿了。 总之事已至此,追叹过去已无益处。 只能着眼来日。 该重罚以儆效尤的罚了,该加赏追赐恩荣的业已分明。 此番瓦剌来势汹汹,必不肯轻易退去。 这世上向来刀锋比讲理管用:对瓦剌来说,要能凭实力直接抢到的,凭什么要乖巧屈辱的跟大明正常贸易牛羊。 那就战吧! 从今日起,自有朝野上下戮力同心,同御边境。 * 诸重臣告退之时,朱祁钰见已然到了午时,便预备留膳。 然而众人都表示婉拒。 一来是手头事千头万绪,二来是,光禄寺提供的膳食……难吃。 很难吃,非常难吃。 本朝各种朝宴,以及官员们的工作餐都归光禄寺负责。 而光禄寺摆烂都成了传统,甚至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讽刺歌谣。 若以光禄寺的摆烂程度来说,姜离都好算个勤政的人—— 哪怕在有外邦使臣的国宴上,光禄寺都敢直接摆烂:上的肉一盘有大半盘是骨头,饭菜都是冷的!* 那平时宫宴更不用多说。 故而一般有点生活质量追求的朝臣们,都选择自行解决饮食。 朱祁钰也就不多留了:他在宗人府的时候,也是从不吃光禄寺工作餐的,都是王府里单做了给他送来。 既如此,就别留诸位大臣们‘吃苦’了。 * 姜离看着屏幕若有所思。 皇帝的膳食是单做的,光禄寺只负责采买食材,负责做菜的是尚膳监。 倒是还没有出现给皇帝上生冷骨头饭菜的情况。 但也绝对算不得好吃,看着山珍海味,实则多是千蒸百煮过一直温在火上,到了膳时就端上来。 这简直是穿越时空后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就是在吃预制菜…… 所以历代皇帝基本都是吃小厨房。 姜离随手在昏君计划里添了个整顿光禄寺: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明君是不好钟爱折腾饮食的,明君就该勤俭自持,毕竟为天子乃天下表率,挑吃拣穿怎么行呢(起码表面上不行)。 但姜离:无所畏惧。 做昏君要是连吃喝玩乐的基本盘都顾不好,也太失败了。 ** 姜离是在第四天醒过来的。 除了皇帝的身体不可能一直靠参汤吊着外,她也该醒了—— 皇帝骤然倒下,虽留下口谕让郕王代总国政,但前朝后宫都难免不安。 尤其是太后。 这几日除了来探望皇帝、为其祈福外,还不安到起了旁的心思。 郕王是年长的藩王,如何能长期手握朝政?若是起了异心,效仿太宗皇帝旧事该当如何? 到了皇帝昏迷的第三日,太后甚至降下了懿旨,请群臣议立皇长子朱见深为太子事。 按说,朱见深原是庶长子,最要紧的是年不过两岁(两岁都是虚岁,实则刚一岁半),还是个在时人看来很危险的幼苗宝宝,实在是到不了议储的时候。 毕竟一个皇子夭折,跟祭呈过宗庙的国之储君夭折,可绝对不是一回事。 孙太后烦闷的也是朱见深实在年纪太小,完全不敢抱出去长时间上朝。否则,她未必不能效仿张太皇太后旧事:皇帝幼冲只负责坐在朝堂上,实则由太后掌政。 姜离在听闻此事后,就知道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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