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路被夏冬春架着手膀子拖到翊坤宫,进门才发现,我们俩来得还不算早。 李贵人、欣贵人、敬妃都已经到了。更难得的是,华贵妃也已经上座了。 过了一会儿,毓妃和祺贵人也来了,夏冬春兴奋地连翊坤宫的茶都多喝了两杯,只恨不能手捧着个果盘嗑瓜子。 “昨夜,是怎么一回事啊?祺贵人?” 华贵妃强忍着眉间的笑意佯装严肃地发问,论装威严她还真比不过皇后。 祺贵人委屈巴巴地开始掉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起身向华贵妃行礼。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毓妃忽然起身,微微一蹲回禀道:“昨夜嫔妾在殿中喝酒,祺贵人不请自来。嫔妾让侍女银枝去回了祺贵人,没想到祺贵人身边的景泰和银枝动起手来。将殿中灯柱打翻了。火就这么烧起来了。” 众人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知道毓妃有心避重就轻。两人究竟如何起争执的部分竟然被一言带过了,大家都有些懊恼。 祺贵人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哭哭唧唧道:“嫔妾好心好意来拜见,银枝出言奚落,还说嫔妾狐媚、迷惑了皇上!” 毓妃一言不发,只是岿然不动,像是一只仙鹤高傲地扬着脑袋。 “是,景泰是不小心推了银枝,可若不是毓妃娘娘在殿中挂着那许多丝绸帘帐,飘起来如鬼影一般。寝殿还放了那么多酒,怎会一下子烧起来不可收拾!原只是个意外,嫔妾纵然有错,没有约束好宫人;可毓妃娘娘陈设实在不妥,将宫室搞得像是青楼瓦舍一般,这才易燃烧了起来。” 瓜尔佳文鸳的精明只持续了一个月,刚得宠就飘起来了。在承乾宫夺了几回毓妃的恩宠,就以为自己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华贵妃看她们俩这各有缘故的,正中下怀,“祺贵人身边的景泰,无事生非,杖责二十。毓妃身边的银枝,口无遮拦,掌嘴二十。毓妃和祺贵人,各自禁足一个月,以儆效尤!承乾宫修缮宫室的银钱,从你们二人的月例里扣除!” 众妃嫔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得把一年的宫份给搭进去?这么费钱的斗法第一次见。 我意味深长地看向毓妃,心想:只怕这火是她激祺贵人烧起来的。 她那人喜静,偏生遇上这么个聒噪的人,干脆借她的手整一出,也好图个清净,不仅避了瓜尔佳氏还避了皇上,一箭双雕。 * 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年下,太后的病终于好转了些。 虽说仍旧在吃药,但如今好歹是能坐起来了。我知道太后的病可轻可重,皇上若有意放任,太后一病不起也是常事,如今这情势便是皇上有意留着太后。 腊月初八,众嫔妃照例去寿康宫请安,难得的是,皇上下朝也过来了。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皇上屈膝行礼后坐在上头座上,同太后一道看着底下的嫔妃请安问候。 太后和皇上有些疏远,母子俩虽然挨着坐在一起,但是皇上手捏着佛珠泰然自若,双腿一岔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太后却裹着狐皮大氅有些束手束脚,双手交叠在膝上十分局促。 太后身边的太监喊道:“华贵妃给太后请安!” “祝太后凤体安泰,福泽万年。” 华贵妃千娇百媚地请安,笑容明媚灿烂,皇上看着亦满意地微微颔首。 “咳咳......华贵妃如今治理六宫还好吗?” 太后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语气里都是对年世兰的关怀,我忽然明白宜修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是跟谁学的了。 华贵妃听到太后关心,笑盈盈地答道:“有惠妃与敬妃协理,一切都好。” “你还这么年轻,也是时候给皇帝添个小皇子,好和胧月公主作伴啊。” 太后笑眯眯地说完,华贵妃的身子突然顿了一下。 年世兰被戳到痛处了。这几乎在提醒她,胧月并非她亲生,她终究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掩藏不住声音里的颤抖,笑着答道:“谢太后吉言,臣妾定会好好调理身子,来日给皇上生个健健康康的阿哥。” “敬妃、惠妃、毓妃给太后请安!”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天高。” 太后看向站在前面的惠妃与敬妃,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敬妃和惠妃协助华贵妃辛苦了,望你们恪尽己责,安守后宫。” 惠妃和敬妃恭恭敬敬再行大礼,“臣妾谨记在心。” 一轮一轮请安结束了,众嫔妃都候在殿内,等着太后发话让大家散去。但是太后却当着众人面看向皇上。 “皇帝啊,这祺贵人是功臣之女,可别太冷落了。” 我的余光悄悄瞥向毓妃,太后这是在点皇上纵容祺贵人欺负毓妃,让华贵妃趁机将两人禁足。言外之意:毓妃受些冷落也就罢了,毕竟是亲眷。瓜尔佳氏是功臣新秀,前朝会因此心生怨言。皇上若想对年羹尧下手,不该如此纵容华贵妃坐收渔翁之利。 皇上也扯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笑脸虎模样,感慨道:“后妃嫔御皆有父兄亲眷在朝中效力,朕会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我低头思忖:皇上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他不会过分宠眷功臣之女,也不会有意冷落年世兰让年羹尧起疑。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像个老母亲耐心地恭维道:“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皇帝自然能够处理得当、应对得宜。” 嗯?太后提醒皇上前朝后宫休戚相关,不要妄图切断? 皇上听到太后这么说比刚刚更加高兴,像是抓住了太后的把柄一样,装作乖顺的样子。 “儿子谨记皇额娘教诲。只是皇额娘久在后宫之中,已不能知前朝诸臣的心思,又何来前朝后宫瓜葛牵连之说呢?” 众妃嫔战战兢兢,这些话他们母子俩分明可以私下里说,如今摆到台面上,不就是说给大家听的吗? “哀家眼见朝中重臣为先帝与你殚精竭虑......” 皇上猝不及防地打断,“皇额娘不是常说,后妃不得干政吗?”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心想:刚刚太后关心则乱,为了隆科多,说错话得罪皇上了。 “前朝的事皇额娘无需担心,皇额娘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朕先回养心殿了,有空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皇上起身,袍子抖得直响,像是心有怨气,扬长而去。 “政事繁忙,皇帝也要当心身子啊,咳咳咳咳......” 太后看着皇上的背影,眉头紧蹙,关心的话语还没说完,皇上已经走出了殿门。
第168章 祸起 怡性轩。 从寿康宫请安回来,夏冬春就忧心忡忡的,也没回乐道堂,径直跟我回了怡性轩。 “陵容,皇上是什么意思?” 我轻叹了一口气,真是羡慕她这听不懂意思的样子,我听懂了直害怕,她这个没听懂的倒是挺自在的。 皇上有心处理年羹尧,这话八成是说给华贵妃听的,只不过按照年世兰那个性子,估计和夏冬春应该是一样懵。 “我感觉皇上有别的意思,但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皇上是不是不喜欢太后啊?” 我舒了一口气对着她微微颔首,“你能看懂这一点就够了。皇上就想让你明白这一点,有事儿没事儿就别到太后跟前去了,免得惹皇上不快,懂?” “可是太后是皇上的额娘诶......” “......” 我抿嘴一笑不再说话,夏冬春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副“她虽然不懂但会照办”的模样。 * 前朝年羹尧屡遭弹劾,华贵妃为了帮衬哥哥,不得不缩起脑袋做人,冬日里没有像去年那样摆宴,也没有邀请众妃听戏摆阔。 翊坤宫。 “胧月,和姐姐玩儿去吧。” 胧月日渐长大,一岁多的小脸已经显露出甄嬛的模样,清秀可爱。她极喜欢温宜,每每襄嫔带着温宜公主来翊坤宫,她都乐得直拍手。 “姐姐,姐姐!” 华贵妃看到胧月坐在地上伸出小小的臂膀要捞正在乱跑的温宜,忍不住对着曹琴默笑道:“胧月这孩子,额娘还不会叫,倒是先会叫姐姐了。” 难得看到华贵妃如此高兴,我也跟着附和道:“是呀,七阿哥也喜欢温宜,整日里闹腾着要去找姐姐。” 华贵妃叉起一块蜜饯一边吃一边问道:“萱嫔怎么没把七阿哥带来,本宫也有日子没见那孩子了,他只比胧月小两个月,正是最好的玩伴呢。” “七阿哥怕冷年纪又小,臣妾就没有带他出来。” 看着两个小丫头在跟前玩手绢,玩木马,我心里忽然觉得有一阵暖意,却在迎面望向华贵妃那张堆满笑容的脸时骤然消失。 年羹尧的事,很棘手。毁去年家,却保年世兰,难度很大。 周宁海突然进来,拖着一条腿走到华贵妃身边耳语了几句,吓得她立刻站起来。 “什么!” 华贵妃眼中瞬间涌出泪花,整个人担心到颤抖,转向襄嫔,“甄远道弹劾哥哥的家奴魏之耀,说他声势煊赫,仗势欺人。还有瓜尔佳鄂敏,弹劾哥哥挟川北总督王允吉之子为人质,命他于军前效力。这不是笑话吗!哥哥那是抬举他,才肯让他儿子跟在身边打仗,否则这军功还能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他头上啊!” 皇上忌惮年羹尧,哪里顾得上事实如何?更不用说年羹尧掌管军权多年,皇上早就有意收回了。 襄嫔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哄道:“娘娘,前些日子皇上对太后说的话,您忘了吗?皇上不准前朝和后宫瓜葛着,娘娘此时情急为年大将军求情,岂不是火上浇油?” 华贵妃镇定了一些,踉跄地坐回椅子上,忍住慌乱严肃道:“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襄嫔继续安慰道:“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娘娘何不先探探虚实,看看弹劾之事究竟有几分真假,也好以作应对。如今咱们对外头的事懵然不知,贸然求情只会引火烧身。若是连娘娘都牵连进去,还如何为大将军说话呢?” “是,周宁海你去打听打听,魏之耀是怎么一回事。” 华贵妃连忙听劝地点头,手却抓着梨木把手死死不敢松开。 “嗻。” “娘娘,这些日子娘娘要多顺着皇上些,千万不要急着给大将军求情。娘娘是将军和家中子侄女眷唯一的指望,定要稳住自身,以期皇上爱屋及乌、念及旧情。” 曹琴默这段说辞虽有让华贵妃明哲保身之嫌,说的却也实在。曾经年世兰仰仗父兄在宫中耀武扬威,如今也到了她成为全家人指望与靠山的时候了。 “本宫就是怕皇上再也不宠爱本宫和哥哥了。” 华贵妃一时委屈和畏惧一道涌上心头,难过地眼泪直涌上眼眶。 “额娘......抱、抱......” 胧月看见华贵妃伤心,忽然张着臂膀想要抱抱她,可她还不会走路,坐在地毯上急得小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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