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这姑子是个坏心眼,前世没少磋磨甄嬛,想来这一世也是害怕皇上追问起来的,不禁低头一笑。 我平生最恨拜高踩低之人,瞧见这种人害怕畏缩,心里也是痛快的。 皇上倒是不骄矜,即便是寺里的粗茶也蹙着眉忍着喝了。 “宫里来的莞嫔现下何处?” 我瞧见苏培盛身子微微一抬,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与我悄然相接,我们俩一副“就知道是如此”的样子,近乎同时一笑。 静岸师太答道:“回皇上话,现下莞嫔因病已搬至凌云峰的禅房住着。” 皇上脸上略显愠色,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怒道:“去年此时,便说莞嫔病了,如今还病着?” 静岸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推脱道:“莞嫔应该......应该已经见好了。” 住持越是害怕,皇上越是恼怒,质问道:“岂有此理?什么叫应该?你是住持,难道连这都不清楚?” 静岸和静白两人吓得忙跪下行礼,两个人慌张地面面相觑,似乎连词儿都没对过,也没想到皇上年年来都盯着莞嫔的事追问个不休。 我看出了皇上舟车劳顿一日,既疲乏又烦躁,现在敷衍他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赶紧起身帮着两个姑子说道:“莞姐姐最喜清净,怕是僧尼们为免打扰才少过问。” 皇上却一副决心追究的模样,一点儿不给我面子,继续叱问道:“你们倒说说!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就病了这么久呢!” 我低头不想说话,即便我不喜甄嬛,皇上这话也过于凉薄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那可是生下公主三天就离宫的甄嬛,伤心绝望几乎要寻死。这原来就是皇上口中的好好的?只要他想推卸责任,任谁都得接着这口黑锅。 静岸尴尬地看向静白,静白则是抬起头搬弄起自己那灵巧的口舌来。 “皇上恕罪,莞嫔来到小寺静修佛法,是小寺上下的无上荣耀。” 住持不说话反而在一旁一边颔首一边“是是是”的附和,两人的尊卑上下像是颠倒过来了一般。 “小寺上下无人不尊她敬她,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只是莞嫔心怀大慈大仁之心,不愿叨扰旁人,事事皆要亲力亲为,还自请为寺里的老弱姑子浣洗衣物,砍柴挑水。” 皇上似乎陷入了沉思,脸上神情严肃看着静岸依旧在那儿附和着“是是是”。 “莞嫔身子本来不好,一日不堪风寒便病倒了。” 皇上听罢静白的话,感触颇深,缓缓叹了一口气,“她竟浣洗衣物,砍柴挑水?” 我错愕地看向皇上,这不是皇上头次来甘露寺时,和甄嬛置气特地吩咐了说要她干粗活,践行佛法所说“众生平等”的吗?他自个儿给忘了? 皇上如今这痛心的模样是演给谁看呢?甄嬛的苦不说十分,至少八九分是他给的吧? “莞嫔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皇上正在为甄嬛心疼,代他向静白发问。 静白见皇上不过问反而松了一口气,笑着回答:“自打莞嫔病了以后,小寺独独辟了禅房让她安心休养,想来如今应已大好了。” 皇上抬眼看向我,我亦微笑着看向皇上。 “皇上,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再上山吧?皇上劳累了一天,合该好好休息。” 静白也忙跟着附和我道:“是啊是啊。小寺准备了禅房给皇上和娘娘,山路本就难行,天色一黑更是不便。” 皇上认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 * 夜晚。侍奉皇上睡下后,我走出禅房。 “苏公公,皇上睡得不安生,晚上可要多照应着些。” 我走到院子里,这寺里的穿堂风颇为寒凉。弯月之下,前路一片漆黑,只有身旁的宝鹬为我提着灯笼陪我返回禅房。 “方德海回来了吗?” “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方公公亲自去凌云峰禅房查看的,说是无人在住,已经空置许久了。” 这我就放心了,甄嬛走了,是真的走了。皇上能见到的也只是一间空空的禅房。 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抓住宝鹬的手腕,“脚印。” 这些日子一直下雪,若是无人到访,不可能留下脚印。方德海确认了是好,但这不就留下了宫中人到访的痕迹? 宝鹬也惊得张大嘴巴,立刻告罪道:“奴婢失察,这就让方公公带上一筐雪去盖住脚印!” 夜深了,离天亮只剩几个时辰,脚印再怎么盖也会留下破绽。 “让方德海带着小太监们去扫尽明日登山路上的积雪,为皇上开路。” 宝鹬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从她手中接过灯笼,推她赶紧去办事。 希望皇上不要起疑,希望皇上是念着我在意他之心,希望明天一切顺利,皇上能够彻底放下甄嬛这个执念,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着她念着她,只当她死了。 天色微明,我瞧着窗外显出光亮便起身洗漱准备去皇上那儿准备侍奉。 “娘娘,路上积雪已尽,今日皇上和娘娘可以坐轿上山。” 我松了一口气,对着前来回禀的宝鹬露出一个微笑。
第216章 死遁 阳光洒在晶莹的白雪上,枝叶上的雪水滴滴答答,像是水帘一样清雅好看。 我候在禅房外,等着和苏培盛一起进去侍奉皇上洗漱穿戴。 他起身后眯着眼站着,苏培盛为他穿衣服,我为他戴朝珠,香囊酚袋共有五个,左三右二,每一个都是后妃的心意。 “臣妾一早吩咐了人去扫尽上山路上的积雪。今日上凌云峰,皇上就不必坐马车了。” 皇上突然睁开眼,抬手捏住我的肩膀,笑道:“容儿最心细,做事周到体面。” 我从小厦子手中接过漱口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皇上,他一边漱口一边看着我,眼神里的笑意是难得的温暖。 我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从前事事迎合他的宜修了。想到最后一次见宜修时她那癫狂哭泣的模样,我不由后怕:幸好我只要金银,所求无他。 早上陪皇上用了新鲜的清粥小菜,寺庙里腌的脆笋和生姜丝难得爽口,皇上吃了好些心情大好。 阳光正好,我与皇上入了暖轿,仪仗悠悠往凌云峰上而去。 路上积雪虽然已经扫尽,但是地面冻得难行,轿夫们为怕颠簸走得比往日更慢些。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凌云峰禅房下,最后三百阶则需要皇上亲自拾阶而上。 皇上的手搭在苏培盛腕上,看向那回转几圈的三百级阶梯,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恐怕已经很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若是知道自己上去扑个空,估计心情会更加糟糕。 皇上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始跟着静岸和静白两人往上走,一路十分沉默,我跟在他后面穿着花盆底上去倒是觉得没有太吃力。 到底是我在宫中四处结交惯了,若是行走的步数能计量一下,没准儿我是整个后宫的魁首。 两百步转至内院平台,皇上累得直大喘气,站定后久久没有再往上。 他看向那不远处的禅房,最终舒了一口气依旧往上爬,没两步就踉跄地差点儿摔倒,吓得苏培盛和小厦子连忙扶着。他走得左摇右晃,像是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气绝身亡了一般。 皇上好不容易走到最高处的禅房前,似有些许近乡情更怯之意,站在禅房门口若有所思。 我微笑着在后面看着他,对已知的结果极为自信。 皇上打开禅房的门独自踏入其中,里面一丝动静全无,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暴怒之声。 “莞嫔现下何处?不是说在这儿养病吗?人呢!” 我佯装担忧地赶紧凑上去,跟着苏培盛一块儿进入禅房,这儿收拾得虽然干净,但隐约还是能瞧出一直有人居住的迹象。 桌上摆着一面梳妆的小圆镜,床榻上还放着一些临摹的字帖,还有一些解闷的书籍。 我注意到的东西皇上也注意到了,他缓步走到床榻前,拿起枕边一张发黄的纸。 “陌上花又开,盼君缓缓归。” 纸下还有一枚同心结,皇上看着竟然有些眼眶湿润,将纸贴在胸前。 我一愣,心想:皇上不会以为这句话是写给他的吧?难道他还以为甄嬛在此思念着他,盼着他来看她? 见他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深情里,我凑上前去,“皇上,此处看起来久无人住,只怕是莞姐姐已经不在这儿了?” 我想引导皇上去发现甄嬛之死,他恍惚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叹息一声。 “来人,给朕查,莞嫔身在何处!” 苏培盛觉察出了皇上的气恼和焦急,立刻躬着身子派人去周边搜查。 静岸和静白站得远远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过了一会儿,皇上想起了她们二人,指着静岸道:“不是说莞嫔在禅房养病吗?人上哪儿去了?” 静岸和静白两人哆哆嗦嗦地跪下,一边叩头行礼,一边告罪说自己无知。 我则是站在一旁安慰皇上道:“兴许莞姐姐只是出门去了。毕竟姐姐在这儿凡事要亲力亲为,砍柴挑水都得自己去做,进山采些野果野菜也未可知啊。” 甄嬛一人独居凌云峰,此事太过蹊跷了。若无人照顾帮衬,她烧水的柴、水缸里的水、饮食的米面菜果,都要从哪儿来呢? 皇上坐着轿子尚且需要一个时辰才能上来,甄嬛一个弱女子和流朱在这山中,要怎样生活一年之久?难不成这山里的野兽也都避开她们从不上门吗? “皇上别担心,莞姐姐在这儿似乎过得还不错呢。您看这些解闷的书……” 我拿起床头箱笼上的书递给皇上,以皇上的心思,再怎么心盲也该知道这凌云峰禅房曾有过第三人到访了。 果然,皇上拿着书翻了几下,神色变得凝重,他一言不发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一个时辰之后,苏培盛前来通报,一边扶着帽子一边持着浮尘小跑进来。 “皇上,山坡下发现了一具女尸,身着甘露寺的僧衣,只是不知......” 皇上一惊,“腾”的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住,我赶紧扶住皇上忧心道:“皇上,只是一具女尸......” 皇上突然将手中的书掷在地上,笃定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和苏培盛对视一眼,面对他这不愿接受现实的模样显露出些许无奈。 苏培盛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劝说皇上两句,没想到皇上像是提前知道他要说什么安抚之词,继续厉声道:“给朕查!凌云峰,方圆百里!朕就不信找不到莞嫔!” 让他最后挣扎一下吧,挣扎结束也就死心了,我这一劳永逸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 陪着皇上下山回到甘露寺,他忽然正派了许多,今夜也不必我侍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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