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一口气,年世兰慌忙走道门口,只见曹贵人匆忙赶来,她神色不安,想来也是知道莞嫔出事了。 “娘娘,您还是换件衣裳吧?” 年世兰听了曹琴默的话看向自身,她穿着金色绣雀鸟的华丽宫装,看上去大气又贵重。 “本宫为什么要换衣裳?” 年世兰有些委屈,死死盯着曹琴默,有些不服气。 “莞嫔骤然早产,现下里头情形谁也不知,万一孩子有失,她栽到娘娘头上,娘娘要如何说清呢?” 年世兰一愣,咬紧后槽牙只觉得可笑,“本宫好生待她,事无巨细,如今穿件衣裳还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吗!” “娘娘如何真的要紧吗?要紧的是皇上怎么看。娘娘若还在意以后和皇上的恩情......” 她年世兰在皇上心里就不要紧吗? 皇上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莞嫔的一面之词吗? 她和皇上的恩情,居然需要系在一件衣服上吗? 看到曹琴默挡在门口卑微低头,年世兰知道,今天不脱下这身金丝织就的华服,她是离不了翊坤宫了。 年世兰恼得眼眶红了,最终还是气势汹汹地去了里间换衣服。 见到颂芝将她头上黄金的装饰一一摘下,换成素雅的绢花,年世兰偷瞄着镜子里装饰寡淡的自己,忽然觉得卑微。 从前,她从不必担心皇上偏心旁人,皇上永远是向着她的。 如今有甄嬛在,皇上就再也不宠爱她了,她也没了那份被偏爱的自信。 赶到碎玉轩时,帷帐里传来甄嬛痛苦生子的呻吟。 年世兰眉头紧蹙,害怕地向里张望。 “皇上,莞嫔的胎相一向安好,这是怎么了?” 皇上也是眉头紧锁,看到她的一瞬,才略略松了松表情,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眼,略显安抚地说道:“莞嫔自己不慎,和你无关。” 说罢,皇上对着年世兰指了指一旁搁了软垫的座椅,示意她先坐下。 年世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看向不远处的曹琴默,心里暗暗的有些佩服。 曹琴默一向没有恩宠的,却把皇上算得如此透彻。 妇人生孩子惊心动魄,年世兰如坐针毡地忧心了一个多时辰,方听得里头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总算,生下来了。 年世兰抚了抚胸脯,想着这下她算是功德圆满,终于可以把莞嫔这尊大佛请走了。 皇上一听是位公主,眉开眼笑地冲到帐内去看莞嫔。 年世兰看着他那轻快的脚步,愉悦的背影,心里却止不住地伤感。 若她和皇上的孩子生下来,皇上会像现在这样高兴吗? 年世兰停在原地没有动,缓缓回过神来才跟了进去,正听到皇上说:“朕已经决定下旨封你为妃。” 封妃吗? 年世兰惊愕地看了莞嫔一眼,她虚弱不堪,惹人爱怜,也难怪皇上又对她既往不咎。她忍不住翻眼看向旁处,不想看他们在自己面前上演一番痴男怨女的恩爱戏码。 “臣妾失德,不敢忝居妃位。” 年世兰一惊,忍不住笑了一下。 连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在嘲笑皇上的恩宠错付,还是在嘲笑甄嬛的高傲倔强。 “嬛嬛,你若肯,你还是朕的宠妃,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 年世兰难以置信地蹙眉看向皇上,无法相信他竟然能够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 对她,从来没有。 年世兰想要质问皇上,却被曹琴默拉住了衣袖,她缓缓回过神来,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的心早就拴在甄嬛身上了。 最终,甄嬛还是不愿低头,强撑着拒绝了皇上让她在宫中修行的提议,还向皇上恳求将公主交由她来抚养。 甄嬛要离开这个明明让她深爱的男人吗? 家世、钱财、权势、恩宠甚至女儿,统统都可以抛下吗? 年世兰盯着甄嬛,恍然发现甄嬛也看向她,眼神里是一种怜惜与悲悯。 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失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那个最终低下头接受皇上抚慰的女子,那个放过了齐月宾接受权势与恩宠的女子。 原来,骄傲的年世兰早就死了。 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在了原谅皇上的那一天。 * 甄嬛离宫后,平淡的日子没过多久,朝中弹劾哥哥奏折接踵而至。 贪财冷酷、独断专行......各式各样的脏水尽朝着哥哥身上泼去。 年世兰听从安陵容的建议,发了一折戏文去西北,劝哥哥自省认错,以求宽恕。 又听从曹琴默的建议,亲自到养心殿来替一家老小求情,示弱以期皇上心软。 养心殿。 黑色的地砖锃光瓦亮,年世兰看着紧闭的大门,目光里是豁出一切的恳切。 “皇上!臣妾年世兰求见皇上!” 里头全无动静,苏培盛也同情地对她摇了摇头。 “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 年世兰顿了顿,唱起了小时候在戏园里听过多次的那一出虞姬。她恍然想起了和皇上初遇的那一日,她笑王宝钏傻,笑薛平贵薄情,却不想自己成了那个傻子。 “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经几星霜。何年遂得还乡愿,兵气消为日月光。” 十三年了,她侍奉皇上身边十三年,也离开父母兄长十三年,从王府斗到紫禁城,和皇上的女人们不死不休地缠斗多年,都成了笑话。 “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 年世兰唱到此处,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起了自己和父母兄长在家中其乐融融用膳的光景,也想起了哥哥教她舞剑、教她骑马时,自己的快乐与肆意。 这些东西,竟然恍若前世,成了上辈子的记忆一般。 “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 年世兰一边唱一边哭,这十三年的岁月,仿佛一帘幽梦,如今终是该醒了。 “苏培盛,让华贵妃进来吧。” 年世兰听到里头皇上的声音,哀婉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拂去眼角的泪,拾起裙摆,扬着头缓缓走到养心殿里。 她按照曹琴默教的话向皇上求情,只见皇上神色缓和,甚至有愧疚怜惜之态,心中不禁安定了下来。 曹安二人,不愧为她身边最忠心之人,筹谋得当,救年家于水火。 年世兰志得意满,对着皇上再拜,看到他脸上震动又感怀的模样,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年大将军与川陕总督岳钟琪将军在渡口含泪诀别后,自刎于长亭了。” 年世兰看向身后的扑在地上的苏培盛,忽然心如刀绞,一口气喘不上来,直直晕死过去。 * 假的。 都是假的。 在翊坤宫醒来后,年世兰声嘶力竭地想要向皇上要个说法,但得到的结果是:假的。 十三年。 都是一个精心为年家编织的圈套。 从她入府的那一天起,皇上就打上了骁勇善战的哥哥的主意,她不过是捏在手里的人质。 年家早在皇上筹谋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哥哥身死。年富问斩。男子凡十五以上皆戍极边。 不仅仅是她,连整个年家都被皇上算计了。 年世兰绝望地赶走了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安陵容和曹琴默,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这空荡荡的宫殿。 呆坐了好久,好久,久到年世兰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雕像,眼泪都哭干了。 “娘娘,娘娘......” 颂芝一边喊着年世兰,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她心疼极了,她的大小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没遭过这样的罪。 年世兰不忍再惹颂芝担心,躺在床上侧身向里,静静地流泪,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在绣着比翼齐飞的大红色枕巾上。 “本宫饿了,你让小厨房煮碗粥来吧。” 两人在一起,不过是一道触动愁肠,哭得没完没了,年世兰不想颂芝陪着她伤心,也不想自己这懦弱的模样被她看去。 睡醒了便流泪,哭累了便睡,如此两日后,年世兰醒来时,看见端妃神采奕奕地走进她殿中。 好啊。 落井下石是吧。 年家稍见落魄,齐月宾就上赶着来踩两脚了。 年世兰忍着胸口的怒意起身来,却看见安陵容和曹琴默一道在桌上摆上餐食。 叛徒。 她冷笑一声,忽然知道自己在怎样一个层层密密织就的蜘蛛网里,曹安二人居然是替齐月宾那个贱人筹谋。 “呵呵。” 定睛瞧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她注意到一柄龙凤彩珠酒壶,那东西是宫中下毒的玩意儿,早在她入王府前,母亲就悄悄教她辨识过这下作的东西。 没想到,居然也有用到她身上的一天。 年世兰抬头看了一眼寝殿的上方,那琉璃彩绘的灯盏漂亮得像是梦中的器具,可惜,今日过后,再也看不见了。 她拢了拢衣服,仍旧拿出贵妃的气势,霸气豪迈地从床榻上下来,从容地走到桌前坐下。 从前,都是她和皇上一起在这儿用膳,桌上汇聚过五湖四海的美食,天南海北的珍馐,如今想来只有满满的悔恨与懊恼。 “本宫真是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你,以致今日潦倒窘迫,被你这个贱人耻笑!” 年世兰看到端妃那泰然自若、淡泊名利的脸就想上去撕了她,两个人很快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肯放过,字字朝着对方的心窝肺管子戳去。 “如果我真是罪大恶极,皇上又岂会留我苟活至今?” 端妃的质问忽然让年世兰恍惚了一瞬,她不敢想下去,她起身想要逃跑,却被凳子绊住了步伐,差一点摔倒在地。 年世兰捏着桌角瘫坐在凳子上,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不信。 虎毒不食子啊。 那是她的希望,她的珍宝,她爱皇上多年的证明啊。 “不可能,我不信,我死都不会相信......” 年世兰噙着泪水,手又一次不自觉地捂住小腹,落胎那一日的疼痛,好像从未褪去。 “那碗安胎药是你端给我的!” “下药打下我孩子的人就是你!” 端妃气定神闲,俨然一副诛心让年世兰求死的架势,傲然答道:“那碗安胎药,我不过是替皇上担了虚名罢了。你灌了我再多的红花,也换不回你的孩子。” 齐月宾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年世兰的心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刀子又抽身离去。 一个巨大窟窿眼里汩汩地淌出鲜血,年世兰想要捂住那洞,却好像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地流干。 “为什么......为什么!” 年世兰仰天长叹,眼泪顺着两颊流向耳后,连喘息都变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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