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在黑暗中一笑,却在月光之中瞥见了皇上忽然睁开的眼睛里的寒意。 甄嬛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到了另一边,倚阑观赏月光下摇曳的荷花。 “贵人,喜欢荷花?” “我喜欢荷花的佛性,温和如慈母。” “本王亦是,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轩内念珠的声音停止了,我注意到皇上手中的佛珠不再转动,恐怕是因为“赏花”故事也发生在了他们二人之间。不论杏花还是荷花,在皇上眼中是一样的。 甄嬛虽无逾矩,但在皇上眼中,他已不是她眼中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这才是最要命的。 “似乎男子会更偏爱松竹一些。” “松竹刚劲却不知过刚易折。” 我撇嘴一笑,还真没从果郡王身上看到他的“出淤泥而不染”、“知道过刚易折”,他这行为举止,和他喜欢的荷花到底哪里相似?恐怕只是为了顺着甄嬛的话,随口一说吧。 眼前的是他的新嫂,是皇上的女人,他是不该染的已染,不该刚的已刚。若是懂得时时刻刻卑躬屈膝、谨遵礼法,便不会和甄嬛说这些话了。 果郡王并未和甄嬛保持距离,反而走到了甄嬛的同一边凭栏远眺。流朱也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 “仿佛有杜若的气味,只是不该是这个季节所有。” 我低下头,笑意更深,甄嬛她逾矩了,她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都不至于说出这句话。除非她是有意和王爷聊下去。 “贵人好灵的鼻子,是小王所有。” “杜若是有情的花,难道王爷有意中人了?” 窗外的平台陷入了沉默,我却听见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着怒气。 果郡王没有继续和甄嬛聊意中人的话题,而是调转话锋叹道:“月光如银,良辰美景真是难得。” “良辰美景奈何天,王爷也读《牡丹亭》?” 我读书虽少,也知道《牡丹亭》的戏本子说的是痴男怨女的情爱之事,不知为何甄嬛偏偏要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是炫耀才情,还是故作亲近? “小王最中意这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果真情之一字,若问情由,难寻难觅。” “世间情爱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王爷有幸可寻一往情深之人,我与皇上朝夕相对......但愿也有此情。” 甄嬛还真是用这一句救了自己一命。若非如此,她与果郡王的闲聊便成了暧昧。可即便如此,这些话足以惹皇上不快,皇上必然吃味。 突然皇上将腿放了下来,一甩手上的珠串,威严地起身,我忙扶着他,陪他一道走到门口。 苏培盛乖觉地开门,一时间灯笼一个个亮起,灯火交织,显出一派肃杀之气。 “小主!小主!” 放风的流朱注意到从石阶下忽然亮起来的灯火,赶忙提醒甄嬛。我则是陪着皇上一路款款而上。 “皇上吉祥。” 果郡王大步流星上前,先一步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紧随其后,战战兢兢地上前对皇上行礼。 “你有孕,免礼吧。” 皇上的语气之中毫无爱怜,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甄嬛站起来,眼神却悄悄瞥向我,试探着问道:“怎么不见眉姐姐,她约了臣妾来此赏月,现下还没有来......” 我知道,这个谎皇上是留着我来圆的,于是微笑着说道:“眉姐姐突然身体不适来不了了。让我来陪姐姐,没成想路上遇见了皇上,便与皇上一起来了。” 皇上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忽然拉起我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竟然这样的巧......” 甄嬛打量着皇上的神情,似乎已经从皇上面带愠色的脸上察觉出了端倪。 “十七弟,可有心仪的女子了?” 皇上忽略了甄嬛,另一只手抓住果郡王的臂膀,面上笑呵呵的拉着我二人一同到阑干旁。甄嬛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比以往都更加谨慎,不复刚刚意气风发之态。 我微笑着看向果郡王,眼神意味深长。这可是一道送命题,若是他说有,皇上必要问个清清楚楚替他指婚。若是他说没有,皇上更是要给他塞个女人,让他不能再这么无拘无束。 “臣弟有一心爱之人,只是,臣弟与她已经不可能了。” 忽然间,气氛沉默,皇上的笑意僵住了,我也微微胆寒,一旁的甄嬛恐怕也要吓得腿软。 “你是朕的十七弟,有什么不可能!你说!是哪家的闺秀!只要你想,朕都赐给你做福晋!” 果郡王突然跪下告罪道:“皇兄抬爱,臣弟还不想娶亲!” 岚镜舫里一片静谧,气氛再一次陷入尴尬,皇上突然“呵呵”地笑起来,看着果郡王笑道:“你也到年纪了,若不给你指门好亲事,只怕宗亲们议论朕不顾手足,枉顾友悌。” “皇上!” 果郡王跪在地上仍旧作揖不起,只是皇上圣意已决,哪里容得了他动摇更改。 “沛国公家的小姐孟静娴,温柔可人,知书达理,就赐给你当个侧福晋吧!沛国公孟家三朝元老,与你也算是匹配得上!” 皇上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果郡王仍旧不依不饶,跪在皇上身后不肯起身。 “皇上!” 听到果郡王仍旧在喊他,皇上才悠悠回头,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是先帝的儿子,朕的手足,大清的皇子,你有你的位置、你的职责。这个亲必须成,这个人必须娶。朕又没有逼你与她举案齐眉,你好吃好喝得养着难道不成吗?” 说罢,皇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跟在他的身旁,甄嬛紧随其后。 只留下果郡王一人,还傻傻地跪在石板砖上没有起身。
第80章 嫌隙成沟壑 我陪着皇上回万方安和,甄嬛在后面跟着。 坐在辇轿上的皇上,一边是我伴驾随行,一边是甄嬛伴驾随行。 “你有着身孕不必跟着了,回去吧。” 皇上语气中的冷漠寒若冰霜,他的气恼也显而易见,甄嬛却尴尬地蹲下行礼,“请皇上恕罪。” 辇轿停了,后头是皇上的仪仗,一众奴才跟着全部都停了下来。 “朕说了,你有孕不必行此大礼。” 皇上的语气比之刚刚的冷漠又多了几分烦躁与恼怒,她一再仗着有身孕这样卑怯地引人爱怜,实则是以弱凌强、借众目睽睽让皇上不得不放弃追究她。 若是对华妃,华妃肯定无法反击只有吃瘪的份儿,可这是皇上,他狠心起来一个小小贵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动声色,只是观察着甄嬛要如何应对。 “臣妾刚刚与果郡王只是偶遇。” “朕知道。你就这些想说的吗?” 皇上恼怒的是甄嬛与果郡王私下品诗赏花,就如同当初他们二人一同品箫赏花。可甄嬛却巧妙地偷换概念,仿佛皇上是因为他们二人私下相见才生气的。 “臣妾与果郡王相谈,处处谨慎,不敢逾矩。” 皇上坐在辇轿上歪过头看向仍旧蹲在地上的甄嬛,高傲地说道:“朕亲眼所见,你并无逾矩。所以,你何罪之有?” 甄嬛虽已与皇上解释过《杏花天影》的风声如何走漏,却不知皇后已经抓住了她的命门,在皇上面前明晃晃告了一状,她没法儿解释当日如何对皇上有情,此事就过不去。她更不知,连今天这场藕花深处的相遇也是皇上故意安排来试探她的,与其听她辩解不如亲眼所见。 “臣妾......” 甄嬛还在犹豫措辞,可皇上亲眼所见,已经心中了然,直接打断道:“流朱,扶你家小主起来,好好地送她回去吧。” 苏培盛见皇上没心情听甄嬛解释,一挥拂尘喊出一句“起驾!” 甄嬛仍旧蹲在地上行礼恭送皇上,可她这出戏皇上并不入眼,若非她身怀龙胎,恐怕皇上刚刚就当场发作了。 我跟在辇轿旁,心里暗想:终于...... 皇上那性子越是闷着生暗气,越会和甄嬛疏远,嫌隙便也愈深。 华妃吩咐的事儿办成了,皇后也将有机会下手了。她若始终坐拥着众人瞩目、皇上的宠爱,皇后便无法对她下手,如今她失了风头,正是皇后动手之机。 我与曹琴默原不打算安排假孕这一出,只把浣碧这把刀递给宜修便罢。但又考虑到以皇后的性子,在同无身孕的嫔妃之中,她是选择借甄嬛的手扳倒华妃,还是借浣碧的手扳倒甄嬛,可能性却完全不同。 若甄嬛无孕,她想的肯定是联合甄嬛扳倒华妃;但甄嬛有孕,她则会立刻调转矛头先对甄嬛下手。 而若非宜修先对甄嬛下手,我与曹琴默又如何明哲保身地扳倒她? * 天气转凉,自那夜之后,果郡王再也没有得召到过御前,甄嬛也只能在碧桐书院静心养胎。她丢了极大的脸面,不常出来走动,更不愿见人。 几天后。闲月阁。 我到的时候,眉庄正着急上火,在厅中来回踱步。 我看向采月和采星,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头的汗?” 采月给我行了一礼,回答道:“小主刚刚去了勤政殿,请皇上顾念龙胎见见莞贵人,皇上......” 皇上当然不会理眉庄。眉庄就是见不得她的好妹妹受一丁点儿委屈,连惹恼皇上竟也毫不在乎。 看到甄嬛失宠,眉庄甚至比自己失宠还着急,一点儿不为自己打算,这可是她争宠的好时机啊......我与曹贵人日日筹谋诸事,自然是顾不上,可她每天闲着,难道就只为甄嬛打抱不平吗? “陵容,这是怎么了?嬛儿明明有孕,怎么皇上突然冷落了她?我去碧桐书院问嬛儿,她也不答,这是怎么回事?” 我自然不可能将内情告知她,毕竟我只有一条命。 我支支吾吾地搪塞道:“许是,莞姐姐和皇上起了龃龉吧?两厢里都是有情的,越在意才会越不能释怀。莞姐姐有着身孕,皇上顾念孩子也不会真的对她动气。” 眉庄担心得不行,我扶着她坐下,拿出绢子给她擦汗道:“莞姐姐刚有身孕,静养为宜。此时不受往来烦扰,我瞧着倒是好事呢。” “话虽如此,可我看着嬛儿伤心郁郁,哪里是养胎的样子......” 我暗暗一愣,甄嬛还有工夫伤心呢?她不会还觉得是皇上疑心过重,伤了她的心吧? “姐姐,莞姐姐失宠,你更应该顺着皇上些,否则如何为她说话?若你得宠,旁人也不敢对她太冷落作贱,否则岂不是平白让旁人更欺凌到头上来?” 眉庄似乎想起了前次被华妃推入水中的事情,不禁暗暗后怕。 “陵容,你说的是。若我得宠,嬛儿日子也好过些。我是急糊涂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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