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春似乎很意外我会对蜀锦感兴趣,反而抢了颂芝的话头为我介绍道:“这蜀锦十分难得,听说蜀中绣娘十人绣三个月方得一匹,一寸之价可比十斗金。” 三个月前......那不是西北战事正紧,年羹尧在前线效力的时候吗?皇上那会儿就想着笼络华妃了?还特地用了她最喜欢的华贵明黄色,和她今天这套黄金旗头相得益彰。 “还不是因为大将军在前线效力,娘娘在后宫尽心,皇上才赐如此殊荣。” 曹贵人一边讨好一边笑得脸都僵了,说罢就赶紧喝茶润了润口舌。 我看向甄嬛,忽然觉得皇上凉薄得过分。前世,若非华妃夜闯闲月阁被甄嬛摆了一道,失了皇上欢心没了协理六宫之权,这双鞋恐怕也穿不到甄嬛的脚上。 看到我正在发呆,夏冬春狐疑地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说道:“陵容妹妹若是喜欢,我也叫我阿玛弄一套进来,给你穿?” 什么? 我错愕地看着夏冬春,她眼神里的认真仿佛不是在开玩笑,我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衣袖从夏冬春手里拽了回来。 “过些日子便是赏菊大会,本宫想,不如各位姐妹要不一人带一道以菊花为引的吃食来赴宴,也是个乐趣。” 众人一听华妃这么说,都不由地低下头去。虽说大家都身无恩宠,也不必日日侍奉皇上,但不喜陪着华妃天天整花活儿,又要费心费力还要阿谀奉承。 “本宫会邀皇上同来,各位姐妹看怎么样?” 我有些吃惊地看向华妃,她好像变得大方了许多?有点儿把自己当成皇上正妻的那个架势了…… 大家听着皇上能来,都高兴了许多,毕竟像我这样家世一般的嫔妃,一个月若是捞不到一次侍寝,日子未免太艰苦了些。而若是连侍寝都捞不着,就更难指望怀上孩子了。 一出翊坤宫,夏冬春就凑到我身边,抱怨似的说道:“安妹妹,这可怎么办?你知道我的,烹调这一块儿一窍不通。” 我露出一个苦笑,赶紧走快了两步,不想和她显得过分亲昵。 “穆常在,你别问我呀,我也不是很擅长呢。” 夏冬春却像是看不出我有意和她疏远的样子,上赶着又走到我身旁,认真地和我说道:“妹妹,要不你就叫我姐姐吧?又不是从前我为上你为下的时候了,何故这么客气呢?” 我看到前面淳儿也走得快,赶着上去打招呼,“淳常在!淳常在!” 这一次夏冬春没有跟上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舒服。 “安姐姐,有什么事呀?” 我微笑着看向小脸越发圆滚滚的淳儿,笑道:“华妃娘娘不是说要大家准备糕点吗?姐姐不善厨艺,知道妹妹舌头灵,品膳亦是一流的,只求妹妹有空帮姐姐品鉴品鉴呢?” 淳儿瞬间乐了,开心道:“这算什么事儿呀?姐姐只管做,拿来了我便给你好好尝。定然能让姐姐拔得头筹!” 我客气地对着淳儿行了一个平礼,微笑道:“多谢妹妹。” 想着回东六宫的嫔妃都已经走了,我才和淳儿告别,没想到刚转入御花园,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夏冬春。 她不会是在等我吧? “宝鹬,要不我去咸福宫看看眉姐姐吧,她近日少出来走动,我也惦记得很。” 我转身就要跑,没想到夏冬春像是预测了我的行踪一般,昂首阔步地拦在我身前。 “安陵容!你是不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啊!” 我莞尔一笑,心想:夏冬春还敢这么和我不客气的说话?教训都浑忘了? “穆常在,有何贵干?” 夏冬春气得说不出话来,见我对谁都亲亲热热,唯独对她平淡冷漠,就像那上街买糖被遗落的孩子一般赌气。 “就是......你能不能理理我?” 她忽然语气放软,近乎撒娇一般地看着我,我看着她那样子觉得好笑,最终无奈地问道:“我要去咸福宫看沈贵人,你也去吗?” 夏冬春明显有些动摇,她和沈眉庄不熟,平时打照面的机会都少,但是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得广结善缘嘛,自是应该多走动的。就算是和沈贵人不熟,多走动走动不就熟了?就像你一样。” 我将手搭在宝鹬手臂上,跨过门槛,心里竟然有一丝羡慕:原来,像夏冬春这样的大小姐,都是这么大方的。她根本不会有那种结交别人的负累,只觉得是寻常。 不像我,总是害怕打扰到旁人的。即使满宫里结交奔忙,心里既没有一丝肆意,也没有一分畅快。 “安妹妹,咸福宫是这么走吗?” 我只顾一人想事情走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碎玉轩门口。 从前常来,都走成了习惯,我看到门口笑意盈盈的佩儿,忽然对着夏冬春笑道:“既然都来了,那就看看莞姐姐吧?” 一瞬间,夏冬春的脸垮了下来。我挑衅似的踏入碎玉轩,夏冬春则是苦着一张脸。 当初她和甄嬛结下的梁子并不小。选秀那一日为了我和甄嬛争吵也就罢了,阖宫觐见那一日她还上赶着去嘲讽她和沈眉庄。 她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要她低头告罪,还不如杀了她……
第90章 真心 一整年没有去向两位贵人告罪,夏冬春本是输了一程礼节的,偏偏她又不喜欢甄嬛抢了众人侍奉皇上的机会,平日里就多有抱怨。 如今要她低声下气地去告罪,还要“姐姐妹妹”地和甄嬛装腔作势,那场面想想都觉得好笑。 我从容地往里走,心想:这套能屈能伸的技法所包裹的屈辱,旁人是难以体会其中心酸的。如今还只是让夏冬春向甄嬛俯首道歉而已,她又哪里会真的懂得我这种为了生存时时刻刻陪着一张笑脸的痛楚呢? “安妹妹,你等等我。” 夏冬春从容地走进来,与我一道等了小允子的通报才进门。 甄嬛和淳儿正坐在榻上聊天,两个人亲密无间。 “陵容,你怎么来了,淳儿刚刚还和我说起你呢!” 甄嬛亲切地对我伸手,我顺势坐在她身旁流朱搬过来的板凳上,对她也回以乖巧的微笑。 夏冬春像是做了深刻的筹谋似的,对甄嬛行大礼道:“嫔妾常在夏氏,初来拜见莞贵人。从前嫔妾出言不逊,行为有失,还望莞贵人恕罪。” 我听着夏冬春的话,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把她难死了。我心里忍不住想笑,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甄嬛尴尬地看向我,然后又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夏冬春说道:“穆常在客气了,这宫中何尝不都是姐妹呢?那么久之前的事,我早就不在意了,何故放在心上呢?” 夏冬春听到甄嬛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迟疑地站起来,恐怕在怀疑甄嬛为何这么轻松地放过了她毫不追究。若是搁夏冬春的性子,她不刁难一番才不肯罢休;可换作甄嬛,她眼高于顶,从不和看不上的人计较。 “莞贵人大人有大量,姐姐钦佩之至。” 夏冬春刚刚行完礼起身,说的话就变得阴阳怪气,我和淳儿对视一眼,都露出微微的苦笑。 “小主,黄公公来给小主送东西了。” 见到黄规全手上端着一个烤漆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一件颜色清淡好看的宫装,连上面的刺绣都是月白色丝线掺着银线绣的花朵。 甄嬛连忙起身,微笑着看向黄规全问道:“什么东西叫公公这样端着?” 黄规全惯会说好话拍马屁的,捏着嗓子奉承道:“蜀锦局新到的花色,皇上特命人做了一身宫装赠与小主,这可是上上荣宠啊!” 早上华妃那儿才刚穿上了明黄色的蜀锦玉鞋,还不到中午甄嬛这儿就得了新到的蜀锦宫装。皇上还真是左右逢源,哪边都不肯耽误的。 黄规全欢欢喜喜领了槿汐姑姑给的喝茶赏钱走了,淳儿率先拿起摆在案榻上的衣服打量着看起来,“这是什么花呀?怎么没见过?” 我一瞧那白里透红的花朵便知是牵牛花,但并不说话。 “这是,牵牛花,也叫作夕颜。” 甄嬛淡淡地叹道,看着那宫装暗暗出神,我却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仿佛在哪儿听过一般,只是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后来淳儿和甄嬛又说说笑笑了几句,我全都没听进耳里去,脑子里一直不断在思索,究竟是谁还说过“夕颜”的事情...... 夏冬春似乎是瞧见了我脸色不对劲,突然对甄嬛告罪道:“莞贵人,我与萱常在约了去宝华殿还愿,就此告辞了。” 我愣愣地看向夏冬春,迟疑地站起来,给甄嬛和淳儿一一行礼,然后才从正殿退出来。 一出碎玉轩,我就冷冷地向夏冬春看去,像是责问一般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到宝华殿还愿了?” 夏冬春满不在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叹息:“我真是不懂你,在那儿你又不开心,为什么非要整天上赶着往那儿去!”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夏冬春不知我心中的盘算,也不知我如此忍辱负重、步步为营是为了什么。 她可以过得滋润畅快,但是我不可以。 见我只是坚定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踏得结结实实,夏冬春又跟着追上来,像是讨好一般拉住我的臂弯。 “好妹妹,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我不会再说这种惹你生气的话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像是安慰她一般回答:“我没有生气。” 走到宝华殿门前,她像是个主人一样轻车熟路地领我领香、叩拜、祝祷、焚烧经文。这一套动作,她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做起来的时候像是一个真正的礼佛之人,她这半年来就日日在这儿静静做着这些无聊的事情。 “陵容,我们再挂一次福袋吧。上一次我为你写的:平安喜乐万事顺遂,竟被替换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内疚:当初我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她呢? 我就是这样......不愿直接面对旁人对我的凉薄,然后就陷入自苦与寒心无法自拔,殊不知很多事情,若是说开了便没有那么多嫌隙了。但我却总是坐等嫌隙变成沟壑,也不愿去试一试的。 “夏冬春,你的福袋被我换成了那句诅咒:无宠无爱孤老一生......” 我鼓起勇气,试探着对她说完,等待着这个烈火性子的大小姐对我发脾气。 她若是推开我,我便能心无负担地与她渐行渐远。 “你!” 夏冬春忽然扬起手掌,举得高高的,就像她当初忍不住要赏我巴掌时一模一样。 我等待着她的决绝,等待着她如同前世眉庄说我“狠心”那样将我的真面目揭露,然后丢下一句如甄嬛那般高高在上的“再冷也不能用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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