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受地咳了两声,仿若无根之柳,一眨眼就要倒过去似的。 “看来,娘娘是有心防着嫔妾了,是因为莞嫔的缘故吗?还是听闻我与华贵妃来往的缘故?” 端妃一愣,见我开门见山根本没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反而笑了。 “娘娘眼明心亮,足不出户也尽知宫中事。前次有人告发莞嫔私通,娘娘来得那般及时,不是巧合吧?” 端妃没有说话,又咳嗽了几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嫔妾知道娘娘的筹谋,不过是想要借莞嫔的手,扳倒华贵妃而已。华贵妃与娘娘结怨已深,又整日磋磨娘娘,娘娘自然乐见她登高跌重、万劫不复。” 端妃的神情严肃了一些,直勾勾地盯着我。 “萱贵人,年世兰这些年待我,如同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呢?” 她拒绝与我结盟的言辞与我想象中别无二致,只是我今天来这儿,另有所图。 我冷哼了一声,只觉得皇上可怖。 “端妃娘娘,你与华贵妃的恩怨人尽皆知。当年是你端了那碗安胎药打下了她的孩子吧?怎么,你敢做却不敢认吗?” 她被我的话激得身子抖动,欲言又止,眼眶里的泪也滚落下来。 “当年指使你之人,位高权重,你不敢违拗。所以就甘当他的刀,他的棋子,承受这本不该由你承受之痛吗?你可知,你遭受的煎熬与折磨,他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不愿再看你一眼罢了。你在他眼里,只是一枚弃子。” 在这后宫,弃子是不会被人过问的,死了就死了。 端妃仰天撑在床上,眼泪顺着脸庞滑落,痛苦得眉头紧锁,却哭不出一声来。 “他为什么厌弃你,你知道吗?” 端妃忍着泪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角抽搐地答道:“他从来都没有厌弃我。我最早入府,与他是青梅竹马,与他一同长大。夏日为他扇凉,冬日为他暖被,自我十三岁入府,便是这么一日日独自一人照顾过来的。” 我看着端妃这执迷不悟的样子,轻轻叹息一声。 “那为什么他纵容年世兰灌你喝下一壶红花?为什么他事后毫不追究仍旧封她为华妃享受无上尊荣?为什么他将你弃在这偏远的宫殿里不闻不问?你可知,自年世兰上次来你殿中发过一通脾气后,下令新鲜的吃食不许给、连浣衣局都不准给你洗衣服?” 端妃一愣,似乎并不知道这些,因为我趁着眉庄产子兵荒马乱之时,特地拜托了夏冬春在暗中透了风进来。只是多帮忙安排一个人的吃食衣物,夏冬春还是做得了主的。 “是你?” 她忽然有些动容,紧皱的眉头也松了一些。 “若非如此,娘娘生生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端妃不知是坐的太久了支撑不住,还是病得不轻体力不足,侧倒在床上,眼泪一滴滴浸湿了枕头。 “他若想护着你,什么做不到?你与年世兰同是将门之后,他当然乐见你们无法生育,日日争斗,不死不休。你想扳倒年世兰,正中他下怀;可若你真正扳倒了,你觉得等着你的未来是什么?” 端妃痛苦地闭上眼睛,卧在床上半晌没有说话。静谧的宫殿里连窗外的虫鸣和翠竹摇曳声都变得明显。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的脸从抽搐抖动到平静淡漠。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死了。她眼底透出了与曹琴默一般的寒凉与轻蔑,我却觉得她好像作为齐月宾活过来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可年世兰不死,我永远出不了延庆殿半步。” 她的处境和宜修一般无二。可是若华贵妃倒台,宜修也就能出来了,这可不是我想看见的。 “端妃娘娘,华贵妃那一边我自有筹谋让她不再为难你,只是你还得等一些时日。” 她听到我这么说,便知我要开条件了,抬眼看着我,眼神在说:需要我帮你什么? “娘娘最早入府,应该十分熟悉纯元皇后吧?熟悉她的喜好、她的举手投足、她的音容笑貌。” 端妃眼神一亮,似乎没料到我会直切到这一层,对我的态度也比刚刚更加郑重了一些。 “你想做什么?” “娘娘就说些知道的便是,放心,我不会叫皇上知道是你透露出来而疑心你的。” 端妃自嘲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副病弱之躯,她什么筹码都不剩了,能利用的只有“纯元”二字。 “纯元皇后,善琵琶善吹箫,一舞动天下,歌声亦是一绝。她入府时独爱芙蓉,后来更爱红梅。好诗词,最喜欢元好问的词。好书画,最喜欢崔白的画。颜色最喜雨后青蓝,晚霞夕烧。我就知道这么多......” 甄嬛连穿衣风格都能与纯元如此相近,看来她身边的崔槿汐可真是功不可没。 “多谢娘娘。娘娘可要好自珍重,保养身子,以待来日。” 端妃点了点头,目送着我离去,我亦关照了吉祥几句让她好生照顾端妃。 “吉祥,莞嫔娘娘来过吗?” 她乖巧地摇了摇头,脸上扯出一个苦笑。看来,是我占到了先机,甄嬛如今得宠还没有想到拉拢端妃以作助力。 见我出了延庆门一路往北而去,宝鹬有些疑惑地问道:“小主,这又是上哪儿去?” 我抚了抚头上的金钗,对着宝鹬一笑,“养心殿。” 下一个,是芳若。
第133章 修身 养心殿。 今日来得不巧,皇上没有在理政,而是坐在东暖阁看书。 我悄悄瞥了一眼西侧御书房的茶室,暗暗觉得可惜。 “你怎么来了?” 皇上低头看书并未抬头看我一眼,眉眼之间有些烦躁。刚刚进门前见到了竹息姑姑,恐怕是太后来催他去见毓妃了。 毓妃那姿貌,冰清玉洁、气质出尘,比甄嬛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是皇上一见了她,要把年世兰和甄嬛都抛到脑后了。 尤其是听了刚刚端妃所说的纯元皇后的脾气秉性,一路上过来我总是忍不住觉得毓妃和那性子很贴,是温柔娴雅又与世无争的气韵。 “从华贵妃娘娘那儿请安回宫,黄公公送了好些赏赐来,臣妾特地来给皇上谢恩。” 我乖巧地如往常一般蹲在他的身侧,给他捶腿按摩,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些捶腿的工夫,让下人做便是,你怀着身孕不宜太辛苦。” 我微微一笑,有些恍惚,不知是我害喜呕吐的反应还没出来,还是夏冬春每日给我煲的汤太见效,我并没有觉得身子变累变沉,时而忘了自己有着身孕。 “只要能让皇上舒坦,臣妾不觉得辛苦,臣妾心里高兴。” 他玩味地看向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为我也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与我四目相对。 “故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欲无进,得乎哉?小人反是,致乱,而恶人之非己也;致不肖,而欲人之贤己也;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而恶人之贼己也;谄谀者亲,谏诤者疏,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荀夫子的话真是好。阿谀谄媚动人心智,广开言路兼听则明。古来贤君莫不如此啊。你说是不是?” 我听懂了,但我不敢说话。毕竟我刚刚就谄谀献媚于他,现在开口怎么说都是错了。 “皇上说了这样许多,喝口水,润一润吧?” 他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若是莞嫔在,便能与朕说上许多。” 我仍旧一言不发,心想:她那是胆子大,我是惜命之人,不敢把一家子的生死拴在我自己一张嘴上。 “姐姐博学多才,谈论古今,最能适宜。” 皇上接过我的茶杯抿了一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朕听说今日在翊坤宫,华贵妃又为难莞嫔了?” 谁的消息这么灵通,不过一个时辰,莞嫔被华贵妃刁难的事儿就传到了养心殿? “华贵妃心里挂着皇上,皇上若多去看看娘娘,她便高兴了。” 我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她们两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远高于我,我说谁的不是都是错。不如直接给解决方案,皆大欢喜。只要皇上去了翊坤宫,华贵妃心情好了,自然就少为难莞嫔了。 “这后宫,和前朝是一样的,讲究一个制衡之术。不是今天看你一眼,明天看她一眼就能解决的。” 他这话,顿时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对我直白地说“制衡之术”?难道是我刚刚装不懂,让他放心大胆地无所戒备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只是呆呆地眨巴眼睛。 他见我傻傻的,忽然宠溺地对我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捧着我的脸颊。 “臣妾与莞嫔娘娘情同姐妹,私心里其实是更想皇上去看看莞姐姐的。姐姐有孕辛苦,如今也少出来走动了,一个人闷在碎玉轩也是寂寞。” 莞嫔是怕被人暗害窝在宫里避险,她这么小心,我就算有什么算计也施展不出来。从旁人的身上下手没有路子,那就只能从皇上身上下手了。 “朕自有主张。只是你与她是姐妹,事事为她着想,也是贴心。” 皇上的话还是让人难以琢磨,不过他没有否决,或许就有机会。 “皇上刚刚说,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欲无进,得乎哉?臣妾懂得这一句。臣妾做天子妃嫔,自然应该多行善举、多语善言,多听教导、多诫己身,只有这样臣妾才能更好地侍奉皇上呢。” 我装得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多审视自身而非他人,那两个每天告状的宠妃自然显得惹人厌烦了。 皇上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之意,叹道:“你知道这话,莞嫔这样聪明,却不明白。” 我忍着得意的笑容,伸手抓住了皇上的手,以示与他的亲近。 甄嬛果然被皇上惯得有些骄纵了,皇上虽然面儿上对她宠爱如旧,心里却暗暗生出了隔阂与失望。 “皇上的茶凉了,我去御茶房给您再烹一杯来。” 御茶房。 “小主,今日皇上喝太平猴魁。” 与我在御茶房碰了几次面,芳若姑姑待我比之从前也客气了许多。 “多谢姑姑提醒。姑姑在御前伺候有年头了吧?” 芳若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只是规规矩矩地答道:“奴婢是太后指给纯元皇后的入府掌事,是皇后薨逝才到御前伺候的。” 所以,芳若看似是纯元的人,实则是太后插在纯元身边的人。这么说来,能让芳若进甄府当教习姑姑,许是太后的意思。她知道甄嬛将来定然大放异彩,先派人摸清脾气秉性,好做应对。 毕竟若甄嬛是个厉害角色,定然会威胁到皇后宜修。只是太后算漏了我这个不起眼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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