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背着竹篓,纵身跃起几个瞬息之间,便在林子里消失了踪影。 江无瑕有点惴惴,这和尚为什么总是这么宽容大度,就好像完全不怕她就此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给了她百分之百的信任,这叫她压力很大。 她也没办法,总不能跟着了空跑掉,把宋缺一个人留在他们的家里,跺了跺脚,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总要跟宋缺说清楚,他好像有什么心结。 而屋内,窗前的宋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眸光更加暗沉,脸色也更冰冷。 他就奇怪,为什么江无瑕会跟净念禅宗的了空混在了一起,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他们的相处是这般自然,他就没见过独立的江无瑕会如此依赖一个男人,会对一个男人用那么暧昧又期待的眼神,去望着他。 至少在他们同行的那半个多月的时间中,她从未这么看过他。 宋缺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的手边就有几颗刚摘下来的青梅,这种青梅看着很好看,吃进口中,却涩然的叫人想要吐出来,这是没成熟的梅子的味道。 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天,她便爱上了别人? 江无瑕做了回来,给他倒了茶,正是她最为钟爱的碧涧明月,拈了几颗梅子,用小刀花开,将核剥出,把那几颗梅子丢进他的茶汤,又加了一些炼蜜。 “尝尝,这碧涧明月配了青梅子,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风味,是我最近才发现的喝法。” 这等上好的茶,哪有放炼蜜和青梅的,若是平日,若是他们还同行的那段日子时,他一定会对她说教,唠叨她糟蹋了好茶。 但现在他没心情说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抿了一口茶,苦涩茶香之余,还有些酸甜的口感,比夏日的梅子饮还好喝些。 他放下茶杯,直奔正题:“你那日说的话,我已经想过了,纵然你毁了容,没有了美貌,我也仍旧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并不仅仅是你的容貌。若你生的美,自然锦上添花,可若失了这美貌,对我来说也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宋缺终于说出口,以往他有傲骨,总觉得这样直白的对心爱的姑娘表白,有失身份,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 而现在,终于将话说出口,他却开始觉得,这也没什么难的,男人对心爱的女人低头折腰,又算什么没骨气呢。 江无瑕缓缓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脸:“你当真不介意?” 宋缺紧紧的盯着她的脸,郑重的点头:“是,我不介意,最开始你叫我心动,便不是你的容貌。还记得在飞鹤楼,你将桌子拍成粉末,从那时我才对你在意。在我家,你因为我母亲的事,对我说的那些话,至今我都无法忘怀。同行的那半个月,你对剑道的感悟叫我震惊,我早就在那时候爱上你,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他看到心爱的姑娘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宋缺有些慌了神,继续解释:“昨日我太震惊,以至于忘了作反应,想要拦住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已经和了空离去。” “无瑕,我家中祖训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是那么在乎妻子容貌之人,若你在意,我会为你寻最好的大夫医治你脸上的伤疤,若你不在意,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他仍紧紧地盯着她,伸出手:“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江无瑕没有伸出手,宋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他找了她很久,不眠不休一晚上没睡,才循着踪迹找到了这里,了空是先天高手,要追踪一个先天高手又是多么的难。 而他设想的,只要他剖白心迹,对她说他是不在意她的脸,他心爱的姑娘就会露出灿烂的微笑,扑倒他的怀中,接受他的感情,愿意跟他归家。 这些设想却完全没有实现,她甚至都不抬头正眼看他。 “你瞧我这屋子怎么样?” 宋缺抿着唇打量这间竹屋:“虽简陋但布置精巧,不失雅趣。” “是了空给我建的。”江无瑕望着窗外只有一个葡萄架的小院,笑着道:“我打算在西南角挖个池塘,放几尾游鱼,做个秋千,篱笆上种些蔷薇花,芍药也是可以的,虽然都说芍药花妖治无格,可我却喜欢芍药开的热烈,随意栽种就能活。我还想在窗前种一颗红梅,这么一个小院,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布置。” 宋缺默默地听着,不以为意,一个简陋小院又值什么,她跟他回岭南,当了宋阀的主母,什么宅院都能按照她的意思布置,想要亭台楼阁便有亭台楼阁,想要回廊水榭就有回廊水榭,比这小院要宽敞要奢华,应有尽有。 “春天的时候,我跟了空可以在东边的菜地里种些春韭,夏日的时候我们便坐在窗前,吹着微风,将西瓜冰镇在井里,看着流萤漫天,秋天看着落叶枫红,在山林中捡些野栗子,煮熟碾碎做成糕饼吃,而冬天,落雪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采集梅雪,以雪煎茶,看着银装素裹的雪景,也别有一番意趣。” 宋缺想象着她说的这些场景,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的确有些野趣,可这很重要吗? “你跟了空,已经在一起了?”他沉声问。 江无瑕点头,这回直视了他的双眼:“是,我们在一起了。” 宋缺的额上迸出十字,双眼充血,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她继续道:“在你回岭南的那些天,我受了重伤,是了空先找到了我,救了我,虽然那时他不过是受慈航静斋之托,将我软禁在净念禅宗。” “我那时便毁了容,了空一直都是面对毁容的我,不过后来,他说要带我走,离开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的监视,他也丝毫不在意我容貌是否还完好无损。” “他为了我,已经抛下了所有,净念禅宗宗主的身份,他的师兄弟,还有佛子的地位……他已经付出一切,而我又怎能不动容。宋缺,你是读过书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了空待我的心,至诚至真,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只剩下我自己。” “你说不在乎我毁容,我很感谢你,宋缺,也许你是真心的,但是我已经有了了空,就算风流如我,心也是很小的,不能同时放两个男人。我是不能辜负他的,但我仍愿意把你当做朋友。” “我对你说,在春夏秋冬想要做的那些,都是我想和了空一起,过得生活。纵然这日子并没有那么奢华和惊心动魄,但这,是我想要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非常清晰明白。 宋缺脸上表情茫然,就像是受伤太重而不知做何种反应似的。 心里的酸涩已经变为了苦涩,比吃了黄连还叫他难受,那种苦一直从心里泛到喉头,叫他难过的想要呕吐出来。 这就是求而不得的痛吗,他已经感受到了。 “所以,我来晚了,是不是?”他看着她,问着她。 江无瑕不说话,看着琉璃杯中,吸饱了水分沉到杯底已然看不清本来模样的青梅子,人生不就是这样,纵然权势滔天武功盖世,却也总有不能如意的地方。 而人就像这梅子一样,最后总会变得面目全非,和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 宋缺的手有些抖,他想去握住她的,却终究停留在桌子上,颓然的放下去:“如果,我当初第一时间找到你,没有回岭南,你会不会不会跟了空走,我们之间是否不会错过?” “宋缺,你也信这世上有如果?” 这一句话,就让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果,如果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根本就不会认识了空,那个和尚又怎么会有机会! 阴差阳错,他们之间就是错过,而这错过,可能就是一生。 两人之间半晌无话,沉默的气氛在蔓延,忽然宋缺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出了仿若诅咒,又像是昭示了结局的话。
第166章 166 “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你跟他在一起,也不会得到幸福。” 江无瑕紧紧的皱着眉,抬头看他:“你……” 她以为宋缺不会如此, 他虽一直就像他的刀一样锋利,可生活中并不是一个过于傲气的人, 相反ⓨ錵的是, 与她相处的过程中, 一直都很平和。 她以为他就算不会祝福, 也明白她此时的心意, 至少会安静的离开, 却没想到, 先听到了一句仿若诅咒的话。 就算是江无瑕,听到这种话, 也会生气的。 “宋缺,你……” 宋缺的样子却并不像是单纯的失败了, 发出败者的叫嚣,他从来不屑于如此,在感情上也是一样,所以现在, 他只是实事求是的说出实情。 “你以为了空是何等身份?” 江无瑕被问得一懵, 了空是何等身份, 自然是净念禅宗的原禅主,还能是什么身份。 “净念禅宗禅主的身份, 可没那么简单, 净念禅宗本就与慈航静斋一样, 师祖天僧与地尼乃是同门师兄妹,有一样的目标, 所以慈航静斋戴天择主,背后总有净念禅宗的支持,只不过这些和尚为表示修佛,无欲无求,从不作为主导出现。” “但他们与慈航静斋的目的一致,而且一直在背后推动戴天择主的事,是确定的。你道为何很多皇帝得了天下,都要崇佛崇道,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他们才会暗中支持某一方的势力。净念禅宗这几十年只出现了空这一个步入先天的高手,后起之秀们的实力没有一个能比的上他。” “了空不仅仅是佛子,更是佛道在皇帝那里的象征,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他自此还俗,娶妻生子?” 简单的几句话,便已经分析了形势,宋缺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可是……可是了空已经受了戒律杖刑,他已经是自由身了。” 宋缺嗤笑,叫江无瑕不仅不高兴,脸上还火辣辣的。 “他们决不可能让了空脱离净念禅宗,一定还有各种后手等着你们,我直白的说吧,就算慈航静斋的梵清惠,为了什么目的都可以以身饲魔,可了空却不行!” “无瑕,你为了他,要跟整个白道武林为敌吗?” 宋缺的确只是客观的分析他们在一起的可能,为了了空,白道一定会采取各种手段,而魔门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你们隐居在这里,就是万事大吉?今日我能找到这里,明日旁人也能找到这里,没了净念禅宗,了空怎么护着你,靠他一个人?他还不是天下第一呢。” “够了!” 江无瑕狠狠拍上桌案,双眸亮闪闪的盈满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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