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他抬起头,充满恶意隐秘的期待,看向江无瑕的时候。 他只看到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那两泓如溪水浅潭的眸子,正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他在那双眼眸中,那张如芙蓉一般的玉颜上,瞧不到嫌恶,瞧不到鄙夷,更瞧不到叫他会心里更不舒服的可怜。 只有关切。 怜星愣住,那招斗转星移,便再没用出来。 “宫主,你的手怎么了?我瞧着像是小时候断了没好好养,留下的后遗症。我粗通一些医术,要是宫主愿意,我可以给你瞧瞧。” “……” 怜星脸上宛如假面具一般的笑容,终于再也绷不住。 “你就不觉得我的手很丑,很恶心,叫人看着就难受?” ? 江无瑕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我是大夫,什么样的没瞧见过,宫主,不要讳疾忌医。” “……” 她不仅没听明白他的话,还将他本来的意思歪曲了十万八千里。 怜星全身似一张弓般,紧绷到了极点的身体忽然一松,混合着暴戾、悲伤甚至是跃跃欲试的复杂氛围忽然消散。 江无瑕她,这个女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可爱家伙。 怜星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猛虎,失去了野兽的狂躁与威胁,像是一只酣睡的大猫,赖在主人的怀里被主人摸着下巴,喉间还发出温柔的呼噜呼噜声。 “你这个人,真是……” 江无瑕莫名,抬起头,满脸疑惑:“我这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 怜星叹了一口气,一时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江无瑕的表情更加疑惑,完全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所以你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别看我这样,我医术还算挺高明的。” 除了这张脸,江无瑕武功并不十分出色,只是江湖二流水平,但她的医术的确很出色,而且是靠自学成才。 这一样就足够她洋洋得意的卖弄了。 到底是年轻女孩子,说到自己擅长的事,便像个翘起尾巴的小凤凰。 怜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将他残疾的手给她看,但是她如此盛情,又没有觉得丑陋,竟让他心里也生出一些期待来。 他扯开袖子,露出那只自己都嫌弃,觉得很丑的手。 江无瑕用双手托住在眼前,细细的观察起来。 如此近距离的看,眼前的女孩子纯澈的眼眸中也没有丝毫的嫌恶,只有好奇和疑惑,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五味杂陈。 怜星这只手,的确不好看,手不自然的蜷缩着,无法伸展开,在好几个骨结处因为骨头的增生,肉包裹产生的肉瘤,实在很是丑陋。 这只手跟他的样貌实在太不匹配,所以他不仅不叫别人看见,连自己都想去看。 江无瑕却不嫌弃,还用手指去捏那些奇奇怪怪的增生和肉瘤。 “我这样捏,你觉得疼不疼?” 怜星一时陷入沉思和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之中,呆呆的注视着她。 听到她问话,才反应过来,无奈笑了笑:“是陈年旧伤,早就愈合了,已经不会疼了。” 江无瑕点点头,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抓挠的动作:“你试一试,做做这个动作看看。” 她的手很小,白白嫩嫩,五根手指纤细还泛着一点微红,好似珍珠白中透着粉红,像是娇嫩的贝肉,这样做着小猫一般的抓挠动作,很可爱,就像是一只真的小猫,在长着爪子还露出粉粉的肉垫。 他曾经也是有过一只可爱的小猫的,只是…… 怜星垂下眼眸:“这只手做不了那么精细的动作。” 只是个简单的抓挠,都做不出来,江无瑕皱紧眉头:“你伤到手之后,就没治好,这么多年,也不坚持练习,当然就会越来越不行,然后就废掉了。” 怜星不语。 他从树上摔下去后,邀月当时很愧疚也很慌张,却威胁他不准将这件事告诉师尊。他害怕的不行,更害怕哥哥会生气,只能流着眼泪答应了哥哥。 邀月并没有弃他不顾,拿了伤药给他包扎。可都只是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懂得要如何处理这种骨断的伤,不过是用了帕子和伤药草草围了几圈。 等师尊察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没有用夹板固定,他骨头里面的伤痕就顺着弯折的样子长好,慢慢长成现在的样子,他嫌恶自己的手,连看都不看一眼,又怎么会如江无瑕所说,要多锻炼一番。 “这样可不行啊,不能讳疾忌医,你自己都不上心,你的手怎么能恢复正常呢。”江无瑕语重心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是伤了一只手,怜星就瞧也不瞧,看也不看,她身体这样,用了那么多办法,苟延残喘的活着,她也还坚持着。 若是这世上有什么能治疗她的病,她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 身为医者,却不能自医,也是一种悲哀了。 因为知道求生的艰难,她对任何不在乎自己身子的人,都很讨厌,最讨厌的就是苏梦枕。 这个家伙明知道自己的病,需要静养,不能操心那些江湖事,他却非不听,拖着那么一副病体,支撑起金风细雨楼。 就像是知道自己注定会短命,却仍要疯狂的燃烧自己,耗尽生命最后一点余烬。 她到了金风细雨楼之后,接手了治疗苏梦枕身体的事,他却仍旧不爱惜自己,忙起来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不按时吃药。 在她实在忍无可忍,大发了一通脾气,这人才慢慢改了过来,至少在她面前,不会再做出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听说这家伙有个未婚妻,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倒霉,成了苏梦枕的未婚妻,将来嫁给他,守着这么一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夫君,早晚也是做寡妇的命。 然后面前这位移花宫的二宫主更是奇怪,苏梦枕是因为的确药石难医,至少在遇到她之前是这样的。 而怜星,居然只是因为觉得丑陋,便嫌恶的不能自己,错过了复健的最佳时机。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江无瑕不能理解。 眼前的姑娘歪着头,就好像他幼时养的那只小猫,遇到疑惑的事,便会歪着头呆滞的看着他。 怜星有点想笑,还有点想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就像小时候抚摸他的小猫一样。 他蠢蠢欲动,想要伸出手去。 江无瑕忽然回过神来:“宫主,你要是想治好你的手,一定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第54章 54 怜星的手中是一只手套, 用软钢打造,指套与指套之间是有些拉力的弹簧。 他带上这只手套的时候,五根无法展开的手指被分别套入指套内, 可以强行将并拢的手指分开。每次带这只手套的时候,他的手都会很疼。 江无瑕说的, 这是刚开始复健都会面临的问题, 就是疼。 但一定要能忍住疼, 让五指分开, 下一步才能将增生和肉瘤切除, 将弯折的手指打断, 重新接骨, 让手慢慢长好。 “我这里有一罐黑玉断续膏,对这种疑难的骨病, 最是对症。你现在先复健,等五指完全分开, 才能下一步治疗。” 怜星心中一动,她既为自己治手,不就更有理由留她在身边。 他的确顺水推舟,挽留她。 但江无瑕思虑片刻却道:“我去金陵确实有要紧事, 宫主的手还不急, 你这是陈年旧疾, 完全分开至少得半年时间,待宫主需要下一步治疗时, 再寻我也不迟。” 话说到这个份上, 怜星总也不能用武力强留。 他只好温言安慰, 调转船头顺着水路,把江无瑕送到金陵去。 因为顺风, 水路倒比陆路更快,这并不尽如怜星的意,他暗地里吩咐掌舵的弟子开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但他怜星哪怕身为移花宫二宫主,也是个人,是人便有人力所不能及的事,例如天时。 画舫走的再慢,如此顺风顺水,也并不能将时间拖的慢上几日。 十日后,便到了金陵。 与怜星用了最后一顿早膳,江无瑕便毫不留恋的下了船。 现在怜星的手上,除了那只手套,还有几张设计图,是江无瑕画的。 因为他的手复健的不同时期,也需要有不同的拉力的手套辅助。 江无瑕还在每张图上标注,手恢复成什么样子用哪一款,贴心的不能再贴心。 怜星摩挲着纸张的一角,就像是在摩挲着情人的脸颊,粘腻,柔情。 差点没将待命的星奴吓的半死。 怜星嘴角挂上一抹笑意,他其实很想将她带回去,绣玉谷是个很美的地方,四季如春,她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他长成这么大,第一次喜欢这么一个姑娘。 而这个姑娘也并不嫌弃他的残疾。 他欣喜若狂,这个女孩子难道是为他而生的吗? 他想要留住她,却暂时不想用激烈的手段,徐徐图之让她心甘情愿的更好。 若是她实在不愿,再…… “无瑕下船了?” “回宫主,江姑娘已经进了金陵城。” 怜星笑着,摆弄那只软铁手套:“星奴,你瞧这只手套如何?” “……” 星奴莫名其妙,这只手套并不显眼,怎么瞧都只是一只普通的手套。 可宫主问起,那就必然不是凡品,刚要违心的夸赞一番。 就见怜星将软铁手套贴在脸颊侧,温柔至极的蹭了蹭:“这是无暇亲手为我做的,她一定很爱我。” “……” 星奴勉强笑笑,当真如此吗? 江姑娘下船的时候分明一句话都没留,毫不犹豫的走了,连回头都没回,倒是自家宫主,怅然若失探头探脑,人家影子都没了还在瞧。 不仅自己像个望妻石似的在码头傻傻站了半天,还偷偷叫他去跟着,见人家是真的入了金陵城才能回来复命。 不过就是做了一只手套,便说人家爱他,虽然早知道宫主的脑子一直有点问题。 现在终于是疯了吗? 心里再多腹诽,面上也不敢表露半分,星奴只是垂着头安静的听怜星在那里发痴。 “哎,我的无瑕儿就是这么好,她独自一人去金陵,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我得时时刻刻的看着她,不然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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