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晋看出来他们母子之间有话要说,便寻了个想逛一逛园子的理由。 安陵容语气温和,“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就该谢了,去看看也好。” 园子里最大的桃花林便是在武陵春色,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七福晋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叫自己别跑远了。 待她走后,安陵容才看向有些沉默的儿子。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朝上发生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只要留心就能打听一二。 安陵容久久没有说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弘晗却是笑了笑,拎起紫砂茶壶给她斟了一杯水,“额娘可是听说了外头的事?” 弘晗见她点了点头,然后满脸歉意对自己说道:“如此看来竟是额娘误了你,若不是额娘从前教你的自保之道,你也不会…” 从前她教他做事要留有余地,无论何时都不能赌上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这份妇人之仁却让她的儿子在朝堂上跌了一个大跟头。 或许在她想好了儿子失败后要怎么保全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母子俩的结局。 连孤注一掷的心气儿都没有,还敢妄想大位? “跟额娘没有关系,是儿子自己缺了一份勇气。”弘晗打断了她的话。 不管是从小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好,还是他本性中的谨慎也罢,总归这个决定是他做下的,事情已然发生,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毫无意义。 现在做事不够周全,不代表以后还是这般。 “以后额娘再不给你乱支招了,你的福晋是皇上从学堂里选出来的,见识和本事要比额娘大得多,以后若是有事,你多和她商量商量。”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就连读书都是进宫后才学的,能教给弘晗的只有自己的一些生存之道,可她的生存之道不见得适合她的儿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总要他自己走过才知道。 夫妻本是一体,要比外头招揽来的门客幕僚可靠许多,这些年来安家只出了个举人,看在他是皇子小舅的份上,外放补了个知县的缺,对弘晗的助力等同于无。 如此一来能帮得上弘晗的便只有他的妻族。 “儿子成家了难道就不是您的儿子了?这里里外外的还有许多事要额娘帮着张罗呢,您可不能不管儿子。” 弘晗说着讨巧的话哄她开心,他不希望和额娘生分了,这么多年来额娘待他的心意他一清二楚。 安陵容一听这话果然恢复了笑脸,她这一生就只得了这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为他全心全意打算?哪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孩子需要她,她心里就是满足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七福晋回来了,三人又说了些家常的闲话,弘晗夫妻俩便出了园子。 只是弘晗不知道的是,他以为自己还有试错的机会,可是胤禛却早做好了决定。 正如外人所想的那样,他已经不再年轻,而是垂垂老矣,人一老就容易糊涂,胤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年老体弱的时候仍然保持理智,为了避免日后发生动荡,他需要安排好一切。 众臣被召到勤政殿时还有些茫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朝中重臣,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的节奏。 心里打着鼓,众人动作一致跪地请安,胤禛挥手命起后直接扔了个大雷,“朕欲立六阿哥弘昶为储君。” 朝臣:…… ??? 皇上在说什么? 不是说秘密立储吗?怎么突然就蹦了个储君出来? 原本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他们担心自己买错了股,但是现在皇上都亲口承认了,他们一时又觉得难以接受。 我猜的正起劲呢?你突然就爆雷了? 拿我当猴耍呢? 众人心思各异,胤禛自然没有多加理会,因为他要爆的雷不止这一个。 “朕已老迈,精力也大不如前,说不准何时大限将至,早日定下储君,哪一天朕骤然离世,朝中也不至于生了乱子。”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众臣却是听得冷汗连连,扑通扑通如下饺子般一个个都给他跪了,声音悲切求着皇上不要说这种不祥之语。 张廷玉就差老泪纵横了,“还望皇上珍重龙体。” 皇上这一看就是为着怡亲王的离世被刺激狠了,前些日子还有安南的事顶着,现在闲了下来可不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勤政殿的大门关了整整一日,直到入夜,朝臣们才白着一张脸、双腿打着摆子出了园子。 因着皇上还未下明旨,没人敢把这种大事私自透露出去,都是混了几十年官场的人了,不至于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弘昶倒是有些莫名,近来朝中大臣对他的态度好像恭敬许多。 自从和几位重臣开诚布公后,胤禛给弘昶安排的活儿几乎加重了一倍,六部的各项事宜都轮番体验了一遍,差事一桩接着一桩。 如此一来,六阿哥的隐形储君之位已是昭然若揭,从前皇上还会对六阿哥和七阿哥一视同仁,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了。 弘晗要说心中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想要达到目的就只能违背胤禛的意愿,他敢拼尽一切放手一搏吗? 答案是否定的。 十一月七日,圣谕命皇六子弘昶代祭景陵。 经此一事,弘晗才终于死心。 第243章 休养 转眼冬去春来,距离弘昶代谒景陵已是五个月的时间过去。 雍正二十二年三月初六,正是怡亲王一周年忌辰,胤禛提前十天就开始亲自为胤祥撰写了数千字的悼文。 悼文中再次将怡亲王的功绩细数了一遍,朝堂上的人为了表现自己,也掀起了一番追忆怡亲王功绩的风潮。 胤禛看着只觉得生气,他的十三弟何时成了这群溜须拍马之徒的工具了? 于是跟风的人不仅没有得到皇上的青睐,反倒被怒火中烧的皇上喷了个狗血淋头。 胤禛甚至想亲自前往涞水祭拜,只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皇上拜王爷的先例,且这位王爷还是皇上的弟弟而非长辈。 细数历代王朝,在某些程度上,礼仪制度要大过君王的心意,若是君王行违背礼制之事,礼部和御史会冒死上谏不说,就是民间也会有许多微词。 胤禛自己去不了,就把五个儿子全都打包一并送出去祭拜怡亲王了,心下觉得这样才显得郑重。 除此之外,胤禛还规定要让自己的儿女给胤祥守三年的孝,这三年里人人都要着素服去妆饰,身上连一片绣花也不准有。 这是他们作为晚辈应有的孝心。 因此接下来的这几年宫里很是平静。 雍正二十四年,三公主静瑶、四公主胧月、五公主馨宁皆满二十一岁,从四月份开始,宫里已经办了三场婚宴。 三公主下嫁喀尔喀,四公主和五公主留在了京里。 九月,这个时代的大龄剩男八阿哥终于得了一位福晋,出身镶白旗的伊拉里氏。 八阿哥弘晄照例得了个贝勒的爵位。 甄嬛对此感到绝望,彻底躺平了,她想不明白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这已经不是慢人一步的事了,这根本就是生不逢时啊! 十二月初下过一场大雪,胤禛却突然病了,大约昏睡了两三日才终于转醒。 醒来后的胤禛召太医仔细询问了自己的病情,又戴上老花镜亲自看了许久自己的脉案和药方,一时有些沉默。 他如今也有六十九岁了,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这把年纪,已经算是稀奇。 破晓时分,窗外还是灰蒙蒙的, 养心殿的宫人将道上的积雪扫至两边,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外边的声音,也挡住了胤禛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十二月二十三日,胤禛在小年当天谕旨宣布,将重华宫赐予六阿哥弘昶,命其年后搬入居住。 这道旨意下来让人想装傻都不行,皇上的几个儿子全都住在宫外,这唯一一个住在宫里的是什么身份还用说吗? 到了来年春和景明的三月里,浅浅下过两场春雨后,宫中的花开了许多。 胤禛召鄂尔泰和张廷玉进宫,看着这两位心腹重臣,胤禛心中感慨,岁月不饶人,他们都老了。 “四月朕要往圆明园去休养身子,你们留在京中,辅助六阿哥处理政事。” 张廷玉和鄂尔泰都不是什么蠢人,从前皇上也常去圆明园,但那时去圆明园,整个朝廷也会跟着皇上一起转移,皇上在哪儿,朝廷就在哪儿。 可这次听皇上的意思,却是只打算一个人去,朝政反倒留在了紫禁城里,留在了六阿哥手中。 当年圣祖爷御驾亲征便是留了太子监国,这岂不是说…… 两人俱是一惊,鄂尔泰性子急一些,他没忍住出声,“皇上…” “朕意已决。” 张廷玉明了,只是深深一拜,“微臣遵旨。” 胤禛这道旨意一下,刚刚住进重华宫没多久的弘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如今只是个光头阿哥的身份,却得了和他身份不匹配的权力,或许是汗阿玛为了磨砺他,至今也未提过要给他一个正式的爵位。 这一路上的阻碍和挑战,需要他自己跨过去。 胤禛出发去圆明园时把公主学堂里的人一起带走了,如今弘昶住在重华宫,难保少年少女的会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才是真的丢尽了颜面。 学生都走了,作为夫子的宫妃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如今宫里只剩下要交接宫务的敬贵妃和卧床不起的端妃。 敬贵妃为人最是识趣,六阿哥和六福晋俨然就是这紫禁城里未来的男女主人,她趁着跟皇上去圆明园的机会,把宫权交给六福晋,也算名正言顺。 对于弘昶来说,这监国实在是令人疲惫,毕竟不是自己完全说了算,里边的尺度也需要他把握好,若事事忖度着汗阿玛的心意,便显得他无能,若自己完全做主,那更是要命。 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除了胤禛给他留下的大臣,对于两个弟弟弘昶也需好好安排。 至于弘时和弘昼两位兄长,一个在光禄寺摸鱼,回家就带儿子女儿到处玩,一个只挂了个闲职,天天待在科学院捣鼓橡胶,弘昶也就没管他们。 汗阿玛的病情,各种纷至沓来的事务,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要往圆明园去信,到后来的逐渐上手,弘昶花了一年半的时间。 在这一年半里,他也看清了许多事情,汗阿玛不是压在他头上的巨石,而是站在他身后保驾护航的靠山。 事实摆在眼前,弘昶心中的羞愧和感动自是不用多说。 胤禛住在圆明园里,身心感受到了无比的放松,正好夏日炎炎,他待在万方安和,坐在窗边的炕床上,看着一日日光阴流逝,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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