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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还没有达到天花的最长潜伏期。 宫中时时刻刻撒着石灰和白醋，林叶下令所有人工都要带着口罩和袖套。所有接触过四个得了天花的阿哥格格的宫人都要勤洗手勤换衣，林叶命人给他们每人补发了五套宫装。所有沾染过四位小主子呕吐物的衣物、被单、玩具都要撒上石灰焚烧深埋，确保不会有残留的天花病毒。 四个得天花的孩子里，五格格十岁，六格格五岁，四阿哥六岁，五阿哥五岁，但奇怪的是年纪最大的五格格和年纪最小的五阿哥的病情是最严重的，一直处于高热之中，而四阿哥和六格格的情况倒是不怎么严重，等结痂脱落之后就差不多能脱离危险了。 林叶守在五阿哥的床边。 五阿哥的病情最严重，林叶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是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孩子，身体对病毒的抵抗力也最弱，但为什么十岁的五格格的情况也这么严重呢？ 其实清朝这时候已经有接种人痘的技术了，但这个技术的原理是直接将天花病人痘痂里的浓浆种植在人体内，危险性相对来说还是很大的。所以如果要给孩子种人痘的话，必须把孩子的身体养康健了才敢给他们种痘。所以十岁的五格格因为身体弱没有种痘，感染天花也比其他孩子凶险？ 林叶左思右想，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但他在想五阿哥是什么时候感染上天花的。 那天孩子们一起玩雪的时候，三格格距离五阿哥也很近，但三格格并没有感染天花，而四阿哥当时没有跟着一起玩雪，而是安静地待在一边。所以，五阿哥一定不是玩雪的时候染上天花的，伴读们回家之后无事发生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天花病毒来得莫名其妙，幕后黑手似乎并不想要把事情闹大，他只针对五阿哥一个人。而之后的三个孩子感染可能只是意外，林叶这些天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日午膳过后，五阿哥就回到慈仁宫午睡。这孩子睡到一半偷偷跑出去给五格格送了赔罪礼物——因为他之前和三格格打闹时弄坏了五格格的雪兔子，然后又溜达到乾五所找四阿哥玩，中途碰到了从大格格那里探望回来的六格格，然后五阿哥就跑回慈仁宫继续午睡了。 林叶相信几个孩子都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按照这个时间逻辑，五阿哥就是在慈仁宫感染的天花病毒。 而慈仁宫的主人是当朝仁宪皇太后，康熙的嫡母，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林叶那天剑指太皇太后不过是因为她对五阿哥实在是太不关心，知道曾孙得天花的消息第一时间想得居然是将五阿哥移出宫。但林叶后来想想，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害五阿哥的理由。从这位老人家的角度出发，她考虑的永远是大清江山，所以她会把太子放在首位，至于其他皇阿哥，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区别。 但如果说幕后凶手是仁宪皇太后，那就更加没有理由了。五阿哥是由仁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可以说万一孝庄要是死了，五阿哥才是仁宪皇太后将来的依靠。再加上后宫中的蒙古嫔妃都没有生育，康熙更倾向于将公主抚蒙而不是生下带有黄金家族血脉的子女，导致现在科尔沁草原需要五阿哥作为蒙古和大清之间链接的纽带，她更加没有理由来害这个孩子。 林叶想得有些头疼，顾问行已经拷问过当天所有接触过五阿哥的宫人了——包括慈仁宫里的人——没有任何收获。 魏珠在屋外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轻声道：“皇上，宜妃娘娘派人送了东西来。” 林叶舒缓眉头，示意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把东西拿进来。 宜妃没送什么吃的东西，而是给五阿哥送来几件自己亲手做的里衣。里衣被宫人反复揉搓，洗了很多遍，都已经洗到柔软地起毛边了。 天花病人的皮肤长期处于充血状态，皮肤很薄，柔软的里衣五阿哥恰好能用上。 本来宜妃和郭贵人打算亲自过来照顾两个孩子的，但是林叶没有同意，翊坤宫里还有胤禹和胤禟两个还没满周岁的的孩子呢，她们过来照顾五阿哥和六格格，翊坤宫的那两个小不点怎么办。 宜妃无法，只能经常让宫人送些东西过来。 宜妃送了东西过来，德妃和钟粹宫的布贵人也开始为四阿哥和五格格送东西，而佟佳氏身为皇贵妃，自然给每个孩子都不偏不倚地送了东西。 说起来，德妃的永和宫有六阿哥和九格格，宜妃的翊坤宫有六格格、九阿哥、十阿哥，贵妃钮钴禄氏的永寿宫有十一阿哥胤俄，惠妃的延禧宫有大阿哥和卫氏所出的八阿哥，荣妃的钟粹宫有三阿哥、三格格和布贵人的五格格，四阿哥住在乾五所，五阿哥住在太后那里。但是单单就子女数目来说的话，宜妃的翊坤宫有三子一女，是后宫里人数最多的，应该打破了宫里的平衡。 但是不会吧，林叶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去害五阿哥吧，如果要害人的话，害死翊坤宫两个还在地上爬的小婴儿不是更简单吗？ “汗阿玛——”五阿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身边的父亲，心里高兴起来，汗阿玛没有离开。 林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胤祺快点好起来吧，你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再不好起来就赶不上新年了。” “嗯，好。”五阿哥乖巧点头，“其他哥哥姐姐怎么样了？” 林叶：“他们年纪比你大，好得比你快，小五不用担心。” 五阿哥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林叶甜甜地笑了一下。其实他隐瞒了汗阿玛一件事，那天午睡之前，苏麻喇姑姑给他送了一碗酸奶过来。按照皇宫里的规矩，照顾他的嬷嬷在冬天是不会给他吃冷的东西的。但是苏麻喇姑姑疼爱他，经常会给他送好吃的过来。他就是吃了那碗酸奶之后才隐隐地觉得不舒服，但他当时只以为是冰的东西吃太快了，并没有想到其他地方。还好四哥、五姐姐、六姐姐都没有大碍，不然他会愧疚很久很久的。 林叶不知道五阿哥心中所想，只守在这个孩子身边让他好好休息。 另一边的慈宁宫，苏麻喇姑跪在小佛堂前面，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好在五阿哥挺过来了。她明白主子的想法，坐在龙椅上那位已经不是以前她们熟悉的那个孩子玄烨，为了保证太子的地位，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哪怕那个孩子是她们看着长大的也一样。 其他三个孩子都慢慢地痊愈了，林叶让太医压着他们修养了一个多月，确定都好全乎了，才解了他们的禁足。之后让宫人将几个孩子生病期间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烧掉，屋子清理干净撒上石灰和浓醋，至少五年之内这几个院子都不能住人了。 但五阿哥的病情一直在反复，反复的高热，不断的噩梦，不断折磨着这个孩子的身体。林叶守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才能使他安然入睡。 再之后，是全身密密麻麻的红疹，红疹让五阿哥觉得痒，就不断地去挠，挠出了伤口。林叶第一次发现伤口之后，就让宫人用细棉布把五阿哥绑在床上，不让他去挠红疹。林叶担心伤口感染，会加重病情。 红疹之后是逐渐变大的痘疹，然后变成水疱，逐渐变成脓疱，流出黄色的浓浆。 五阿哥一直在喊痒，林叶却不让人放开他，只让人用低浓度酒精为他擦拭。 林叶：“小五，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等病好了就好。” 新年已经悄然到来，除夕祭祖的事情，林叶交给了太子，一直守在五阿哥身边。他有时候会感到绝望，担心这个孩子就这么走了，有时候又希望这个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他已经不想再面对死亡了。 大年初一，保和殿宴请群臣，林叶只匆匆敬了两杯酒，就继续把舞台交给了太子胤礽，回去守着五阿哥。 胤礽没有感到被汗阿玛忽视的难过，他只觉得心安，当年他得天花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双大手一直握着他的手。等到长大后听宫人们说，汗阿玛为了照顾他罢朝数十日。谁说皇家没有真情的，汗阿玛不是一直关心着他们这些孩子嘛。 初七的时候，五阿哥身上的脓包开始变硬结痂。 十二的时候，五阿哥身上的痘痂终于开始脱落了。 十五的时候，五阿哥的病完全好了。 林叶笑道：“正好小五今日病好了，朕让人在院子里摆了冰灯，小五陪朕一起出去看看吧。” 五阿哥睁开眼，只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光影憧憧，他晃晃脑袋，还以为是躺太久的缘故。 他在宫人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拉着汗阿玛的手向院子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跳一下，眼前还是朦朦胧胧的。 他停下来。 林叶看着五阿哥：“怎么了？” 五阿哥的语气有些迷茫和无措：“汗阿玛，我怎么好像什么看不清了？” 么么哒
第41章 舞弊 林叶缓缓转过身看向自己右手拉着的这个孩子，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小五，你说什么？” 五阿哥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他仰起头看向汗阿玛，眼前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黄色：“汗阿玛，我好像看不清你在哪里。” 林叶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顾问行，叫太医。”他有些害怕地轻轻用手捧着五阿哥的小脸，难道说这是天花的后遗症吗？ 像是天花、肺炎这种烈性病毒，就算已经痊愈，但因为破坏了人体的生理机能，通常都会给人的身体留下可怕的后遗症，像脸上长麻子留疤这种还算是轻的，更可怕的是会眼盲、耳聋甚至是全身瘫痪截肢。 王太医本来就在隔壁屋子住着，很快就进了五阿哥的卧房为他诊治。 等他诊治完，林叶把太医召到堂屋，询问五阿哥的身体情况：“小五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太医迟疑了两秒，谨慎答道：“五阿哥身上的天花之毒已经全好了，但阿哥爷毕竟年岁尚小，又中毒颇深，难免会对身体有所影响。” 林叶何尝不知天花后遗症的危害：“五阿哥的眼睛能治愈吗？” 王太医低下头：“……臣……臣只能尽力而为。” 林叶摆手，无奈地叹气：“罢了，你下去开方子吧。” 林叶进了内屋，五阿哥呆呆地坐在榻边，他能隐约看到一个明黄色的朦胧身影走进来，就知道是汗阿玛，不由抬头问：“汗阿玛，咱们还要去院子里看花灯吗？” 林叶牵着他的小手：“去，汗阿玛陪你去。” 五阿哥小声问道：“汗阿玛，我以后是不是都看不清了啊？” 林叶宽慰他：“等过几日朕让内务府的人帮你琢磨几副玳瑁眼镜，等戴上眼镜就能看清了。”还好五阿哥只是看不清，而不是彻底失明。 五阿哥知道玳瑁眼镜，他曾经见乾清宫的几个老大臣戴过。他心下安定下来，只是看不清而已，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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