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担心这个,”柚李十分平静,像是在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或许是第六感的代价,我一直被严重的幻听困扰,但你知道,我没钱做检查。” 米花中心医院附近的一间心理咨询室内,柚李安静地坐在装潢得温馨柔软,没有任何利器、易碎品、尖角,就连杯子都是塑料的休息室中喝茶撸猫,装着单面镜的门另一侧,贝尔摩德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身侧点头哈腰的白大褂医生:“她看起来精神状态还好,你确定她的确患有精神分裂症?” 渡边医生压力山大地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是米花中心医院精神科医生,为组织服务的这么些年头里,除了协助走私禁.药,做得做多的事就是给一些不该他多问的人出具精神鉴定证明——有一说一,那些被他盖章“罹患精神病,无行为能力”的人,或焦虑或急躁,但总体而言算是正常人,反而是送他们来开鉴定书的组织干部更急需治疗的样子…… “贝尔摩德大人,我哪敢在这种事上撒谎呢?”渡边低声下气地解释,“如您所见,我给这位小姐做了全方位的检查,问卷、问诊、血检,能做都做了,以我菲薄的专业知识和职业经验判断,她的幻听症已经非常严重了,这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表现,除了本人自述的幻听外,其实还有神经衰弱和错觉一系列的问题……从血检的结果来看,这位小姐没有服用任何精神类药物,始终靠意志力抗衡精神病带来的痛苦,但这并非好事,缺乏医疗介入,总崩溃的那刻总会来临。” 幻听、精神分裂症。贝尔摩德沉思片刻:“你确定所谓的‘幻听’不是伪装的?” 毕竟都是自述,贝尔摩德以莎朗.温亚德的身份活动时,出演过女主角能看到战死沙场的丈夫灵魂的片子,实际拍摄时,她就是在绿幕前,对着空气深情诉说——如果不是在拍电影,外人眼里她也是看到幻觉了。 “贝尔摩德大人,不是患者说自己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就会被认定为幻听症的,”渡边对这类怀疑患者装病的“家属”有十足的应对经验,腰杆都不自觉直了三分,“人听到声音会有一系列肌肉和神经反应,只有满足诸多条件,才会认定为医学意义上的‘幻听’。如果这位小姐并非专业的精神医学相关从业人员,或者受过特殊训练,那么我可以以自己的专业性保证,她的确是精神分裂症患者。” 贝尔摩德有点头疼。 她能接受椿柚李具有玄学“超能力”,也能接受那套“感知域宽广”的解释,但“椿柚李是个精神病”的确出乎预料,也稍微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天生坏种的反社会,睚眦必报的极端分子,热衷于背后捅刀子的反骨仔……在地下世界浸淫多年,贝尔摩尔见多识广,寻常恶棍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再难对付的人她也丝毫不怵,琴酒这样的冷酷疯狗她都敢时不时撩拨两把——但医学上的疯,自我认知清晰、主动就医、配合治疗的疯,还是稍微让她有点头大: 精神病是没道理可讲的,他们的麻烦在于不可知和不可控,再凶残的犯罪分子多少也会有个动机,但精神病不用,他们哪天犯病了能毫无征兆地把别人甚至自己给捅了…… 这是组织难以承担的风险。 “贝尔摩德大人?”看她久久无言的渡边小心翼翼地提醒,“请问您是需要什么结果的鉴定报告呢?健康还是换一个病种?出报告需要时间,如果不尽快定下来,今天也许就来不及了……” 被打断思考的贝尔摩德怫然不悦,意识到自己触了霉头的渡边连连鞠躬道歉。 “管好你的嘴,今天我们都没来过,”贝尔摩德取下衣架上的大衣,推开休息室门,“糖豆,回去了。” 柚李没有问医生怎么说,她早料到贝尔摩德会心有疑虑,虽然医生是贝尔摩德自己找的,但毕竟是一家之言,她安分守己地等着下次检查。 贝尔摩德在此事上展现了自己行动力之强和组织的底蕴之丰厚,下午才看完第一位心理医生,晚饭还没吃完就告诉柚李已经安排好了一位东都大学精神专业的教授明日上门诊断。 柚李无甚反应地答应下来。 贝尔摩德反而来了兴趣:“如果确诊,就得吃药了,不害怕吗?” “我对精神药物的副作用有心理准备,”柚李给吃完了自己的猫饭跳上空椅子的萩原研二擦了擦嘴,“但如果一直不吃药,总有一天我会彻底疯掉吧,我暂时还不需要太宽广的思维。” 因为自己吸纳的新干部极有可能是个精神病,头疼了好一会儿的贝尔摩德再次觉得这孩子的确挺有意思的。 “真遗憾啊,”她晃着白兰地杯轻叹,“糖豆,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呢?” [呸,吃人的变态巫婆。]萩原研二显然还在生气套麻袋一事。 二次诊断的结果大同小异,头发花白的教授还严肃警告:“女士,您的助理小姐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必须立刻停止工作,服用处方药进行治疗,条件允许的话,最好住院治疗,这不是摸摸猫听听音乐就能缓解的病情。” 贝尔摩德看一眼凑过来对着医生嗅来嗅去的黑猫,不置可否,起身送走了教授。 不愿接受现实的贝尔摩德从正在东京举办的心理学行业论坛与会者中挖出了一位与组织有着丝丝缕缕关系的德国研究员,将他作为最后的确认手段。 在看过柚李的两套诊断报告,又与本人面谈了一个多小时后,严谨的德国专家对着贝尔摩德狂喷一通,直斥两位东瀛心理医生不靠谱,椿柚李怎么会是精神分裂症? 贝尔摩德目光深沉,瞬间想到了许多—— “她分明是抑郁症!” 贝尔摩德:…… 脏话脏话脏话!该死的德国鬼佬!
第25章 确诊与美人沟 被该挨枪子儿的德国佬气够呛的贝尔摩德鸽了克里斯·温亚德当天的拍摄工作,带着柚李前往新谷酒店参加枡山集团董事长举办的酒会。 临行前柚李不顾黑猫的撒泼打滚,态度强硬地把他留在酒店。 对贝尔摩德的说法是,自己以助理的身份随同前往,不适合带着猫,更何况猫再聪明也是猫,万一在就会闹出什么乱子就麻烦了。 柚李真正担忧的是萩原研二。 他毕竟是个成年人,过去还是个警察,再装傻卖萌也会不自觉露出不属于猫的行为举止,三位心理医生的重点是她到底有没有精神病,有什么精神病,对猫的观察不多,但今天去的酒会,真的会是一场单纯的酒会么? 人多眼杂,万一萩原研二哪个不合适的举动落在“观察者”眼中,报告上去,黑衣组织或许会珍惜自己这样一个特殊技术人员,但一只猫算什么?拿去做动物实验都是轻的,她不能冒险。 今天刚好是东瀛过年公休假最后一日,枡山董事长举办的酒会主题自然是迎新纳福开工大吉,现场装饰风格喜庆,大厅中央的香槟塔所用酒液都是鲜亮的粉色,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闪耀着金钱的光芒。 柚李并无兴趣,从侍者手里拿了一杯软饮,缩到角落cos装饰品,避开试图跟她这个“私人助理”打听大明星行程和情报的狂蜂浪蝶。 至于贝尔摩德,自从酒会东家欣闻她到访亲自前来打招呼,柚李被好事围观的人群挤到外围,就跟丢了。 对此柚李内心毫无波澜,别说现下落单绝对是贝尔摩德有意安排的,就算真的走丢了,该着急的也是她而不是自己。 柚李喝饮料,柚李吃点心,柚李上洗手间,柚李拒绝第N个男人的搭讪,从侧门离开大厅,一路逛到了一个陈列东夏工艺品的小偏厅中,关了大灯—— 打盹。 枡山宪三轻咳一声掩饰笑声,看到贝尔摩德不甚美妙的脸色,只能一摊手:“椿博士的女儿的确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皮斯科,我不是找你鉴定白雪公主的。” “我不懂多少心理学,但我想,那三位专家的看法应该是靠谱的。” 皮斯科操作监控系统,调出大厅中、角落里、走廊上几段视频片段,“仔细观察的话,椿柚李的很多行为习惯都异于常人,比如关注点,普通人会在进入大厅后立刻被香槟塔吸引注意力,因为香槟塔不仅处于视觉中心的位置,还在璀璨夺目,并且散发浓郁的香气——这是一种超常刺激,汽车展厅通常都会应用这一原理来让观众第一时间注意到主推款汽车。” 枡山宪三重播了她们走进门厅的视频: “你也未能免俗,但椿柚李并没有,她显然也被香槟塔晃花了眼,却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入口两侧陈旧的盔甲装饰品上,落单以后,她的注意力也也不断落在奇怪的物品上,比如这里,她看了好一会儿休息处无人的沙发,却没有坐下,最后这段,她一个不断被男士搭讪骚扰的单身女孩,却最终选择了这个偏僻无人的小厅休息,她明明也逛到过只有一名女仆在的油画展厅,理论上那里才是更能给人安全感的休息场所才对。” 所以椿柚李的确不正常。 贝尔摩德只能认命了。 “所以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呢?”皮斯科笑着切了支雪茄,椿柚李精神状态正常与否,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组织又不是什么“青年女性心理健康爱护协会”。 “还能是什么?”贝尔摩德也给自己点上了支烟,“这孩子算是我引入组织的,到现在一个任务都还没接过,就得跟BOSS汇报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真是……” “贝尔摩德,你钻牛角尖了,”皮斯科吐出口烟气,“BOSS不是让她留在东瀛?你并不是常驻东瀛的高级干部。” 贝尔摩德幡然醒悟。 “那又怎么样?”电话那头琴酒的反应令人意外,“我不关心她是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只要获取情报的能力还在,对组织有用,就够了。” 贝尔摩德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避免听筒中不断传来的枪声继续折磨自己的耳膜:“你在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对组织有用的事。”琴酒提着枪走过已经被行动组清扫过一遍的帮会窝点,抬手给血泊中手指还在微微抽搐的极道分子补了两枪。 贝尔摩德对这个满脑子杀杀杀的家伙毫无办法:“我过段时间要返回美国,需要找个人接手格瓦斯,避免她精神状态恶化行为失控导致组织的情报外泄。” 琴酒不耐烦:“那就找个医生,有病就吃药,我又不会治病。” 嘟—— “这不就解决了?”皮斯科笑呵呵道,琴酒这样的暴脾气,那位椿小姑娘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柚李打着哈欠爬上回程的车时,在自己的座位上摸到了一个纸袋。 “渡边给你开的药,服药说明和他的名片都在里面了,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他,”贝尔摩德说,“以后他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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