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沉,莉迪亚只记得自己手上被套上了一个指环,紧接着,她便被从骨髓里渗出的疲惫感麻痹了头脑——她太累了,需要休息,刚才,她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撑着坚持完雕琢工作的,而当伏地魔从雕塑中复活、而自己却并没有成功逃离苦海时,愿望破灭的悲痛打破了一切喜悦,她径直栽倒下去,坠入一个不会醒来的梦……“滴滴、滴滴……”有些细微的声音,发出规律的震颤,在寂静的时间里无比刺耳,她需要休息,而不是在休息时依然被打搅。她竭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白色的病房床上。红发在她的额前微微凌乱,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在她的头发中闪耀,散发着一种柔和的不自然的绚烂光辉,就像是她依然活着一样。‘这是哪儿?’她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渴得发不出任何音节。她的视力很好,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紧紧追随着病房的白墙,在一片空白中,大致了解了情况。在巡视无果后,她略微有些迷茫,但又连带着对周围环境的好奇。试着寻找光,顺着那道声音寻找光。光……在哪里呢?医疗设备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光芒,而滴滴的声音伴随着时间的脚步,回荡在空荡的病房里。她费力地喘了口气,感觉到胸腔中的疼痛,仿佛还在回响着那场爆炸的余音。渐渐地,她的呼吸变得有规律,开始适应这个安静而陌生的空间。“莉迪亚,你醒了。”养母(怀特小姐)走进病房,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微笑,她走到床边,轻轻搂起娇小的女孩,将她散乱的发丝拢至耳后,给予她温暖的拥抱。在她的怀抱中,莉迪亚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一切都是那样真实而梦幻,仿佛是不可思议的魔法,一下子同时解决了两个问题……养母没有因“虐/待儿童表演危险魔术”进入监狱,自己没有成为孤儿,还活了下来,但,与此同时,良心的谴责让她回避着对方真切的目光。“莉迪亚,你成为了了不起的魔术师,快签字,写下你的名字吧,我们的世界巡演,指日可待。”养母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支圆珠笔,滚珠有些漏液,她甩了几下都没有成功写下名字,她想借着空挡阅读一下那张签单,却被养母糠塞着。‘可是我本该死了。’心底的声音陈述着那个既定事实。‘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可以认清这些美好的梦了,这不是我所知晓的现实!’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烧开的热水瓶,搅得内胆一同散发出可怖的白色蒸汽。霎时间,剧烈的痛楚麻痹了她的神智。当她稍微偏转视线透过养母没来及关上的玻璃门时,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病床周围的仪器发出嗡嗡的声音,显示着她复杂的生理指标。她的身体覆盖着纱布,显然经历了一场严重的火灾烧伤。病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药物味和营养液混合在一起的气息,而刚才那透过百叶帘洒在她床上的阳光,也不过是紫外线射灯的推波助澜罢了。一切,都在他人的监控之中。那些可怖而狰狞的管子,让她活了下来,营养液注入她的体内,帮助她逐渐重建受损的组织,病床上的仪器逐渐显示出生理参数的好转,这是幸福的美梦,也是甜蜜的噩梦——怀特一家可以获得英国政府的协助,她会作为足以登上教科书的范例,她会成为玻璃器皿中被观测的小白鼠,成为被凝视的实验对象。而那张面单,无论她是否选择主动签下名字,都无法改变这个可怕的事实,因为此时的她的外表只有六岁,而养母依然是她的监护人,她怎么会错过这个赚足金钱的好机会呢?“那么,莉迪亚,如果你同意,就眨眨眼睛吧。”养母那张白皙的脸凝视着她,依然是一副温吞柔和的样子,可她的话却令莉迪亚的心隐隐作痛。原来,这就是回归灵魂终点的结局,她可以卯足力气露出笑容,也可以用颤抖的双手表示抗议,虽然那多半会被当成默许。她将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在脑海里复盘着种种可能,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身体的疼痛清晰可见,但那些深刻的有笑有泪的记忆也并非虚假,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回想着帮助她成长的星夜与日阳剧团。如果按照高更在临死前留下的那首十四行诗,诗中将形形色色的女孩比作花朵。【玫瑰可爱,但却开放在荆丛,杜松可爱,但有锋利的枝条,野蔷薇可爱,但能把人刺痛,枞树花可爱,但枞枝太粗糙。丝柏可爱,但它树皮太苍老,坚果可爱,但它的果仁苦涩,金雀花可爱,但却遍布山坳,莫利草可爱,但根却是黑色。种种可爱总是与瑕疵相调和,才使得人们对可爱更加向往,因为对轻而易举到手的欢乐,人们虽然享受,却很少珍藏。那我干吗要在乎这小小的痛苦,痛苦将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幸福?】莉迪亚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花朵,这并不是她自己能评定的,而是某个阅尽群芳的不自量力的诗人在看到自己濒死时发出的沉吟与叹息。有些灵魂看上去含苞待放,实际上已经接近枯萎了。如果这首十四行诗对应着她的结局,她应该忽略那些外界而来输入营养液的管子所带来的痛苦,那些营养会让她这朵花活在温室之中,她坚强的生命力将为外界的人们所称颂。痛苦将带给她无穷无尽的幸福,她并不认为被他人观测的未来是幸福的。“神啊,如果存在魔法,此刻请命中我,赐予我痛快淋漓的死亡吧。”她的双眼被疼痛导致的泪水包围,她浑身颤抖着,她的灵魂声嘶力竭地高歌着。“痛快而短暂的死亡,比苟延残喘的生存更令我心动!”面对着潜藏在单向玻璃后的摄像头,她竖起了右手的中指,即使她的双眼不再明亮,她依然表示着自己心底的抗拒。“看见了吗,小姑娘她不同意!”“你们也该尊重一下她的个人意愿!”一些热心的群众砸开门,用炙热的拳脚议论起来。她的心声传达到了,代价是生命的剥离,但她并不在乎——如果就此达到永恒,也不坏。命运总是这样,由“神明”随意编织,愚弄着人们,在绝望中赋予希望的火焰,又在希望的火焰燃烧时赋予新的绝望。再一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绳子捆在一张双人床上。好在她的衣服还在,甚至比刚才还多了几层,她微微欠身,摆出了多年来养成的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当她想用魔法脱下这笨拙的装束时,发现自己的手势动作被一枚该死的戒指束缚住了。‘至少不是用对待猪猡的那种粗麻绳。’她试着挣扎一下,身体还是有些瘫软无力,但她不想用这副有些羞耻的姿势“蛰伏”在此,她惊讶地发现,这束缚住她身躯的绳子柔软而有韧性。‘像是或者海底生的触手之类的?’毒蛇没有露出獠牙,而是用分岔的信子轻轻勾了勾她的碎花长袜,那是一双冬季的袜子,是她压箱底的储物,而现在正值盛夏。……她努力回想着自己碎片化的记忆,如果说她没有真正回归死亡,而是被袭击后做了个漫长的梦,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她打量着那枚戒指——主体由一块质地古朴的、极为深邃的黑曜石构成,这块黑曜石表面光滑如镜,仿佛是一扇通向未知领域的门。在黑曜石的表面,她看到那些微弱的纹理,仿佛是时间和历史在上面刻下的印记,让整个戒指散发出一种沧桑的气息。试着变作阿尼马格斯吧。她不断吸气吐气,让胸前的起伏更为明显,接着用摇摇晃晃的功力让衣服变得松松垮垮,然后趁着一个不注意变成蜜袋鼯蹦跳着向高处飞,而蓬松的尾巴上挂着那枚戒指。她成功给那些魔法的产物(蛇)上了一课,在逃脱的瞬间,那些继续追捕缠绕她的蛇缠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蛇团,她想起那个经典的贪吃蛇游戏(1976年)。不过,虽然暂时逃离了这张床,她并没有感觉好受些,那个戒指并没有随着她的变小一同发生改变。戒指不重,但它坠在她的尾巴上,使她寸步难行。对于一只体态轻盈的蜜袋鼯来说,这简直就像是在受刑,她的尾巴毛都炸开,也没办法分摊它的重力,她掉在地上,拖着那条笨重的尾巴,扫来扫去。“嘶嘎嘶噶嘶噶嘶噶嘶嘎嘶噶嘶噶嘶噶(这也太沉了?是人干事儿?看清楚了,我是蜜袋鼯,不是偷财宝的老鼠。)”“我听得懂你的抱怨。”一道声音从地底悠悠地传来,极为漫不经心。作为蜜袋鼯的莉迪亚,只有美貌和对甜食的渴望一如既往,她毫不犹豫地继续谩骂着:“嘶嘎嘶噶(嗯,那你接着听呗。)”“抱怨!你对一个胁迫你的人感到的情感不是恐惧,而是抱怨!”情感,她对着近乎凝滞的空气喊道:“Who are you?”“You Know Who.”回应她的是一句冰冷的嘲讽。事到如今,对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快考虑不清楚了。“Never Mind (我不在乎).”她再一次解除阿尼马格斯,向着那团打结在一起的毒蛇微笑着,她期盼的目光急切地渴求着死神的拥抱:“首先,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你只是我回到过去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同样地,我也与你没有任何瓜葛,等待事情平静后,你继续你统治世界的霸业,我回我的孤儿院走一步算一步……”从她的身后爆发出一声低吼,甚至让地板都为之震动:“我不想听!”“那你忍着呗,要么试着抹消掉我这不得不被迫工作的灵魂,要么赐予我至高无上的死亡。”……里德尔沉默了,她这句无声的抱怨就像是在扎他的心窝,她很难杀,不是有足够的信心与傲气,就能用阿瓦达索命咒的锋芒给她一个痛快的寻常货色,对她使用死咒就像是在浪费资源,但她偏偏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帮助自己建立了一个容器。冈特戒指上的诅咒魔法没有杀死她,但在给她佩戴完戒指后,她却在一瞬间昏厥过去。里德尔有些慌了神,理论上讲,他在五年级时制作的魂器,威力效果不够惊人,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暗杀,而不是像她的表现那样立竿见影。在她近乎倒地的那一刻,小巴蒂也慌了神,他虽然在原地站着,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但目光里对她的担心分毫不减——他真的理解不了这种名为爱的魔物,近乎赤/裸的眼神,一次次被拒绝,又一次次贴上去。作为一个运筹帷幄的上级,里德尔自然不会就此翻脸不认人,毕竟,他忠实又机敏的食死徒部下实在是过于稀少,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个只是在情感方面有点故障的家伙倒戈相向。按照乏味的出身将食死徒互相配对是件有趣的事情,但如果是互相选择的就更好了。于是,他在心中努力掂量着莉迪亚的定位,他不会感激她将他复活的,但是说她是个“有研究价值的好工具”,还是有些信服力的。他们用魔法将她带回了彼得的酒馆据点,在那里与他的爱宠大蛇纳吉尼会合。里德尔得出了这样的推断:莉迪亚的魔法抗性很高,但物理防御几乎没有,输出魔法全靠灵魂的歌唱,她在诵念魔咒时也是动用灵魂的力量转化成巫师世界对应的魔法,在制作好伏地魔雕像并解除时间停止后,她没有及时补充食物获取能量,体力消耗过多,身体自发进入了休眠状态,而现在,她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有必要进行一次单向的魔力供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