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斯内普是个出色的时间管理大师,但熬制狼毒药剂着实费了一番心力,他需要不停搅拌并注入魔力,防止坩埚中的液体被烤糊,而乌头的味道着实令人难以恭维。斯内普不喜欢罚毛手毛脚的格兰芬多来整理魔药材料,慢工出细活,他隐约觉得他们会顺手牵羊。在洛哈特的决斗俱乐部建立之前,斯内普的材料库总会隔三岔五丢失物件,他的怀疑对象总是确立不下来,而在那之后,情况有所好转。事情的起因,是卢平三言两语便拐走了来“罚”他禁闭的性格沉稳、听话、一丝不苟的赫奇帕奇同学,这让斯内普愈发抓狂。优秀的魔药大师只喜欢调制魔药的过程,却常对整理材料感到不悦,就像优秀的厨子很少热衷于刷碗一样。因而他的魔药材料库只是将每一个写着标签的物件堆叠在一起,由他大笔一挥,自行调动。“嘿,魔药课教授,介意我来搭把手吗?”地窖被掀开一个缝隙,一道影子挤了进来,莉迪亚努力捋顺着蓬乱的发丝,“O.W.Ls考试接近了,同学们需要更多的练习机会,我想你一定很忙。”被掠夺者团队带歪的莉迪亚变得活泼了不少,她甚至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寒暄起来。这种感觉令他有些莫名其妙,斯内普不太擅长应对区别于师生外的友好发言,多数时间选择用冷冰冰的视线敷衍过去。“我算有一点分类魔药材料的经验,应该能帮上忙。”她将被地窖口透彻清凉的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洛哈特先生说黑魔法防御术是一门兼容并包的学科,因而涉及到部分对抗黑魔法生物的魔药材料,我之前是负责收纳整理工作。”“说来听听吧。”斯内普没有急着否认。“一种是不太珍贵的,麻瓜界容易采集到的活物的躯体标本,例如做欢欣剂的蝙蝠舌头,膨胀药水的蝙蝠肝,还有乌鸦羽毛。”“一种是较为珍贵的巫师界的动物原料,这些原料通常要和神奇动物进行协商、合理养殖或逃避傲罗的追捕,需要存放在适宜的环境。”“还有一种是一些比较棘手的活物,比如带触角的鼻涕虫,弗洛伯毛虫,还有要被取眼睛、尾巴和胆汁的老鼠,将他们饲养在合适的位置确实消耗了不少精力,衣食无忧的他们变得更加娇惯,没有野生的生猛类别容易实验了。”“而且,一旦培养出了感情,我就不忍心下手处理他们了,但这时热心的同学总会抢着将弗洛伯毛虫碾压成汁液,这也减少了一些直接购买的制作成本。”蝙蝠、乌鸦和鼻涕虫。斯内普总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寒意,自己好像被从擅长的领域内涵了一番,但看到她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断,仔细听来似乎确实有些道理。但事已至此,只能用下下策来拜托她整理材料了。改良后狼毒药剂的步骤并不繁琐,但每一刻都需要自己亲历亲为。他那双布满死寂的眼睛紧紧盯着锅内升腾的热气,时不时向那之中注入魔力。等他缓过神来时,莉迪亚已经站在距离她三个身位的地方了,她歪着头,天体观测般无声无息。斯内普解释道:“狼毒药剂抑制了体内的狂暴野性,使他们失去力气,成为一匹得以安睡的平静的狼。”“我有一个问题,O.W.Ls考试中常出现的缓和剂,如果大量服用就会达到昏睡的效果,那狼毒药剂对狼人来说,也是一种安眠药。用于唤醒因药物或撞击造成的昏迷的清醒剂的材料里也具有狼毒乌头,为什么同一种材料,对巫师和狼人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斯内普强忍着准备好的连珠炮弹,吞下怒意,撇过头去,继续紧盯着坩埚:“请不要用异想天开来提问我没办法解答的问题,怀特小姐。”“我明白了,您就像是麻瓜药品研究的学者,只考虑制作出的药品特性。”“那么,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让他们找到一个虚幻的非人类目标进行攻击,直到筋疲力尽撑过这一夜呢?”“怀特小姐,我想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很忙,没空去聆听你的异想天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焦躁与命令的味道,想要将她逼退,而她也的确这样乖觉地向后退去。“卢平教授之前在麻瓜汽车旅馆打工,那家在万维网的评价上有提到闻到一股难闻的煮屎味道,想必就是他调制的失败的狼毒药剂了。”……好吧,现在斯内普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但他并不觉得她有能力调制狼毒药剂,一个偏科在魔咒方面的必定先于自己死去的“旷世奇才”,也没有传授心得的意图。在斯内普发愣将魔杖悬浮在半空的时间里,莉迪亚自顾自说道:“所以我觉得,调制狼毒药剂对您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斯内普再次转过头,古井无波地瞥了她一眼:“为了什么?(For What?)”“我的朋友。”她的语调极为坚定,“当然,我是洛哈特先生带来的助理,自然有必要帮助现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完成基本的课业内容。”“狼毒药剂需要连续服用七天,而每一次调制都需要注入更深层次的魔力,这意味着……”斯内普欲言又止。莉迪亚迅速接上了他的话:“这会让注入魔力的您非常虚弱,所以我需要在代替卢平教授讲七天课的同时也替您代课?”……她皱了皱眉头:“这意味着您魔力不够时需要由我来注入魔力吗?”“不,是每天他都需要服用新鲜调制好的、带着烧焦气息的、冒烟的、苦涩的绝不能加任何糖的狼毒药剂。”斯内普连续加重着那些在麻瓜和巫师社会里都极少使用、只在科研报道中使用的生涩词汇。“好吧……”她叹了口气,又微微扬起脸,“那您需要我每天把他揪过来,然后分工合作捆好再灌下去吗?”老实说,斯内普没想到她会往这个角度想,他的大脑努力遏制住自发抽动的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倒也不必如此,毕竟这个岁数了,他不是一个布莱克。”她豁然开朗,打了个响指:“我总觉得你和西里斯发生过一些难以调节的矛盾,所以他才会在那天把泥巴滚到你身上,并且在躯体化表现上过于亢奋。他做出的一些行为,用狗来解释是符合常理的,但如果带在一个三十三岁的中年男性身上,就很怪异。”斯内普本不想听她的儿戏之言,但他迫切需要更多关于布莱克的情报,他甚至将灼烧坩埚的火焰熄灭,转过身来背起手,饶有兴味地说道:“所以,你又有了怎样的定论?”“我怀疑他在阿兹卡班生活了十二年,已经被黑魔法折磨得几近疯魔,每天在莱姆斯的办公室里拿着一张不靠谱的老旧破地图四处乱盯,做一些侵犯同学隐私的龌龊之事,着实有些令人无奈,如果我的狗对霍格沃茨的未成年巫师动手,后果将不堪设想……”“真遗憾,我也希望把他关回去,可惜里面已经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假扮的布莱克了。”“虽然你们两个人都是跟踪狂,但大范围偷窥更为致命。看来,你之前的怀疑是对的,魔法真难懂,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一个麻瓜假扮小天狼星。”斯内普拆穿了她开始附和的骗局,这是常见的讨好手段,先抑后扬,从而达到让对方降低警惕的目的,只可惜自己技高一筹,率先预判了她的小伎俩。他的指节在硬桌板上敲了敲:“说吧,莉迪亚,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帮朋友做些什么来缓解压力。你看,莱姆斯才三十二岁就满头白发了,未来可期。”她勾起一抹微笑,“还有,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怀特小姐,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好吧怀特小姐,狼人的秉性不好琢磨……”斯内普被她的强行回退关系险些噎了回去,但他很快想起她视为珍宝的姓氏的来源,和她那印象与事实截然相反的养母。斯内普决定用适当的玩笑来捉弄她一下:“我给你的建议是,你应该趁着他还算年轻,应该尽快下手。”莉迪亚知道他尽力讲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于是她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我觉得他会是我下手后不知所措的类型,还会影响到他的教学水准,闹僵到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地步就不好了。”这下,斯内普彻底手足无措了,他从未遇到过她能如此收放自如。“对了,洛哈特先生说您很擅长调制爱情魔药,尽管霍格沃茨禁止使用,但了解一门新的艺术也是不错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斯内普用拿捏心理的技巧掌控着说话之道,他在套话时,从不用第三人称来提问(诸如质询“他什么时候告诉你”),而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会直接询问“你会如何/你什么时候”,不给被提问者任何缓冲的余地。“我印象里,是九月入学的时候。所以第一次在校外见面时,我才会认为你在蜘蛛尾巷的老宅里用爱情魔药诱骗、迷惑麻瓜女性,再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约会大师。”……斯内普再次哑然了。他一直认为她的警戒心很强,藏着无数与奇洛类似的不可告人的勾当,而现在,得知她是在担心自己对其他女性使用不人道的方式下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自己倒是一下子成为那个真正的恶人了。“但当我听到你为了莉莉小姐能全然倾覆自己理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为爱冲晕头脑的可怜人。而我这个人向来有话直说,所以把这些猜忌跟你报备一下,也省得你费尽魔力来读取我的记忆了。”斯内普咬紧牙关,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用微弱的气音在心中默念着‘莉莉……’“对了,我希望你为人师表,注意好自己的形象,纵使弃暗投明,也尽量不要把左臂的纹身暴露在学生面前,万一有热爱朋克风或是死亡重金属的麻瓜同学效仿,就可能间接影响到另一个人的一生。”斯内普从未离开过他密不透风的黑色长袍,除了被小天狼星变成的狗掀翻撂倒啃咬那一次,他不想赞颂她敏锐的观察能力,因为在下一瞬,莉迪亚做出了惊人的动作。她直接挽起衣袖,露出左臂,将食指与中指并排,在手腕上如同触碰琴弦般滑移,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也一下子浮现出来,鳞次栉比的伤痕、晕染开来的血花,还有被指爪扼住的勒痕。“这些旧伤并不是我本人想留下来的,只是一些意外,星夜剧团有教给我们对待不可抗力的修补方法,我之前经常拿汉斯练手,我的技术你可以放心。你看……”她指向了那道可怖的膨胀的人类指痕,它像是死死环住小臂的婴孩的手,却更为纤长更为骇人:“去年六月初,我在帮洛哈特先生整理咒语时打盹睡着,在梦里被难以描述的怪物扼住了咽喉,还是我急中生智召唤出我的魔杖才成功苏醒过来。”“我知道了,我会注意遮掩的。”斯内普迫切想要结束对话,他需要重新梳理线索,一个人平复一下复杂波动的心情。“另外,我需要提醒你,不要因为一位异性心中永远住着一个人而放松警惕。”他的那双纯黑色眼睛眨了眨,本就近乎于轻言细语悄悄话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虽然仍与她有些距离,但却无比清晰:“万一我偏要做些僭越之事呢?”“那是额外的价格。”她笑着勾了勾手指,变出一串钥匙,向前一抛,不偏不歪的勾在了桌角上,“那么,每个月圆之夜前夕,我会协助你完成送药工作的。”她哼着轻快的旋律,离开了地窖。“The usual price, for just one slice of your pie还是老价钱,让大爷尝尝鲜It's the same with a tart as it is with a grocer卖皮肉,买杂货,都是一个卖……”(——出自1982年《悲惨世界》音乐剧中《芳汀的逮捕》芳汀是个伟大而悲剧的母亲形象,过分善良软弱,受制于时代,最终将女儿托付给不靠谱之人,依靠取悦男人还债入不敷出,最终悲惨离去,但斯内普不可能理解她唱这首歌的真实用意。)斯内普差不多已经了解了她的小伎俩,用麻瓜世界对于红发女性的刻板印象作为自己的性格标杆,正面回击一切讽刺。而当他望向那串钥匙时,发现它只是一串被线牵引着的星星方糖,制作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大概是给那只笨狗磨牙的礼物,只可惜那家伙耐不住自己的挑衅率先变成了人。毕竟,莉迪亚本质是个温柔的烂好人,如果她的朋友卢平难以忍受苦涩得像是要在灵魂上刻下烙印的狼毒药剂,她的内心或许会动摇,给他喂下这些具有增益效果的糖块儿,而选择另一种她推理的有小概率实现的天方夜谭——帮助狼人找到一个虚幻的非人类目标进行攻击,直到筋疲力尽撑过这一夜。然而,最让他感到困惑与不解的,是那道展示出的手形划痕,结合邓布利多校长吐露出的千真万确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它只能是奇洛在攻击哈利时,被爱的魔法反伤那最后的奋力一搏。而“汉斯”这个熟悉的人名,更是让他瞬间激灵起来。在斯内普将掌握的线索穿成线时,更是忍不住头皮发麻——星夜剧团对于承受诅咒早有防备,有让加入剧团的成员们进行过特训强化抵抗。只可惜,伏地魔并非等闲之辈,他的追袭能力更胜一筹。尽管星夜剧团将黑魔法美化包装加以修饰,在孩子们的内心深处只是一场化妆舞会,可那些落在她身体上的伤痕也不能简单解释为窗户上的剪影,而承受黑魔法对内心的痛楚……她远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