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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游乐园僻静的一角 中原中也神情意外地挑起眉。 他把冰淇淋递给了身边的菲莉，自己接过亚当递来的情报, 一目十行地往下翻。 坐在长椅上的金发女孩咬了一口甜筒上的奶油尖尖, 跟着探身凑了过去，瞥了一眼。 小菲莉的双腿踩不到地上, 只能悬着在空中来回晃动，表情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不如说，黑发机器人提供的信息，恰巧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更准确地说, 不只是候选名单。以高森町当时的资质，连最开始的预选名单都没有资格进。” 亚当随手摘下头顶的树叶, 毫不客气地总结道。 五十年前，为了促进偏远地区的经济发展，当局拨了相当一大笔资金, 网罗了一批知名的建筑公司, 决定进行旅游景区的开发和改建。 工程一旦成功, 带来不仅是惊人的收益，还有背后诸如就业、人口以及各个行业的蜕变。 不客气地说，只要被列入了名单，上面的县城和村子就相当于一脚踏入了‘暴富’的领域。 仅凭这项工程，即使躺着什么也不干，也能过上数十年的好日子。 不难想见，这其中的油水和诱惑力让多少地区卯足了劲，争得头破血流。 这样的前提下，真的傻乎乎按照要求进行申报的高森町，反而成了异类。 于是乎，高森町在第一轮就被踢出局，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结局。 但是糟糕的事，远远不止于此。 “这份旅游改造工程，对其他区而言是锦上添花，但对熊本县高森町来说，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织田作之助翻着手上厚厚一叠的受灾记录，皱起了眉头， “白兰瓜、西瓜在内农作物大批量枯死，主种植的水稻也跟着欠收，明海和八代海的渔业遭到了重创，捕捞养殖的鱼类离奇死亡，浮出海面后，散发奇怪的恶臭气息。” 报道的媒体猜测，这是‘水俣病’卷土重来的趋势。 “水俣病？那是什么？”菲莉问道。 织田作之助疑惑地摇头。 中原中也从资料中抬起了眼。 三人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齐刷刷扭头，看向了数据库丰富的黑发机器人。 亚当：“……” 受、受宠若惊，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咳哼，这个嘛……” 难得受到如此优待的亚当强忍着得意，努力压下勾起的唇角。 黑发青年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卖足了关子，正准备解释时—— 【“是当时水俣湾的怪病事件。”】 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 是临时充当安保的杜宾犬。 此刻，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趴卧在树荫下。 它像是受不了某个机器人的拖拉一样，直接接上了话头，解释道， 【“也是那群愚蠢的人类自作自受。”】 【“他们把工业废水直接倒进了河里，于是超标的汞被水生物误食，当地的居民又吃了河里的鱼，最后导致大脑萎缩，身体病变。”】 至少有数十万人，被牵扯到其中。 也因此，当这则新闻报道出来后，当地的村民人人自危。 再加上接连的产业打击，不少青壮年都打算离开村子，另寻出路。 年轻人可以离开，但老人却别无选择。 即使之后检测结果证明，‘水俣病卷土重来’是不负责的谣言，但影响已经形成，没有人再关心背后的真相。 【“那个时候，所有人类都在说，高森町要完了，森林要完了。”】 大黑狗说着甩了甩尾巴，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不屑的气音， 【“哼，就好像谁在乎他们的看法似的，麻烦的人类滚远了也好，这样森林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亚当目光犀利：“大狗，这是本机的台词。” 哦，所以呢？ 黑色的大狗斜睨了眼不满的机器人，甚至抬起后腿，优雅地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嘲讽效果当场拉满。 很好。 亚当点了点头，当场开始撸袖子。 眼见有一场机器人与狗的战争即将爆发，金发女孩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个非人幼稚的对峙。 “但是那位山神不这么想，对吗？” 菲莉的话让杜宾犬愣了一下，像是被击中了要害一般，沮丧地垂下了耳朵和尾巴。 大黑狗没有说话，但外露的情绪已经给出了答案。 **** 心软的神明，当然无法拒绝信徒的祈求。 祂喜欢山下热闹的炊烟，也喜欢调皮的人类幼崽在森林里奔跑时，回荡的欢畅笑声。 这是一个连妖怪，都愿意伸出手，给予一份栖息庇护之所的神灵。 于是，山神出手，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神明无法插手现世的政治，更勿用说，还是‘旅游景区规划’这样牵连甚广的大事件。 但是，祂却可以让灾难消退，幸运降临。 推拉着轨道，让势头一点一点朝着村民们祈求的方向偏移。 时年，熊本县高森町的灾害于数月后一夜消失。 负责这项事务的两位官员也借此在媒体上大放异彩，一个顺利高升进入政界系统，一个成为新任的町议员。 而与此同时，两人共同的出身地，熊本县高森町，也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电视媒体上。 被媒体捧为‘奇迹之乡’，一度成为了最热的旅游景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受舆论的影响，本该第一个被踢出名单的高森町，又出现在了最终候选的末尾。 当时，还有不少人开玩笑般感慨道—— “高森町真是幸运啊，就好像有神明保佑似的。” ……可不是有神明庇佑呢？ 收到消息的村民们欢欣鼓舞。 而当他们特意一大早，带上丰厚的谢礼，成群结队地前往神社献上供奉时，脸上开心的笑容消失了。 往日繁盛的神社染上了青苔，气派的鸟居红漆斑驳，风化殆尽。 村民们想尽了办法，试图重新点亮沿途两侧的石灯，但都无济于事。 至此，即使是再迟钝的村民也猜到了真相—— 他们用自己的山神，换来了祈求的未来。 **** 游乐园的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人群热闹的欢笑声在从远处飘来，如同隔着一条界线般，衬得菲莉几人所在的长椅，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太阳逐渐西移，一道斜晖从头顶照下，落在众人的脚边。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逼近了黄昏。 一片无声的沉寂中，某个黑发机器人终于抓住了发言的机会，开口打破了寂静， “虽然很遗憾，但是菲莉店长，本机不明白，这和竹川先生的委托有什么关系？” “唔，有哦。这就是我让你调查的第二件事啦。” 菲莉抬起头，蜂蜜色的金瞳提示般眨了眨，迎着落日的霞光仿佛流动的笑意， “想想看，那群孩童被抱走的时间，和他们做笔录时，额外提到的东西。” …… ………… 【“案发时间，下午17:52分左右，小朋友，你还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比如看到陌生的人影，或是闻到什么可以的味道？”】 【“……人影和气味都没有——”】 【“啊！不过我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铃铛？”】 【“没错，叮铃、叮铃的，就是那种大大的铃铛摇起来的声音，和我白天进游乐园的时候，听到的一模一样！”】 【绝对不会有错，铃声是从神社那边传来的！”】 …… ………… “神社、铃铛声……” 亚当若有所思地回想了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那群卷入事件的孩子都提到过，在傍晚的时候，听到了和白天一模一样的铃铛声。如果没记错的话……高森町的村民提到过，山神没有消失，只是睡着了——” “本机知道了！是‘神隐’，对吧，菲莉店长？” 黑发机器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已经在外接的数据库里，同步翻找相似的儿童神秘走失的案件。 最近的一则，还是数月前，有名的小学生诱拐案。 年仅11岁的岩永琴子在放学途中离奇失踪，警方出动了全部资源却毫无收获。 但两周后，她被人发现在公园的长椅上悠哉小睡。 女孩被人砍断了左脚，挖掉了右眼，手法相当干脆利落，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 “不，甚至有可能是当地的村民，企图用孩童作为祭品，唤醒山神也说不定！或者这其实是山神的复仇……” 亚当手指捏着下巴，说得正起劲时，忽然感到周围有点冷，好像有点安静得过分。 黑发机器人转过头，对上了三人一狗投来的目光。 “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本机。” “没什么，就是——” 菲莉眨巴了下眼睛，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 “突然从一个科技至上的AI机器人嘴里，听到‘神隐’‘祭品’之类的推理，觉得有点神奇而已。” 明明几年前，某个黑发机器人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呀，时间真是神奇啊，难怪人们喜欢说‘世事无常’，真是奇妙啊。 “重点是这个吗。” 中原中也忍不住戳了下金发女孩的额头，无语地看向亚当， “太牵强了！你这是什么奇怪的三流怪异故事情节！” 哪儿那么多献上祭品，唤醒神明。 真当神明都是饿了一周的野兽吗？丢块肉，就能从洞里引出来。 【“正是！我等拥护的山神，绝不是这等卑劣无耻之徒！”】 黑色的杜宾犬愤怒地低吼出声。 说话间，大狗仿佛被激怒般，强健的前肢微微弯曲，后背弓起，两眼死死地盯着亚当。 让人毫无怀疑，黑发机器人再多说一句，黑犬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一口咬断出言不逊者的咽喉。 “果然，你们是知道的啊。” 对峙之间，红发青年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了亚当的面前。 “不可以欺负亚当哦，大黑。” 小菲莉不知什么时候跳下了长椅，稚嫩的手掌按在大狗的脑袋上。 女孩的手臂小小的，如同一截白嫩的莲藕。 明明是能一口咬断的脆弱，施加的力道却生生让强壮的大狗后肢颤抖，落败似地伏下了身体。 【“你们什么意思？无忧屋！”】 黑色杜宾望着挡在自己跟前的几人，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戒备。 “唔，只是一点小小的试探而已，放心放心，我们不会插手你们的仪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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