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分轻重缓急,安德莉亚放下前一个疑惑,问克利切:“克利切,雷古勒斯出什么事了?”边说着,她边从抽屉里取出复方汤剂,迅速喝了一口。 安德莉亚的外表恢复成玛格丽特的样子了。在英国,尤其是面对和布莱克有关的人时,伪装能让她安心——她对未知的、牵涉她家人的疑团抱着警惕之心。 安德莉亚改变外表后,身上的气息也有所改变。家养小精灵凭借气味判别主人,克利切瞪大眼睛,看着安德莉亚。① 安迪·德库拉尔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给他一种熟悉感。本着对主人们无条件的信任,气味的微弱差异以及安德莉亚小姐已死的事实,他没有将两者等同。 意外闯入这个房间后,他看见了安德莉亚小姐,只是当作一个幻想。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安德莉亚小姐没有死去,并且已经回到了布莱克老宅。 克利切嗫嚅着,想将一切都告诉安德莉亚,但是雷古勒斯的命令更重要。他嘶哑着声音说:“克利切答应了雷古勒斯少爷,不能说出来……” “……雷古勒斯少爷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他逃不出那里,克利切没有办法救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没用,克利切应该惩罚自己……” 没等安德莉亚反应过来,小精灵就放开安德莉亚的衣角,猛烈地用头撞击着地面,他的额头很快渗出鲜血。 “克利切,停下!我命令你,停下!”安德莉亚不得不制止克利切的行为,以主人的命令和口吻——凭借克利切刚才的举动,这样的语气也许能起作用。 克利切不甘地停下。他坐在地上,额头鼓着一个大包。他呆呆地盯着地面,像没有生机的木偶。 安德莉亚猜到端倪,她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努力安抚克利切的情绪:“没关系,你不说没有关系——你能带我去雷古勒斯的身边吗?” “克利切,你逃出来了,这说明你能自由移动——你们家养小精灵有一套不一样的魔法体系,你并不是没用的。” “——现在请你带我去雷古勒斯的身边,我们一起去救他,好吗,克利切?”安德莉亚轻轻地说道。 救雷古勒斯少爷。 这是克利切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的眼睛焕发光芒,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挂坠盒放进自己的茶巾里,坚定地说:“当然可以,安德莉亚小姐——克利切要去救出雷古勒斯少爷!” 安德莉亚将手递给了克利切,面带微笑,鼓励他:“克利切,想着目的地,带我幻影移形到那里——试试看吧,我们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她已经忘却那段记忆,却本能地相信着家养小精灵,不同于任何一个纯血巫师。因为,她早就见识过家养小精灵的厉害之处了。 克利切抓住安德莉亚的手,闭上眼睛,冥想雷古勒斯在的地方。一声轻响过后,他们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 岩洞。 安德莉亚被克利切带到了目的地,她什么也看不清,除了身边微弱的光芒——看起来是魔药。施了一个照明咒,将岩壁的一角点亮后,她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由岩石铺就而成的洞穴。山洞很高,抬头看不见洞顶,光很难透进来。他们现在的地方是个小岛,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平左右。 岛上放着一个石盆,盛满绿色的液体——刚才的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岛的周围被一片黑湖环绕,一眼看不到边。 安德莉亚望着黑漆漆的湖面,心里出现一丝诡异和毛骨悚然——这浓稠而平静的湖面中,也许藏着嗜人的怪物。 正想着,湖面波动了,像玻璃被打破。湖中出现一个人,他的头探出湖面,双手不停地挣扎。安德莉亚还没看清,他就被一只泛白的手按了下去。 那只手带着青斑,毫无美感,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披着皮的骨架。安德莉亚的心被提起——湖底果然有怪物。 湖面又泛起波纹,那个人又一次探出,不过挣扎幅度明显小了很多,更多泛白的手抓着他,想将他拖进深渊中。 这次安德莉亚看清了。 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克利切也看清了,他惊叫着:“雷古勒斯少爷!是雷古勒斯少爷!”嘶哑的声音回响在岩洞之中,哀伤无助。 ——他并不知道自己可以救下巫师,因为他生来就认为,他是低劣的、手无寸铁的、巫师的奴仆。 克利切六神无主的时候,安德莉亚已经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湖边。她举起魔杖,对准湖里的雷古勒斯,她的手在不停地发抖——这一定会打草惊蛇,将湖底的怪物引上来。 容不得她再思索了,再晚一步,雷古勒斯又将沉入湖底,并长眠于此。安德莉亚吟诵着最简单也最有用的魔咒:“羽-加-迪-姆-勒-维-奥-萨(Wingardium Leviosa)。”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湖里的雷古勒斯,令他脱离了黑湖和那些手。他精瘦的身体整个漂浮在空中,缓缓落在石盆边上。 克利切扑倒在雷古勒斯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雷古勒斯的身上全是伤痕,他的意识不太清醒,说着模糊的话:“……毁掉它……克利切……渴……好渴……水……” 安德莉亚没有心思查看雷古勒斯的伤势,她盯着湖面,惊惧地攥紧了魔杖——湖面像是被人剧烈地搅拌,传来很大的声音。 粘稠的湖水中冒出一节节白森森的手,接着是头。他们眼圈凹陷,骨瘦如柴,面目狰狞。不像人,像死尸。他们摇摆着身躯,向岩石这边游过来。 是阴尸,黑暗生物的一种。安德莉亚意识到。 最前面的一只阴尸已经游出湖中,踏上岛屿。他朝安德莉亚走来,伸出干枯的手,想要抓住安德莉亚。他的脸上带着鄙夷,一双凹陷的眼睛嘲弄地看着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不断后退,很快,退无可退了。阴尸围着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阴尸害怕的东西。多亏学到过的知识,她很快想出来——火,阴尸害怕火。 安德莉亚举着魔杖,手再一次发抖,比刚才更甚。她颤抖着声音,高喊:“火焰熊熊!火焰熊熊!火焰熊熊!” 火焰从魔杖尖端喷出,朝四面八方溅去。最前面的阴尸被火灼伤,瑟缩了一下。它没有意识,却害怕光和热。他躲避着火焰,踌躇不前。 跟在他后面的几十只阴尸也停下步伐——他们同样害怕火。他们蠢蠢欲动,安德莉亚毫不怀疑,等到火灭的一刻,他们就会冲过来抓住她。 安德莉亚神经绷得很紧——一旦被阴尸拖下水,她就会成为阴尸中的一员,没有思想,浑浑噩噩,等待着攻击下一位来到这里的巫师。 为了不让阴尸过来,她在岛屿的四周升起了火,火将岛屿围成一个圈,能够坚持一到两个小时。阴尸站在圈外,想要靠近安德莉亚,却又畏惧火焰的威力。 在安德莉亚与阴尸对抗的时候,雷古勒斯的意识和体力恢复了一些。 他昏沉着,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清自己的过去。他只记得一件事——喝掉魔药,调换挂坠盒。 他忘记自己已经调换了挂坠盒。他坐起来,靠在石盆旁,低喃着:“喝掉,喝掉它……”克利切想要阻止雷古勒斯,却无法撼动他。 他明明那么虚弱,却又那么有力。雷古勒斯大口大口地喝着石盆里的魔药,他喝得很快,好像很渴。 他一下就把石盆里的魔药喝完了,喝完后,他痛苦地抱着头,泪流满面,踉跄地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地低语。 “……别走!别走!回来……你不能离开这……这是你的家……” “……他会毁了我们……他是残忍的刽子手……” “……大人……一切是我的错……请饶恕我的家人……” “……毁了它……克利切……” 克利切摇晃着雷古勒斯的身体,一直在喊:“雷古勒斯少爷,雷古勒斯少爷……”雷古勒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沉浸在梦魇之中。 安德莉亚回到石盆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唤醒雷古勒斯无果后,不得已,她对雷古勒斯施了一个昏睡咒。 雷古勒斯的挣扎幅度减小了,他抬头看着安德莉亚,眼神恢复了一丝丝清明,他认出了这是安迪·德库拉尔。 安迪·德库拉尔的长相平平无奇,不引人注目,泯然众人。可此时,雷古勒斯却觉得,她的面容比任何人都生动。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了——这张在绝望与黑暗之中看到的脸。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要好好认识和熟悉这张脸的主人,德库拉尔小姐。 雷古勒斯最后说了一句:“……挂坠盒。”说完后,他就陷入了昏迷。 和克利切来到岩洞并找到挂坠盒,不是一件易事。如果安德莉亚没有来到岩洞,他就会死在这里,成为阴尸的一员。 到那时,无人知道—— 他去了何处。 他死在何时。 他曾经,做过什么。 雷古勒斯·布莱克自少时就崇拜着一个人:他父母眼中值得追随的大人物,布莱克家族的姻亲,纯血家族们的领袖,伏地魔。 1978年,六年级时,他终于加入了食死徒。他激动不已,他肩负着父母的荣光,将走上一条伟大的道路。 1979年4月,他怀着敬意,将布莱克家最优秀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献给了伟大的黑魔王。他相信,伟大的黑魔王会将克利切送回来的。 可是,让他失望了。 黑魔王视克利切的性命如草芥,将他扔在了岩洞中,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在克利切的描述中,雷古勒斯知道,黑魔王制造了魂器。邪恶的魂器说明,黑魔王泯灭了人性。 自负狂妄的黑魔王,残忍嗜血的黑魔王,易怒无常的黑魔王,这样的黑魔王,怎么能让布莱克家族走向辉煌呢? 他不在乎弱小者的性命,未必见得在乎布莱克家族的性命与荣光。说不定……那位夫人就是他亲手杀害的。 他已经不再是父母眼中值得追随的那位大人了,灭亡是他的归宿,终有一日,他会被正义战胜的。 雷古勒斯想,为了布莱克家族,为了心中的坚持,他要去摧毁魂器,即使他会死亡。高贵的纯血布莱克,最高尚的死法,就是为了家族与荣光而死。 何况,他死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黑魔王胜利,他的秘密被埋藏,布莱克家族不会受到分毫的影响。 如果黑魔王失败,他的秘密会成为布莱克家族的救命稻草,守护着布莱克家族。也许,到那时,布莱克家族可能不需要他的秘密呢。 因为有另一个布莱克在:他属于正义,会是一个英雄。他会代替他那懦弱无能的、误入歧途的弟弟,守护布莱克家族,延续纯血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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