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在旁边的廊下半靠半坐,没个正形。 脑子里那些互相矛盾的认知大战还在继续,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一个跟面前这个小女孩同名的儿子,还有他的儿子到底是叫惠还是叫朝凪。 他也试着直接问过小女孩的名字,却发现从她口中吐出来的音节就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样,自己一个也听不清。 以及,内心总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要保护她。一定要,保护她。 开什么玩笑,这小姑娘虽然是挺可爱的,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禅院甚尔这辈子就没想过要保护谁! 不对,是有的,他想保护的人已经——死了。 那是谁?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让他肯定了自己现在肯定不是在现实就对了,至于是梦还是幻境,还需要别的来检验一下。 默默以十分钟前相同的力道掐了自己一把,甚尔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感,皱了皱眉。 痛感加重了。 也就是说,这里越来越趋近于现实了。 得尽快出去才是…… 尽管这么想着,甚尔还是在一边悠闲地看小女孩挥了两百次剑。 小孩擦了擦鼻子和额头上的汗珠,对着一旁的甚尔灿烂一笑,哒哒地跑过来。 甚尔也笑笑,拿出不知何时磨尖了头的树枝,直直朝对方喉咙刺去! 在树枝离小女孩的脖子只差毫厘之时——时间停滞,画面定格。 黑色的裂缝开始出现,蔓延,最后坍塌。 “甚尔,甚尔?” 青年一脸恍惚地回过神来,定定盯着面前的小女孩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随手折下一根旁边桃花树上的树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一样。 “你知道吗?即使是再钝的树枝,只要速度够快,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伴着话语的尾声,青年把手里的树枝向前一送。 ———— 某不知名的虚空处。 “好啦,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人就是这么难办。” 有着一头长长黑色直发的美貌女子耸了耸肩,对着身边人说道。 “可是!这样下去朝凪她!……会死的。” 美貌女子一双黑眸沉沉看了旁边人一眼,笑盈盈地说: “没关系,等你忘记‘朝凪’这个人,她的生死不就与你无关了吗?” 说完她又低低喃喃了一句:“而且最后的决定权,可不在你我手里啊。” ———— 在禅院甚尔不知道多少次出手准备杀掉小女孩之后,梦境终于停下了。 他重新回到了旁观者的状态,不能动不能说话,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看着那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十八岁的自己和小女孩的经历。 看着“他”一天天和小女孩关系越来越亲近,看着“他”和小女孩在樱花树下闲聊无聊的大家族和外面的世界,看着“他”严厉地教她练武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把小女孩打倒在地,看着他们自然地讨论怎么杀掉加茂家主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看着“他”居然渐渐地偶尔嘴角也会有微微上扬的弧度。 他们所有的交集都只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他”从未在这里见过其他人,而她也从未提出要出去看看。以及他们好像都遵守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不谈未来。 唯一一次谈及未来,是在说起名字的时候。 【“甚尔,偷偷告诉你哦,我本来不叫惠的,这是父亲向外公布我的身份的时候才取的名字。意思是我是他赐下的恩惠。” 小女孩皱了皱小鼻子,脸上写满嫌弃:“我讨厌这个名字。” 青年只是神色淡淡地说:“惠这名字挺好,我以后有孩子说不定就取这个名字。” 只这一句话小女孩便又重新开心起来,语气欢快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你的孩子一定是女孩?” 青年面色不变地回答:“男孩也可以叫惠啊。” “那四舍五入,”小女孩骨碌碌转着眼睛,“我就是甚尔的孩子啦!” 这下青年的臭脸表情终于变了,变得更臭了。】 身为旁观者的禅院甚尔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梦里的时间转眼已过了快两年。 梦里的“他”已经成年,准备离开禅院家了。 “他”于是去和小女孩告别。 这一年,小女孩身上的咒力已经减少到微不可查的地步,但奇怪的是,她的其他方面并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像是天与咒缚的样子。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地疑惑了一下,便也过了。 听说“他”要走的消息,小女孩却并不像想象中哭得稀里哗啦或者闹别扭,只是微笑着祝“他”生活幸福。 【“我要走了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但母亲说送别的时候应该面带微笑,不然离开的人会伤心的。” “切,谁会为了个小萝卜头子伤心啊?” “甚尔……你会回来看我吗?” “也许?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吧。” “母亲说……算了没什么。”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你母亲诶,不是说她是侍奉的下人吗?” “诶?你听谁说的,我母亲是加茂夫人呀,是正妻。”】 梦定格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旁观的禅院甚尔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第一件事就是狠狠伸展了自己身体。刚才的梦虽然流逝的极快,但在短时间内看完他们将近两年的所有生活,让他有种已经过了两年的错觉。 梦境开始碎裂,但本该一同碎裂的梦中甚尔却还在原地完好无损。 梦彻底坍塌后,甚尔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而是发现自己站立在一片黑色虚空中,对面正是梦中的“他”。 对着自己年轻时候的脸,甚尔摸了摸下巴,觉得还是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帅。 而那个已然定格住显得有些呆板的甚尔突然表情逐渐生动起来。 “啧,居然就这么被随便改了记忆,真是没用。”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被改了记忆?难道这个梦不是平行世界或者想要篡改他的记忆吗?这个梦里自己的意思是——梦中才是真实的? 然而还没能等他追问,那个“他”已然像梦境的其他部分一样,碎入虚空,而他也失去了意识。 ———— 这次睁眼不再是酒瓶子了,而是已经快要开始掉墙皮的天花板。 甚尔盯着那块貌似快掉皮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 这里是现实吧? 他起身打开房间门,看了看还没睡醒的禅院惠,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这里是现实。 那么至于之前的梦—— 忘了吧,就像忘掉所有过往一样。 他不需要梦中的过去,也不需要那个小女孩。 就像不需要爱一样。
第44章 领域 “你……记得我?” 朝凪怔怔看着面前“人”,睁大的眼睛里逐渐蓄起水光。 “你为什么……会记得我啊?” 少女的声音轻轻,带着不可置信和悲伤。 这里不是平行世界吗? 一个没有她的平行世界。 飘在空中的甚尔斜着眼摸了摸下巴:“大概因为我比较聪明?” 即使是眼中带泪朝凪也还是笑了出来。 “是是是,就你聪明。” 无论怎样,甚尔还记得她就足够令人开心了。 她曾经想象过很多次重新见到甚尔时的情景,或许她会很丢脸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而他在对面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少女;或许她会高兴地告诉他禅院家已经不在了的消息,而他会淡淡地应一声然后问她是谁;更或者,她只会在远处看着他和他的妻儿开心幸福地一起逛街而不敢上前。 此刻他们已经生死相隔,他的妻子已经去世,而她也尚未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在这样不幸的见面时,她却感到幸运。 他记得她。 他就是那个甚尔。 朝凪现在暂时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反正她做的决定不会改变。 “朝凪,你在和谁说话?” 夏油杰看着少女的视线聚焦在一片空气,无论是神态还是话语都明显是在和他们看不见的某个人对话。 他的同学该不会是能看见鬼的谜一样的黑道美少女设定吧?再看看他的另一个同学——拥有六眼的世家大族最强咒术师。哦,还剩下一个稀有的外放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你们这样显得他在当中很像个普通人啊喂!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的视线转向他,笑了笑,温柔地说道: “跟那个把你和悟狠狠打趴下的男人。” 哦,那个男人啊……等等?那个男人?! 他不是已经被悟杀死了吗?而且为什么她好像跟这人很熟的样子? 就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样,朝凪用手指抵着下巴,看似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道: “唔,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啦,简单来说——他是我爸。” 其余人:瞳孔地震.gi 天内理子:这叫不是很熟?! 家入硝子:md刚才该出去抽烟的 夏油杰:他两长得也不像啊?但这么说悟岂不是—— 五条悟:我杀我岳父?! 甚尔反而只是撇了撇嘴:“别瞎说,虽然你母亲很漂亮,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完全忽视甚尔的话,朝凪怀着一种恶趣味的想法向其他人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我也没想到十多年没见了,再见时他却已经——” 虽然夏油杰很讨厌那个男人,但朝凪这话一说,他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了五条悟。 这是要进入与杀父仇人的虐恋情深情节吗? 五条悟此刻很懵。 他在跟那个男人对战的时候,六眼完全没看出来他和小朝凪有什么关联啊? 而且她之前问他那个打伤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死了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洋洋得意地说——“当然啊,半边身体都轰掉了呢”。 哦——怪不得小朝凪当时并没有温柔地笑着夸奖他呢。 他还没到手的女朋友是不是要飞了? 欣赏够了众人一言难尽的脸色,朝凪这才慢悠悠道:“不过不是我亲生父亲,只是小时候带过我一段时间。” 说完她暗暗看了眼旁边已经开始逐渐透明的灵魂,心知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是在众人还没来得松一口气时,就见少女轻快地一合掌,笑意盈盈地问: “那么有谁想见见灵魂吗?” 一刹那的安静。 五条悟第一个兴奋地回答:“我我我!” 夏油杰也跟着说:“灵魂吗,我倒是蛮感兴趣的。” 家入硝子闭着眼皱了皱眉:“我可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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