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卡米莉亚,卡米莉亚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伦敦巴特律所:卡特。巴特。” 巴特律师接着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密封的文件袋和一封信,“伍德弗里尔小姐,我受您居住在赫特福德郡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堂姑金伯利夫人的嘱托前来寻找您。这是她委托我一定要交给您的东西。” 卡米莉亚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亲戚关系,好像真有一位远方表姑嫁给了一个姓金伯利的爵士 。 卡米莉亚打开信封,快速浏览了里面的内容。她一边读着,面色却说不上好看,“这是……真的?” “是的,”巴特律师回答:“金伯利夫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希望见你一面。” “这可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我以为她应该更乐意见到我的父亲和他的继承人。”卡米莉亚说。 “她选择了你,伍德弗里尔小姐。 如果您准备好了,我希望能够尽快出发,毕竟时间不等人。” 这时,爱丽丝已经拎着卡米莉亚的行李箱下楼来了,早在卡米莉亚和巴特律师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威尔森夫人就吩咐她上楼去收拾东西。 “我帮您收拾里一些换洗的衣物。”爱丽丝把箱子递给卡米莉亚。 然后,埃洛伊丝她们得到了消息,一一下楼来和她作别。 时间紧迫,很快巴特律师定的马车到了,卡米莉亚拎着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穿过厚重的雨幕。 坐上温暖的马车后,卡米莉亚靠着车窗回头凝视着渐渐变小的白色宅邸。 她明白自己真的离开那里了。 到了晚上,马车停在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上,巴特律师带着卡米莉亚在驿站处稍事休息,“这里有没有内瑟菲尔德来的人?”巴特律师问应召而来的侍者。 “内瑟菲尔德?等等先生,您姓什么?” “巴特和伍德弗里尔。”他回答。 “这儿有人在等你。”侍者说。 听到这,巴特律师立即带着卡米莉亚踏进驿站的过道。 敞开的门旁边,一个男人正等候在那里,在点着灯的街上,卡米莉亚依稀看到来一辆双驱马车,它比之前的那辆更新也更宽敞。 “我想这就是伍德弗里尔小姐了?巴特先生。”这人见了卡米莉亚,赶忙接过她的行李。 “是的。”卡米莉亚回答。 “希尔太太吩咐我来这里接你们。” 他把箱子举起来放到了车上,随后卡米莉亚和巴特律师坐上了新马车。 从他们的交谈里,卡米莉亚已经知道希尔太太就是内瑟菲尔德的女管家。 “这里离内瑟菲尔德还有多远?”卡米莉亚突然问。 “三英里左右。” “我们大概多久能到那里?” “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 马车款款向前驶去,剩下的时间里卡米莉亚开始思考起了自己这位表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马车来看,她必然在当地是一个很体面的人物,但内瑟菲尔德庄园的仆人却一点儿也不趾高气昂,应该与常常出现在珍妮特讨厌名单的里德太太大不相同。 “内瑟菲尔德到了。” 卡米莉亚再次向外望去,他们正在穿过一片麦田,田野里萦绕着白色的雾气。 她看见就在不远处有一块耀眼的灯光,不到三分钟,马车夫跳了下来,打开车门带着他们穿过了庄园的铁门。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打着伞迎了过来,马车夫喊了一句:“希尔太太。” “请从这边走。”女管家说。 卡米莉亚跟着她穿过一条四周挂满了画像的长走廊,她领着卡米莉亚进了一个方形大厅,里面有着明亮的炉火和烛光,足以驱散一切旅途的寒冷。 但或许是因为女主人沉疴难愈,大厅里显得有些混乱,一个女仆慌张地跑到他们跟前,“希尔太太,夫人又昏睡了过去,得去梅里屯请索恩医生!” “我的上帝!” 希尔太太惊呼着让马车夫快马赶去镇上,然后去看她的女主人。 但是,她也没有忘记招待卡米莉亚他们,她吩咐人带卡米莉亚去换一件干爽的衣服并为他们准备晚餐。 希尔太太对卡米莉亚说:“小姐,如果夫人醒着,她一定很乐意见到您。 不过现在您需要休息,夫人也不会愿意您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一个年轻的棕发女仆端着蜡烛,让卡米莉亚跟着她走出大厅,踏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一个大房间里。 棕发女仆帮着卡米莉亚换上了一件素色的裙子,然后又带着她到餐厅用餐。 卡米莉亚并没有在餐厅呆太久,只潦草地对付了自己的肚子,便回到最初的大厅里等待着自己堂姑的消息。 不知不觉,窗外的雨停了,风又刮了起来,就像深夜里的狼哮,营造出了一种恐怖怪异的氛围。而卡米莉亚竟无所知觉地靠着沙发睡着了。 “小姐,醒醒!” 卡米莉亚被人摇晃着肩膀,缓缓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阳光从绿色鲜艳的印花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照亮了糊着米色墙纸的墙壁和铺着地毯的地板,和昨晚所见的有些阴森的样子截然不同。 还是之前那个棕发女仆扶着她站了起来,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活动着她有些麻木的四肢。 “小姐!”希尔太太快步走到大厅,“夫人醒了,正要见您。” 卡米莉亚对着玻璃窗整理了一下裙子的褶皱,她想她可以很体面地去见自己的表姑了。 她跟着希尔太太的脚步,走上橡木楼梯,走过铺着地席的走廊,来到了一间紧闭的卧室大门。 “你应该给我拿这件衣服。”门的另一边传来喑哑的女声。 希尔太太敲了三下门,“夫人,小姐来了!” 那个女声回答:“进来吧!” 希尔太太推开了房门,卡米莉亚进跟着走了进去,发现精致的丝绒帷幔大床上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她的面容枯瘦,两鬓斑白,似乎被病魔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眼睛却亮的惊人,兴致勃勃地监督着贴身女仆为她挑选上身的衣裙。 “过来吧,孩子。” 金伯利夫人和蔼的目光落在卡米莉亚身上,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前,让她一起来看看哪条裙子最为美丽。 卡米莉亚斟酌着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金伯利夫人见此也察觉了她有些谨慎的性格。生满皱纹的手摸了摸卡米莉亚的头,淡淡地道:“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吗?”
第17章 春末之地(2) 这倒有些将卡米莉亚难住了。 在来内瑟菲尔德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根本想不出确切的答案。 金伯利夫人看卡米莉亚垂眸深思片刻,摇摇头,只能回答:“不知道。” 然后,金伯利夫人笑了,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让人将她扶起来,站到落地的玻璃镜前,让女仆小心地帮她穿戴上选好的衣物。 刚穿好一套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洛可可礼服裙,金伯利夫人就大喘着气,卡米莉亚和女仆扶着她坐在靠背椅上,她散着头发的脑袋靠在高高的靠背上,炉火的光照在她苍白瘦削的面容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照进一双和卡米莉亚分外相似的蓝色眼眸里。 卡米莉亚心想:她可能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才能恢复体力。 她静静凝视着壁炉已经有三分钟了,而卡米莉亚一眼也不敢错开地看着她。突然,她回过头来,瞧见卡米莉亚正盯着她看。 卡米莉亚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不语。 “给我拿一点儿水吧。” 从昨晚起,金伯利夫人就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来,卡米莉亚用纱布蘸着些清水,为她湿润了一下嘴唇。 不过金伯利夫人的意识依旧很清晰,还能时不时问上几句卡米莉亚以前的生活。 卡米莉亚都逐一照实回答。 “我年轻时的肖像被收在了库房里,拿过来了吗?再让我看一看。”金伯利夫人说。 女仆把一张三英尺高的画像搬到了床前,画上是一个和金伯利夫人穿着一模一样裙子的年轻女人,发髻高高盘起,戴着一套比海还蓝的蓝宝石首饰。 金伯利夫人十分怀念地抚摸着画框,轻轻一笑,对卡米莉亚说:“或许你愿意听听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卡米莉亚知道自己的这位姑妈是要为自己揭晓问题的答案,挪动着身子,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好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晰。 “一个月前我还经常到教堂去,在那里我总会碰见一位姓金的太太,她只有一个女儿,还不怎么听管教。 她总是坐在第一排听着牧师布道,然后长久地怀念她死去的丈夫。 我和她还能说上几句话,有时候也会请她到内瑟菲尔德庄园来喝茶。” 说道此处,金伯利夫人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别人都以为我们两个寡妇是凑在一起怀念亡夫呢,毕竟我从来没有改嫁,整个教区的人都认为我和他伉俪情深。” 听着金伯利夫人的语气,和瞄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卡米莉亚便猜到事实恐怕恰恰相反—— 她和已过世的金伯利爵士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外界想象得好,甚至还可能十分恶劣。 “事实上,我非常厌恶他。” 果然是这样。 金伯利夫人咳嗽了几声,女仆连忙帮她顺气。 她摆摆手道:“孩子,你不需要担心,我没事。讲到哪里了呢……对的,我小时候寄住在你祖父家,我是你伯祖父的女儿,我十岁的时候父亲意外死掉了,你祖父继承了我爸爸的财产,所以他必须照顾我。 可我的叔叔,从你父亲那里就可以知道了,认为女孩都是无用的,白养了张嘴在家吃饭。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把我许配给了他的朋友——也就是金伯利爵士。 刚满十六岁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嫁出去了,好在他没能克扣我的嫁妆。 我母亲生前将嫁妆委托给了伦敦一家银行打理,他可插不了手。但如果你认为我暂时解脱了,那可就错了。” “人与人之间能够结成友谊,必然便有共同之处。 金伯利爵士可一点儿也不尊重他的妻子,他认为女人读书认字做什么,会生孩子就行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在家看书,如果被他发现了,我面临的定然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所以,后来当他死于坠马事故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反而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他的财产不受《限定继承法》的管束,我很顺利地得到了两个庄园,成为了附近最富有的寡妇。” 金伯利夫人的语调里全然平静,没有半点儿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对这段早年经历已然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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