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胡乱地点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拧着小丑盒子的发条,发条拧到底时,小丑盒子又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吓得哈利一把将它扔了出去。 坎贝尔夫人用魔杖一指,半空中的小丑盒子停在抛物线的最顶点,不再下落。她抖了抖杖尖,它就化成一阵彩色的烟雾消失了。 “墨提斯之息抗拒一切愚蠢的、浅薄的、可笑的事物。”她告诉哈利,“就像博格特讨厌欢笑,摄魂怪躲避阳光。越是无知的人,越难以受到墨提斯之息的影响,所以我猜你应该不是很笨——这很好。”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保持沉默。 坎贝尔夫人目不斜视地从哈利身边走过,推开档案室那扇黑门,再次挥动魔杖,熄灭了房间里所有的幽蓝色浮灯。 瞬间降临的黑暗使哈利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过身,看到坎贝尔夫人正站在光与暗的交界之处。走廊里并不算明亮的淡光从她肩头倾泻下来,将她勾勒成一个朦胧而静默的剪影。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巫如同幽冥中走出来的单薄影子,似乎随时都会融回那深远无尽的真理长河。 在那扇黑门将她的侧影完全掩住之前,哈利小跑着追了出去。 要是让他长年累月呆在这种地方——离开北极星档案室时他心有余悸地想,他准会发疯的。 他们一前一后往电梯的方向走。 幽深寂静的走廊仍然被淡蓝色的壁灯照映得如同冥河,但哈利的心情和来时走在海丝佳身边时截然不同。 此刻他唯一的引路人如同死神般不苟言笑,墨提斯之息还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后颈和发梢,使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哈利不禁觉得,这条路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遥远、最令人窒息的一条路了。 就快走到连接着圆形大厅和天文厅的那扇黑门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哈利的手臂。 这力道蛮横而毫无预兆,他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惊呼出声,随即便发觉自己的声音被咒语封住了,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 墨提斯之息所带来的压迫感倏然逸散,哈利又惊又怒地转过头,就看到那个名叫埃弗里的食死徒,正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狞笑。 他昨夜才见过这个人——他们冒雨来到小惠金区,试图把他从德思礼家带到法律执行司。 那时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小天狼星挫败了,但现在,他们竟然真的如此不择手段,想直接在魔法部里堂而皇之地将他绑走吗? 哈利愤怒而无声地用力试图挣脱着埃弗里的控制,可食死徒的手像是坚固的铁钳,箍得他手臂生疼。 而那位被韦斯莱先生和海丝佳都认定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坎贝尔夫人,仍旧毫无所觉地向前走着,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 恐怕只有在她和哈利说话却没有得到应答时,才会意识到不对吧?可她又很少和哈利说话,甚至一直没有回头看他是不是有好好跟上。 哈利拼命地跺脚,又用力拍打埃弗里的身体,试图制造出一些噪音引起她的注意,心里却绝望地知道,埃弗里既然能封住他的声音,当然也能不被察觉地封住坎贝尔夫人的听觉。 埃弗里用力掐住哈利的手臂,拖着他往走廊深处走。 不能被他们带走。不能给他们任何制造破绽的机会。凤凰社的人24小时看护着他,就是为了不给另一边的人任何可乘之机。哈利绝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所以,即使不抱任何希望,他仍然用力地向坎贝尔夫人的方向伸出手,极力扭转身体,对抗着食死徒的动作。 埃弗里嫌他折腾,干脆用力将他拎到前面,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推搡着他往前走。这下哈利干脆连看都看不到坎贝尔夫人了。 他和她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再怎么挣扎也毫无意义了。 为了不扭伤自己的胳膊,哈利不情愿地安静下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知道自己到底会面临着怎样的危机,而这一时的疏忽,究竟会为凤凰社造成多大的损失,又有多少人的心血会毁于一旦? 当小天狼星得知他到底还是被埃弗里带走了的时候,该有多气恼呢? 哈利沮丧极了,一时不知道是该怨恨坎贝尔夫人,还是该谴责放心将他教给坎贝尔夫人的韦斯莱先生和海丝佳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阵凉意拂过他的皮肤。 这阵凉意像是带着清爽水汽的微风,又像是气泡被戳破时的轻柔触感。他好像置身于温度正好的水中,有一缕水波从远处而来,触碰到他的身体后,就化成浅浅的涟漪,向四周荡开。 几乎是与此同时,埃弗里的手猛地从哈利身上弹开了。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大声咒骂着甩了两下手。 哈利一得到自由就想跑回坎贝尔夫人身边,可食死徒的动作比他快得多,立刻用魔杖指住了他,把他隔空拽了回来,牢牢地揪住他的衣领,像盾牌似地举到自己身前,防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哈利察觉到,原本应该快走出那扇黑门的坎贝尔夫人,这会儿已经转过身来。 她面朝向埃弗里,稳稳地举着魔杖,似乎随时准备再给食死徒一下,只是仍顾忌着哈利,一时没有动作。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埃弗里?”她抬起脚,慢慢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一边轻声说,“因为我瞎了一只眼睛,又被你擅自堵住耳朵,你就能当我不存在吗?” 她是不常回头查看那男孩的状况,但这也不代表她对周围的事都无知无觉。用于感知周围环境的咒语,她在双眼未恢复时已经运用得很娴熟了,即使后来从小天狼星那儿分来了一半视力,她还是习惯不时施放魔咒去探知周围,以稍微弥补已什么都看不见的那只盲眼。 只是可惜,她还不适应这样的感觉,所以晚了一步才察觉到,那男孩已不在自己身后了。 埃弗里勒着哈利的脖子,警惕地将魔杖抵在他的后背上,一步一步往后退,和逐渐逼近的坎贝尔夫人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乌姆里奇司长想起来还有些话想问波特先生。”埃弗里假笑着说,“我们保证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出魔法部。” “是啊,完好无损。”坎贝尔夫人用讥讽的语气重复道,“像隆巴顿夫妇那样完好无损吗?” 趁着她分心说话时,埃弗里不动声色地移开抵着哈利后背的魔杖,借着他身体的遮挡指向坎贝尔夫人,毫无预兆地释放了一道无声的红光。 坎贝尔夫人手腕凌厉地果断一挑,就将那道卑鄙的红光甩到头顶的墙壁上。 被咒语击中的石砖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响,稀里哗啦地砸到地上。 在砰然散开的灰尘中,坎贝尔夫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跨过地砖上的碎石块,仍然咄咄逼人一步步走近,魔杖准确地遥遥指向埃弗里。 埃弗里不再试图向她施咒了,转而用魔杖抵住哈利的脑袋。 “我很多年前就警告过你,坎贝尔。”他恶狠狠地说,“和黑魔王作对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趁你现在还有点用,一切都还不晚。” “真有趣。”坎贝尔夫人用平静而轻柔的语气说,“有些人居然能在十几年间都毫无长进。” 她弯起唇角,好像听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说出口的话却像一记精准毒辣的魔咒,听上去是那么尖刻、轻蔑而冷淡。 “你还记得上次对我说这句话时是在什么时候吗?”她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似地慢慢说,“十多年前,你这么警告我的时候,是为了从一个小姑娘手里抢走她的日记本——你真得学着挑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对手了,否则我都会替你感到丢人。” 哈利被埃弗里挟持着,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想象出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 勒着他脖子的手臂正在收紧,不过想到这番话会对食死徒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哈利就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他甚至还分出心思来想,就在昨天晚上,小天狼星把埃弗里从德思礼家赶走的时候,好像也提到了某个女孩儿的日记本。 他们认识吗?小天狼星和坎贝尔夫人?他教父在阿兹卡班呆了十二年,看上去比实际上更成熟憔悴,坎贝尔夫人却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过他们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在霍格沃茨的时间也许的确有几年交叠。 顶着他太阳穴的魔杖戳得更疼了,哈利连忙收敛思绪,竭力把脑袋往旁边扭,以减轻被魔杖尖戳到的痛楚。 他这会儿已经不认为自己会被带去法律执行司的办公室了,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还有点紧张。 但埃弗里仍不死心。 他被坎贝尔夫人激怒,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哈利几乎能感觉到有微小的电流似的触感,从抵着他太阳穴的魔杖尖中溢出来。 坎贝尔夫人却突然垂下魔杖。 与此同时,哈利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抵着他的魔杖一下子失去了力道,勒着他脖子的手臂也缓缓地垂下去,埃弗里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哈利立刻朝坎贝尔夫人的方向飞奔过去,直到站到了她身后,这才惊魂未定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埃弗里。 被击倒的食死徒还有意识,瞪着眼睛胡乱挥着手臂,却连魔杖都拿不住。 在他原本脑袋所在的位置,哈利刚刚在北极星档案室看到的那张高背椅正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想必刚才就是这张椅子狠狠地从背后砸在了埃弗里的脑袋上。 “我听说了昨晚德思礼家发生的事。”坎贝尔夫人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埃弗里,含着笑平静地说,“再算上这次,你就已经失败两次了,是不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蠢,埃弗里,说实在的,我想你连当食死徒也没前途。” 埃弗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想要去抓哈利的脚腕,但他往后退一步就躲开了。坎贝尔夫人懒懒地动了一下魔杖,埃弗里立刻就变得像石膏像那样僵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你可以如实转告你的主人。”坎贝尔夫人的语气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宁静从容,可俯视着食死徒的眼神却轻蔑而冷漠,说出的话也如同寒冰制成的锋利匕首,凉飕飕地割得人心脏发疼。 “你可以告诉他。”她说,“只要我还活着,乌姆里奇就别想从天文厅带走任何东西——无论是哈利·波特,还是星体预言,哪怕只是旧仪器上掉下来的一枚螺丝,没有我的允许,也无法离开那扇黑门半英寸,明白了吗?” 她不再理会埃弗里,转了转魔杖,那张椅子就调了个方向,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飘走了。 哈利跟在她后面走出黑门,离开了神秘事物司的圆形大厅。 站到电梯里时,坎贝尔夫人举起魔杖,一言不发地轻轻敲了一下哈利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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