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一句,就不再看埃弗里,垂下眼睛,用两根手指将浮动着的铲子形状的墨水线条重新按回羊皮纸上,慢条斯理地用羽毛笔在星图上又添了几笔,并开始在空白处勾画一个崭新的表格。 “别拖延了!”埃弗里不耐烦地喝道,“你以为再磨蹭几分钟,霍格沃茨就能有人察觉到这男孩不见了吗?” “怎么,”伊薇特冷冷地说,“你们本就是突然出现,难道还不许人按照原定计划完成工作吗?” 埃弗里终于被她耗尽了全部的耐心,魔杖尖迸发出控制不住的愤怒火花。 无论是论嘴仗,还是论动手,从十几年前,坎贝尔还只是一个拉文克劳的级长、布莱克还只是叛出纯血家族的格兰芬多掠夺者那时起,他就几乎没从这对夫妻手中讨到过任何便宜。 今天好不容易借着法律执行司的权力和哈利·波特这个人质压住她一回,要是再拖下去,谁都预料不到这诡计多端、巧言善辩的女巫会生出什么花样。 来之前,司长叮嘱过他,无论如何不能使坎贝尔有任何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只要凤凰社没有得到消息,霍格沃茨的教授只会以为波特在督学的办公室关禁闭,也许直到宵禁还没等到那男孩回宿舍,他们才会开始起疑心。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他们为此忍耐了近两个月,才使霍格沃茨的师生习惯了哈利·波特被督学关禁闭这件事——倘若这次失败,使邓布利多有了警惕,那么再想将波特带出霍格沃茨,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虽然黑魔王暂时还不想和神秘事务司撕破脸,但如果有必要,乌姆里奇女士也说过,允许他使用某些强硬手段迫使坎贝尔屈服。只要人最终能落在他们手里,就总能榨出一些利用价值。 埃弗里回想起乌姆里奇的话,按捺不住地摩挲起魔杖的手柄。 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伊薇特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声笑音从喉咙中含糊溢出,更像是一句简短直白而又意味深长的嘲讽。 她终于在埃弗里的催促中从书桌后站起来,还不忘带着桌上差不多写满字的那张羊皮纸,用左手托住,右手握着羽毛笔,一边朝埃弗里的方向走去,一边不疾不徐地在纸上最后添了几笔。 直到她走到自己跟前站定,埃弗里都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提防着她的所有动作。 然而伊薇特写完了最后几个数字,就只是随手把羊皮纸揣回了长袍内侧的口袋里。 埃弗里生怕她趁机从怀里摸出一根魔杖,因此绷紧了身体,警惕地举起魔杖,视线跟随着她的手,滑向她的长袍内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她把羊皮纸揣进去之后,并没有从口袋里拿出任何东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伊薇特厌倦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种如临大敌的可笑表现无趣透了。 埃弗里用魔杖指着她,粗鲁地示意她向前走。 “你知道路,坎贝尔。”他狞笑着说,“去法律执行司!也许你要和这位波特先生在那儿呆很久呢。” 伊薇特没有提出任何抗议,顺从地按照他的指令走出了南十字星的档案室。 她容色沉静而从容,仿佛只是要去参加某个日常的例会,没什么好特别在意的,开口时的语调也轻柔客气,并不尖刻,可说出口的话却如一记锐利的匕首,准准地插在人的心里: “你是个可怜而愚蠢的人,埃弗里,不应当这么得意忘形。”她平淡地说,“用武器对着手无寸铁之人才有的底气,那并不是真正的底气。你总是不明白这一点。” “如果你真那么聪明,拉文克劳女士,”埃弗里怪声怪调地讥讽道,“你心里就该很清楚——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话,就别用那么居高临下的口吻教训用魔杖指着你的人。” 伊薇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了。 埃弗里手臂一展,就将她和哈利分别笼罩在两件隐形衣下。 他的动作流畅、神情自豪,如同经历过漫长苦战的士兵,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在敌人的阵地中高高扬起一面胜利的旌旗。
第52章 一张羊皮纸 哈利和伊薇特被分别藏在隐形衣下,由埃弗里带人押往法律执行司。 从南十字星的档案室出来,他们穿过静谧幽深的长廊,走入漆黑的圆形大厅。其间哈利一直被埃弗里带来的人用魔杖指着,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 手脚都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他连步子都迈不大,又被裹在隐形衣下,一路上都走得又累又艰难。 直到一行人挤进吱呀作响的老旧电梯,哈利才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 他牢牢记着小天狼星和邓布利多的叮嘱,认定自己决不能这样束手就擒、被带到乌姆里奇面前,因此仍不死心地在隐形衣下做着无谓的挣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使不断上升的电梯都微微摇晃起来。 “别乱动!”埃弗里不耐烦地喝止了他,“你难道想被石化了飘着走吗,波特?” 哈利一点儿都不想被石化了飘着走,只好不情不愿地停止了动作。 他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在隐形衣下悄悄转过脸,看向站满人的电梯中唯一空着的那个位置。 坎贝尔夫人此时就应该站在那里。 她被遮挡在另一件隐形衣下,此刻的境遇肯定和他一般无二,但她所在的位置却没有传出一点声响,连呼吸也轻不可闻。 埃弗里的魔杖从笼罩着她的那件隐形衣缝隙之间伸进去,亲自用杖尖牵住束缚着她双手的魔咒禁锢,确保她无法在隐形衣的遮挡下取出自己的魔杖,或者搞出什么其他意料之外的小动作。 隐形衣的透明布料偶尔会随着她的步伐而掀动起来,闪过一线沉默的黑色袍角。 哈利目不转睛地盯着坎贝尔夫人在的位置,才能偶尔捕捉到这缕稍纵即逝的破绽,想必匆匆路过的其他人是不可能察觉到的。况且打算搭乘这部电梯的巫师和女巫,还没进门就都被埃弗里厉声呵斥走了,又有谁会注意到他们呢? 不过埃弗里显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觉——法律执行司会抓人回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她的脸没露出来,单凭一片若隐若现的衣角,即使是邓布利多和布莱克本人在现场,也绝无法想到,他们所押送的是和凤凰社密切相关的这两个重要人物。 虽然看不见坎贝尔夫人的身形,也听不到她的一点儿声响,但哈利很清楚她就在那儿。 她就和自己站在同一个电梯厢里。站得很近。近得他几乎闻得到她衣袍上丁香花的味道。 花香冷冽而苦涩,被机油味和墨水味冲散,幽微至极,但在狭小封闭的电梯间里,却很好辨认。 哈利很少有离她这么近的时候。 在布莱克老宅住着的那一个月,他甚至很少见到她,当然也不像小天狼星那样熟悉她发间和长袍上的气味。 但这股清苦而冷感的淡香,总是会沾染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小书房里和沙发上,也残留在小天狼星的周围和赫敏的书本之间。 正因如此,哈利闻到这个味道,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些亲切。 虽然他们现在没法沟通,连眼神都对不上一个,他也摸不清她的打算和心思……但在这样紧张危急的状况下,有个熟人在身边,毕竟还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更何况这不是随便的某个熟人。是伊薇特·坎贝尔。 在他还不认识她的时候,这位夫人就曾经成功将他从斯内普手中救出来过,也曾将他从志在必得的埃弗里身边顺利带走。哈利知道,即便不是为了“救世之星”,也不是为了凤凰社和邓布利多——单是为了小天狼星,她就绝不会放任自己深陷于法律执行司任人摆布。 哈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梯停在了二层。 经过了威森加摩管理机构和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走廊,才刚一踏入傲罗指挥部的范围,埃弗里就一把将盖在哈利和伊薇特头上的隐形衣扯了下去。 如同要向所有人展示得来不易的战利品一般,他粗暴地推搡着他们走到自己前面。 好不容易能见到熟悉的脸,哈利紧张地连着瞄了伊薇特好几眼,似乎是在催促她在被关起来之前的最后一刻想出什么办法,或者最好突然梅林附体,挣开埃弗里的桎梏,带着自己一路杀出魔法部,直接幻影移形回格里莫广场。 但伊薇特看都没看哈利一眼,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渴盼神情。 她倒是如哈利所愿那般,高高举起了被捆在一起的两只手,却只是艰难地从禁锢魔咒中伸出一根手指,将被隐形衣蹭乱而挡住眼睛的一缕散落的发绺掖到耳后。 她理顺了头发,又整了整碰歪了的衣领,随后冷冷地瞥了埃弗里一眼,神情嫌恶而厌倦,似乎是在无声地谴责他这种粗野无礼的举止。 埃弗里将她推进傲罗指挥部的方厅。 方厅里被分隔成许多小隔间,大部分都空着,看上去有些萧条和凄凉。大面的玻璃窗外是魔法维修保养处设定好的阴天,天际的连绵乌云厚重而暗淡,一丝日光也透不进来,使偌大的方厅显得格外阴沉肃穆。 就在映满灰云的玻璃窗边,有一个孤零零的瘦高剪影。 那人影也如同乌云一般,是灰白的、安静的,甚至足以融入到窗子后面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之中,并没有多显眼。 然而,凡是走进这间方厅的人,就不能不看到他、注意他,不能不在脑海中闪过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就像是一个能够驱逐黑暗的强大魔咒,足以压制所有食死徒的狂欢。 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一瞬间,哈利就想,我安全了。 埃弗里几乎是和他同时看到了邓布利多的侧影,神情中立刻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须发皆白的老人却仍旧安然自在,这会儿正背着手,仰头打量墙上挂着的法律执行司前任司长的肖像,又兴致勃勃地去读肖像下附有的金属铭牌。 察觉到有其他人走进了这间方厅,他就转过头来,对他们露出和善的微笑。 “啊!哈利。”邓布利多朝他摊开手,笑眯眯地说,“我正等你们呢!埃弗里先生,我们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埃弗里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被人施了石化咒,连假笑也扯不出来一个。 老人表现得再亲切、再和善,也仍旧是那个令所有黑巫师闻风丧胆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埃弗里摸不清楚现下该如何应对,索性一言不发,硬着头皮按照原定计划,押着人走进一条更深的走廊。 从邓布利多眼皮底下走过时,埃弗里在那束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全身都紧绷起来,钳着哈利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捏得哈利皮肉生疼,对他怒目而视。 按照乌姆里奇的吩咐,他将两位俘虏带进了傲罗们专用的审讯室,命令他们坐在本该是由罪犯们坐的铁质椅子上,保险起见,没有解开两个人手脚上的魔咒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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